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头戴着金饰,手上戴着玛瑙手串,脖颈处则是各色宝石串起的项链。
身着黄色深衣,外罩着金色薄纱。
通身珠光宝气,手指仍旧细腻。
两个侍女跪坐在地上给她捶腿。
她躺在上座,静静地看着眼前不戴首饰、只着一身黑色冕服的王后。
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楚国的公主中的败类。
她不爱权力爱男人!
华阳太后并不愿意见到她。
但凡她稍微动点脑子,心想着大楚,现在嬴政都是唯他们之命是从。
“免礼。”
云阳公主倒是喜欢王后。
王后尚礼不尚饰,饱读诗书,相夫教子,做她该做、喜欢做的事情。
多年寡居的公主,非常羡慕王后。
如果当初父亲不把她留在秦国,也许现在,他就是楚国的王后。
每次见到熊氏的时候,公主都会这么想。
“赐座。”公主笑道,“若不是有这桩喜事,一家人难得聚这么齐。”
“大王何在?”华阳太后单手托着腮,忽地发问。“哀家已经数月没有见过大王了,他该是忘记哀家这个老太婆了。”
殿内的气氛忽地冷寂下来。
“君父忙于政务,今日不得空前来。扶苏代为送礼。”扶苏一本正经道。
华阳太后听了,顿时乐了。
他对着扶苏招手,“过来,我们秦国未来的太子。你如今是越发懂事了。”
扶苏自然上前,坐在华阳太后身边。
“扶苏拜见祖母。曾祖母近来可好?”
“好,很好。”
华阳太后摸着扶苏的额头,心中无限喜悦。
对于夕阳西下的迟暮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享受天伦之乐更让人感到欣喜的。
子婴虽然和嬴政年纪一样大,更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到底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孙子。
太后对于扶苏,毫不吝啬。
一上来就赐了扶苏不少宝贝。齐国进贡的鲛人灯,只有大王和华阳太后使用,听到扶苏说他自己最近在读书,立刻赐给了他。
云阳公主听说扶苏学习骑射驾车,便送了扶苏一套犀牛皮护膝。
将闾在室中站着,看得异常羡慕。身为嫡长子就是好啊,什么人见到都喜欢。
年轻力壮的子婴站在一边,心中却暗想,以后自己的儿子过生辰,还是不要请扶苏过来了。瞧瞧这些人,见到扶苏就跟狼见了肉似的,一个个都不肯撒手。
被华阳太后一顿专宠之后还不够,扶苏很快就被昌平君揪住不放,他拉着扶苏坐在他身边。
昌平君一直在瞅机会和扶苏单独说话,今天王后要面对公主和太后,也没机会拦着自己。
他便把扶苏从室内带了出来。
子婴站在边上,见到昌平君带着扶苏出去了,使了个眼色让家中仆人去跟着。
第23章 金屋藏娇 (求打赏月票!)
昌平君带着扶苏,来到了花苑里。
他拉着扶苏坐在花苑里凉亭下,凉亭五角屋檐飞起,像是将要起飞的五只鸟。他揽着扶苏坐在怀里,用下巴蹭着扶苏光洁的额头。
扶苏的头发被束起。
眉眼间都是嬴政的影子。
昌平君曾几何时也这样揽过嬴政,现在却又揽起了扶苏。
“扶苏啊,给叔公我说句实话。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叔公要问什么大事呢?”
“你小子”熊启本想发火,还是按捺住了,“扶苏,你一向是乖孩子,告诉叔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熊启并不相信,“大王因为的建议,专门和三公九卿商量了这些大事。扶苏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扶苏蹭地一下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说了是我自己想的,就是我自己想的。”
昌平君见扶苏已经完全有了自己的主见,根本和过去那个以尊长为先的扶苏判若两人。
熊启遂改变了策略。
“扶苏啊叔公这么问你,一是担心你年纪小,怕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暗地里学坏了。二则,论身份,你是大王的长子,未来秦国的王。叔公可不仅仅是你的叔公,是你的臣子。作为臣子,有必要规谏公子。”
“于情于理,扶苏你都该和本相说说实话才是。否则老夫这些年都是白疼你了。”
扶苏也一脸认真地回答,“这就是我的主意。如果有人给我出这样好的主意,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君父说呢。”
熊启心中的疑虑打消。
他不希望扶苏像嬴政一样,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扶苏是他,也是整个楚国最后的希望。
自己用了那么多力气,给他在宗室里找了三个自己人做太傅,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掌控扶苏的动向,教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瞅着扶苏和嬴政最近的变化,他实在是非常忧愁。
“你知道吗?你的这些智谋,已经足以和三公九卿媲美了。我会趁着大王高兴的时候,再次号召文武百官册立你为太子。”
“这天底下,大概只有叔公愿意让我做太子了。”
扶苏忽地来了这样一句。
熊启一顿,眼眶微微湿润,“傻小子,怎么这么说话?”
扶苏忽地站起,“叔公,借剑一用?”
熊启眯着眼,“借剑何用?”
熊启尚未反应过来,却见扶苏已经抽出他腰间的配剑。
“小子,你要做什么?”
熊启还以为扶苏要胡来。
却见他提剑冲进花坛,对着花草一顿乱挥乱砍。
熊启看懵了。
扶苏挥动利剑砍花草时,脸上写着压抑。这是夏初正午时分,扶苏穿着深衣,这样挥剑,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熊启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扶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扶苏的举动,熊启忽地想起了他的君父。以前君父在秦国不高兴时,也是用练剑来解闷。
熊启始终记得,他的父亲在逃走前夕,亲口对他说的话。
“你是楚国的公子,不是秦国的世子。吾是楚国的太子,汝为吾之长子。未来吾继位楚君,汝即为楚国太子。”
“虽然我们身在秦国,可是我们的地位、富贵、却全部来自于遥远的母国楚国。倘若有一天,楚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你和我,对于秦国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扶苏在园子里乱砍一通,很快就把园子里的花草给砍光了。
仆人急匆匆地回去禀报,子婴只能皱眉,“叫下人看护好扶苏公子,不要让公子受伤。”
扶苏累得瘫软躺在草地上,衣服上都落着花草的汁液。
碧蓝色的天空中,飞过数只小鸟。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熊启的履鞋出现在扶苏的视线之内。
扶苏看了一眼熊启,并不说话。
“小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王的人,岂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如此大动肝火?大丈夫要成就大事业,得沉得住气啊。”
扶苏望着眼前的高墙,“为什么叔公认为,我以后一定就能是太子呢?”
“因为你是大王的嫡长子啊。难道大王要立庶公子为太子不成?你可是大王唯一的嫡长子,你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是太子。”
扶苏摇摇头,“君父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只要去做了,就一定会做成功。我的君父是这样的人,那么如果他真的想过要立我为太子,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呢?”
扶苏说着,又看向熊启,“君父没有拜我为太子,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熊启被扶苏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熊启眼中带着怒火,“你瞪本相做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大人。”
扶苏说着。
熊启听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小子,难道他都知道了?
“你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熊启以为扶苏知道了他的目的,就要和他翻脸了。
不料,扶苏却道,“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
熊启脸上蹦出豆大的汗珠来。
“你们都把我当孩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太子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君父不愿意让我去当太子,是为了保护我。只有叔父不这么想。”
熊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没想到扶苏转头却说了这样温柔的话。扶苏毕竟是扶苏啊,天性善良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
王后做了许多和楚国利益并不相符的事情,唯一只做对了这一件,教导扶苏做个天性善良之辈。
“我又是怎么想的?”熊启捻起一边唇角胡子,盯着扶苏漆黑的瞳仁问道。
“叔公想要让我早点做太子,免得夜长梦多。”
熊启听着这话颇不对味。当晚上他回去睡觉,把扶苏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语气,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这小子怎么现在说话不阳不阴的?
“扶苏,你老实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幸好熊启不肯相信扶苏真的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周密有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