“这么做,实际上是贬低自身。只有当一个人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行时,所以才会到处拿人比较。”
“事实上,男女从来都是能文能武。古有将军妇好,征伐战场,齐国的君王后,也同样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男子也是一样,有的男子征战沙场,有的则留在后方清点粮草。”
“不过是依据身体的便利,做些分工而已。男子做男子该做的事情,女子做女子该做的事情。”
“重要的是找准自己在天地之间的定位,而不是拿旁人和自己比较。定好自己的位置,遵循道义礼法,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
“身为宫中女眷,岂能只想著享受荣华富贵。财富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有安分守己,才是长久之道。”
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在针对熊柔,说她搞不清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熊柔何等机敏,又本就是心思极多的人,在听到冯绾绾这么说之后,熊柔一边眉毛挑起,牙齿也微微咧起。
可是她很快冷静下来,“这笼子里的鸟,被关的久了,是不知道天空有多广阔的;她所能理解的事情,只有养她的人对她耳提面命的教诲。”
“尚书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中,是不会重复到过去的。拘泥于过去的礼法,蒙蔽自己的双眼,明明周围的人和事都在变化,自己却只愿意回顾竹简上的东西。这不是很可笑吗?”
熊柔说著,微微高扬起下巴。
“我说的对吧?母君。”熊柔挽著王后,贴靠在她身边。
“孰是孰非的,我可分不清。等太子回来了,你们大可以和太子辩论一番,看看到底要谁从于谁。”
二人闻言,都不说话了。
“说起正经事,太子至今未有子嗣。有时间争论这个,不如想想自身的职责。”
甘棠低首,脸上带著羞怯。
熊柔则不同,她眼里泛著自信,腮帮子微微鼓起,‘太子,等你这次回来,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要想在宫中站稳脚,就一定得为太子生个儿子。
此时此刻,远在新郑的扶苏,忽然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
今淑正躺在他的怀里,“我不想回宫,我喜欢新郑这个地方。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今淑,这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咸阳宫才是我们的家啊。”
今淑才不想回宫去,到时候扶苏身边要多出来很多人,连说句悄悄话,都要等到天黑没人的时候才能在榻上说。
浓密柔顺的黑发,在扶苏的指尖掠过,留下淡淡的香气。
今淑穿著白色中衣,推开窗扇看著窗外。
院子里的井旁,是一堆灰烬。
今淑还刻意去看以前琴摆放的地方,果然是没了。
今淑莫名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脸上不知不觉间流下两串银线。
见到有水滴到地上,扶苏纳闷,他走过来一看。
见到今淑眼圈微红,脸上满是泪痕。
扶苏一把抱住今淑,“谁惹你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我不是让你不要烧琴吗?”
“一把琴而已,烧就烧了。你就为这个哭?”
扶苏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做千年老二。都是局势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只想把琴烧了,以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太子对过去一向喜欢的琴,都能说烧就烧,毫不留情。何况是我呢,等到有一天,太子不喜欢琴了,也必定是这样抛弃我。可我不会等著被太子抛弃,倘使有一天太子对我变心了,我就自焚而死,让太子永远后悔。”
今淑望著井边的黑灰,眼里满是决绝。
扶苏用手指狠狠地弹了下今淑的脑门,“尽瞎说。我烧琴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弹琴。可是对你,我是一直都喜欢,以后都不会改变。”
第293章 顺水推舟(求打赏月票!)
很快,秋天到了。
秦国上下都忙著秋收,没有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丞相王绾、隗状,少府冯去疾,亲眼望著数以千计的车马粮草,排成长行,将粮食和稻谷运入咸阳城。
脚上套著镣铐的刑徒,正一个个扛著粮食,往府库内堆放。
这里是宫中府库重地,层层守卫把关,内里禁止任何明火。
几十个新建的谷仓坐落在府库内,统一地采用木梁架构撑起来的谷仓。
所有的木梁都是谷仓的一半高度,要的就是将谷仓高高举在地面上,免得粮食遭水、遭潮。
眼前的景象,十分壮观。
谷仓从前王后,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刑徒们比牛羊马都要多,一个个晒得焦黄,肩膀上满是被重物摩擦过的痕迹。
清一色的后腿瘦削。
无论过去他们什么体型,一旦成为秦国的刑徒,绝对有的苦受。
王绾等人站在高台上,齐齐眺望著地面上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漠。
蔚蓝高远的天空下,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刑徒们在地面上来来回回按照固定的路线搬运粮草,让王绾不禁想到蚂蚁。
“也许,我和他们都一样,本是天地间佝偻的蚂蚁。只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显得我有些不同之处。实际上,我还是蚂蚁,只是是看起来长得比较大的蚂蚁。”
隗状闻言,也是十分感慨地望著苍天,“这话说得好。老天始终是高高在上,在老天的眼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蚂蚁。终其一生,忙忙碌碌,实际上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冯去疾听了,额头上纹路横起,“怎么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呢。人生在世,势位富贵怎么可以忽略呢。二位相国位高权重,持国大事,怎么能说自己是蝼蚁呢。”
“将自己比作蝼蚁,未免低看自己。”
王绾听了,只是笑笑,“少府还是壮年,我二人依然是风烛之年。迟早有一日,少府也会领悟这些道理的。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空。”
隗状也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世,无非是你骗我,我骗你。大家互相骗对方。”
冯去疾板著脸,“恕我难以苟同。”
冯去疾现在,正得到嬴政的重用。
他在为秦王主持修建诸多宫殿,同时管理纸张督造,兵器制备。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二把手。
既不是像王绾、隗状这样的外朝一把手来的权力大,也不是赵高那样,能够成为大王最信任的内臣。
冯去疾一直在谋求个机会,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王绾和隗状只是看著冯去疾。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并不是同党,平日里都是上下级关系,不会说过分亲密的话。
冯去疾作揖,“去疾还要去看看最新修建的粮仓如何,请先告退。不能陪伴二位,实在是我的罪过。”
“既然是公事,那就去吧。”王绾十分大度。
等到冯去疾走了,隗状望著冯去疾的背影,对王绾说,“少府想要取代你啊。”
王绾听到,这才神色严峻下来。
“可惜,他还没到那个火候。还早著呢。”
王绾对自己的地位非常自信。
“我听说,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太子是个知道节制的人,不贪功。”
隗状却眯起双眼,“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见好就收。同龄人哪里有这样的智慧,都是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是说太子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然呢。算无遗策啊。”
“不过是畏惧宫中的那位罢了。”
“我看这回不是,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流言。”
王绾看著隗状的神情态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什么样的流言?”
“太子斩首十万楚兵,立下奇功,大王应该重赏太子。你贵为右相,我为左相。这等关系到军功赏罚的大事,难道大王会不问我们二人的意见吗?”
王绾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听到这个,顿时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封赏太子,赏是该赏,可是能赏赐太子什么呢。”
隗状笑笑,“有人传出话来,建议大王给太子封君侯位。”
“这……”王绾脸色僵硬。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走下高台的冯去疾身上。
“你的意思是,他在撺掇这些事。”
“让一个人放弃消灭两个国家这样的巨大利益,愿意回到朝中,一定是提出了更为优厚的条件。”
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已经不相信什么清名了。
不是说天下没有真正品性高洁的人,只是品性高洁的人,在权力斗兽场中,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说能坐到这个位置。
扶苏虽然对外声称是能力不足,唯恐耽误秦国平定天下的大事,因此在朝中有了诸多的美誉。
上至朝臣,下至庶民百姓,没有一个不在夸奖扶苏。
可是王绾、隗状这些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美好的故事。
如果有人总是能够看到世界美好的一面,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替他挨刀子,扛风霜刀剑。
王绾皱著眉头。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我们还脱不开身了。”
“此事必定会在朝中掀起波澜,你觉得大王会让这件事发酵吗?”
王绾眯著眼,隗状既然知道这么多事,又趁著这个机会和自己说这些,可见是已经有了主意。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王绾不想掺和权斗。事实上,他能稳坐丞相之位,就是因为他能做到抵御权力的诱惑,绝对不会去想用自己的权力做违背嬴政意愿的事情。
但只要是扶苏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朝臣来说,只要沾边,就会被卷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借坡下驴。既然太子不要军功,回来就是奔著君位的。可见太子也是深思熟虑。齐国和楚国被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若是伐楚,到时候功劳极高,日后的事情更加不好说。”
“既然太子被人劝回来了,那就顺水推舟,既为大王,也算是帮太子一个人情,早早封君,让太子守在咸阳,总比让其带著兵马四处征伐来的更让大王安心。”
第294章 秦国人的骄傲(求打赏月票全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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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计策,一石三鸟啊!”王绾眸中闪著光,他捋捋胡须,步子也慢下来。
“这样做,一来可以稳固太子的位置;二来让太子得到应有的赏赐;三则太子放弃领兵马攻打楚国,也是主动成全大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