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子扶苏,请始皇退位! 第142节

  这些律史听到扶苏的话,一个个竖起耳朵,眸子里闪著精明的光。

  跟在扶苏身后的信望著这些‘顽固的’律史们,他们的眉头统一拧成两个小山堆。

  太子想要宽刑,这已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在秦国培养史的基地说这样的话,颇有些挑衅试探的意味。

  都是一帮六七十的长者,虽然学的是法律,可是法律也是人血学,他们每天也都教导的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学习律法。

  所以这些人,他们反而更偏向学者类型的,因为他们处在政治的边缘地带,不掺和那些利害纠纷,权力斗争,派系政见。

  看著扶苏年纪轻轻,和他们手底下的学僮差不多,只是言辞缜密,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虽然一个个拧眉,但是还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问题,集体聚在一块儿用眼神商讨交流了一下。

  令史朱问道,“太子,如果庶众宁可违法,也不愿意遵从法律。那这种时候,大概是要处以极刑。”

  “有些人明白事情和道理,只需要点拨一二即可。可是有些人则不同。要让他们遵守规矩,就要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就算眼睛都流出血来,他们也不会领悟。”

  “可是我一直认为,法是为了约束规范人的行为,如果利用法强行压迫百姓,起了相反的作用,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我去了新郑,听了很多旧韩民众的想法,他们都厌恶秦法的严苛,但也有人因此获益。但是有一部分人,仅仅是不希望有他人约束自己。”

  “这类人,他们天生逆反。如果有人去压制他们,他们本来想要好好做,但是一旦有人强行规定下来,他们反而不愿意为之。”

  扶苏说出这话,引得一众太学里的老头儿们笑了起来,眼中都掬著光。

  “太子果然敏锐,这正是我们也感到困惑的地方。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六国被攻占的地方发生,也一直发生在我秦国境内。”

  “廷尉府曾遇到过许多起类似的案件,廷尉府曾请我等讨教如何审理。这些案例都是一样的性质。是说有些人本来也知晓整理收拾垃圾,不会在道路上小便大便,但是当知道秦律有严格规定之后,反而故意违法,随后逃逸。”

  “更有些民风彪悍的地带,比如陇西,那一带的男子多不愿意服从管教。原本他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本愿意上阵杀敌换取爵禄和粟米,一旦被官府强行征用,他们中有人便故意逃脱兵役。”

  扶苏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能够平和地和自己讨论这些问题,甚至渐渐话题一致,态度也趋向一致。

  这时候,上课的钟声响起,铛铛铛十下响动后,室内传出一阵阵朗诵声。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第196章 管它白毛黑毛(求打赏月票!)

  听著太学的钟声阵阵,信突然心头一酸。

  他十五岁入学室,跟随老师学习为吏之道,因为他是当时学室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第一次十七岁参加考试就获取了做史的资格。

  所以他才被直接选入王宫里,这才有了能够在大王身边当差的机会。

  世界上的天才,大多数都上交给过国家了。

  信甚至没有参加兵役,直接在王宫之中学习做事。

  钟声一响,太学中河堤岸上的杨柳丛中,几十只白鹤展翅腾空飞起,随后又钻入更远处的芦苇丛,即蒹葭之中。

  蒹葭散发著苍白之色;柳树也不再繁盛茂密,原先碧绿油亮的枝干,如今也裹上白色以及略显成熟的青色。

  “吾今日来到太学,得到诸位律史的点拨,实在是受益良多。”

  “过去在宫中学习,虽然学的是君子六艺,百家之说。可是因为涉猎甚广,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总觉得百家各有长处。”

  天空中掠过几只白鹤,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太子发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让身后跟著的一众垂听者一个个都互相望著。

  律史郜吞了吞喉哽,年迈的他再度上前,“律史郜斗胆,请问太子如今又是怎样的看法呢?”

  扶苏捡起一边地上原先白鹤在此地游玩时掉落的一地各色羽毛,像是陷入沉思。

  众人莫名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

  “你们说,这白色的羽毛和黑色的羽毛有什么不同?”

  一众老头儿又是将脑袋聚在一起,用眼神在交流著什么。

  随后一人又将郜推上前去。

  郜心中多少无奈,面上始终从容淡定,他觉得羽毛这玩意,无关乎紧要,也犯不著计较讨论颜色的区别吧。

  他壮著胆子,打算‘倚老卖老’,好回答太子这个问题,同时期待太子满意。

  “太子,这羽毛本就只是羽毛,何必论什么黑色和白色呢?”

  身后一众戴著獬豸冠的黑袍长者,一齐微笑点头。

  扶苏像是眼前一亮,当众拍掌叫好,“好!说的好!这句话,真的是微言大义啊。”

  “那你们说,这猎野兔的野犬,是白毛的犬好还是黑毛的犬好?”

  众律史闻言,多恍然大悟。

  和这类人打交道,稍微卖个关子,大家就明白彼此要说什么。

  也只有灌夫,他在努力地思索,太子手下几十条狗,当属那条灰色的大狼狗最勇猛,虽然它长得最瘦最干。其他颜色的狗,虽然长得膘肥体壮,但是都没有大狼来的迅猛。

  灌夫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回,若不是要给这些律史面子,他一定要抢先站出来说。

  可是太子常教导自己,‘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一定要低调。’

  灌夫压抑著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一遍遍劝告自己,‘灌夫,你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高手,大秦国太子卫率!低调,低调。’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灌夫笑出了声音来。

  信在一侧瞟了一眼他,气得闭上了眼睛。他拿起自己腰间的刮刀在灌夫眼前晃了晃,灌夫这才回过神来。

  让灌夫感觉神奇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明明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可是这些律史在面对太子时,眼中都是赞同之色。

  气氛一下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

  令史朱站出来道,“太子所说皆为要言。诚如太子之说,毛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管用。不管是白毛还是黑毛,它的本质都是羽毛;而不管是白犬还是黑犬,重要的是它能够抓捕猎物。”

  扶苏没有回答,只是和众律史对揖。

  灌夫这下急的险些要跺脚了。

  不是问白犬厉害还是黑犬厉害的问题,怎么变成了黑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捕猎物,这不是把问题给绕开了吗。

  “我秦国素来讲究的实用,只要对国有利,一切的法子都是可行的。我想是我过去太拘泥于百家之说了。”

  律史盛说出了心中所想,“太子实在是聪慧。太子已经从所见所闻所学之中,明白了治国、为人、处事的要义。利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得到实质性的好处,达到实际效果和目的,这才是我们必须要把握的准则。”

  “不过,老臣倒是有些惭愧。因为这个道理,是我在学室潜心领悟观察了十多年才豁然开朗明白的事情。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执行它的过程,并不重要。”

  “太子年仅十七,这就领悟了我秦法的要义。臣佩服太子。”

  这些人继续和太子讨论法制中的问题,他们仍旧继续讨论方才提到的著名的法理上的问题,诸如,“为什么庶民会在官府强制下达命令后做出与官府对抗的行为?”

  “为什么某些人本性不坏,但是他们却犯罪了。而真正无恶不作的人,却游离于法律之外。正是因为有后者的存在,所以才让恶屡禁不止,所以才让其他人感到犯罪的成本过低,进而作恶。”

  这个时期的律法,并没有发展到后世那么成熟完备的地步,很多时候,扶苏从这些律法制度之中感受到的是古人对于人性的探究,对人的未来发展问题的思考,对子孙后辈的后续安排。

  看扶苏听得这么认真,对每个人的见解都加以圈点,一一肯定。

  这些人自然比平时教导学僮弟子感到高兴万倍。

  这时候,这些太学里的律史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太子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

  他们都是久在学室里教书育吏,研读经典、修缮法条律令之辈。

  虽然本就是在权力斗争之中的落败者,只是因为血缘得以分一杯羹。但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安逸倦怠生活,早就让他们忘记了危险,更加不知道警惕为何物。

  看看当初自己在朝堂上提出怀柔、赏赐庶众苦劳的建议时,朝中大臣们议论自己政见所的角度,反应的速度,占据的高度、反对自己的嗓门音量程度。

  再看看如今这些长者,他们一个个围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们的知音人。

  扶苏知道,自己这是来对地方了。

第197章 这是政治权力的较量(求打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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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扶苏只觉得这些平日里提著一根戒尺的律史们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恶,甚至于,扶苏觉得他们都很可爱。

  信则深吸一口气,太子想要动秦律,朝堂上阻力太大,所以就来学室。

  虽然眼下这些律史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旦太子离开太学,这些话传出宫外,若是引起他人的警惕,朝中的大臣一定会及时杀掉这股风气。

  而且太子如果暴露了心迹,这可就要以再犯做论。

  第一次在朝会上说要以对百姓好,已经引起了朝中权贵们的不满。但是第二次想要在秦法上做文章,联系上次在新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太子说过要修改秦律,诸臣恐怕会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进而对太子起厌恶之心。

  待回到王宫里,信就对扶苏一一说出自己的担心。

  “太子,有些事情,臣下以为可以等到日后再慢慢去解决不迟。像眼下这样,太子四处寻找可能的机会试图去修改秦律。这样做会招致朝中大臣们的不满。”

  扶苏纳闷,“我不明白。你是学秦律的,朝中大臣们也是学秦律的,太学里的律史、长史,也都是学习秦律的。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你们却持有不同的态度。”

  “为什么你们认为,秦法可以宽刑;但是有些人却认为,秦律绝对不能提倡宽刑。”

  信歪头看著地面,“太子,我昔日在大王跟前侍奉时,大王曾经告诉过我这么一段话。大王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事,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事。真正决定这些事情的,根源始终都在人。”

  “而决定人的,是利益,是欲望。太子要宽刑,有人反对,太子不能听从臣子们的一面之词,认为是因为做这些事有一定的坏处。”

  “事实恰恰相反。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可能所有人都受益。”

  “他们反对太子唯一的根源在于,您的主张和他们的利益不符。”

  “所以对于太子来说,难的不是怎么宽宥刑法,而是如何处置那些和您站在利益对立面上的人。”

  信几句话道出真相。

  扶苏却是一怔。

  虽然自己也知道未来有一天,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要对一些隐患风险全部摘除,凡是阻碍自己施加政策的人,都送到下面去。

  但是他没想到,从他决定宽刑开始,就有无数人阻碍在自己的前面。

  而要想真的宽刑,给天下庶众实际上的好处,让他们休养生息,其代价是必须要把那些权臣给除掉。

  “听起来,很荒诞。你知道你所说的那些站在我利益对立面的人,都是谁吗?他们可全部都是君父信任的左膀右臂。”

  信则言道,“这倒未必。大王曾经说过,在朝堂上,有人忠于的是权力,有人忠于的是欲望,只有很少的人忠于君王。大多数人,都是忠于权力的。”

  “太子不是常说,擒贼先擒王。其实在历来的政治斗争之中,往往也都是如此。一个掌权者的背后,看似有无数的附庸。但是一旦得到机会,处死掌权者,身后看似庞大的附庸群体,就像是伴随在大鱼身边的鱼虾一样,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到时候,他们就又会向新的掌权者投诚。”

  嬴政给扶苏的人,那可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陪著他曾经经历数次叛乱,政斗,在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一路成长起来的人。

  “太子,一个人要想真正的成长起来,就要学会等。学会等待时机,这比单靠著个人的力量单打独斗都重要的多。其次就是要学会用人。”

  “太子眼下身边的这些人,去掉那些不靠谱的,剩下的恐怕连七八个都不到。而这些人,才能卓越杰出的又有几个呢。”

  “太子要想做事,首先就得给自己造势,让自己变得强大。太子身后,要有依仗。”

  信掏心掏肺地说著。

  “你要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可能已经把你拉出去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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