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笑着说道。
闻言,梁山伯也是洒然一笑,拱手一礼,道:“此前不知路旁所遇的竟是安石公,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无妨!”
谢安摆了摆手,然后便仔细打量了梁山伯。
只觉得越看越是欣喜,不由喟叹道:“当初重阳定品之日,玄度给你的状语是‘清心玄旨,姿才秀远’,比之逸少第七子,与你同列第二品的王操之还要好。”
“时人皆是诧异,但殊不知……今日得见你后,我倒觉得,玄度给你的评价尚且不足啊!”
说到这里,谢安又是感慨又是欣慰道:“当日便觉得以你之才华,必能江东闻名。”
“未曾想这才短短时日,便无人不识,人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而今这才三月,山伯小友便在诸郡扬名,可见才学风度不俗!”
他一番夸赞,却让梁山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能微微一笑,有些赫羞道:“安石公谬赞,实在愧不敢当。”
见状,谢安不由哈哈大笑。
随后一甩袖袍,说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必拘谨,山伯小友……坐!”
谢安招呼着梁山伯坐下。
凉亭中有着一个软榻,梁山伯便直接坐了上去。
这时,就听着谢安道:“山伯小友,我来给你介绍一番……此乃我之侄女道韫和侄儿幼度。”
梁山伯进来便看到亭中还有两人对弈,只是先前并未细看。
此刻听着谢安介绍,梁山伯这才仔细看去。
就见着其中一人看起来也是少年,脸上尚且有青涩绒毛,不过风度不凡,相貌也是不俗。
梁山伯心知此人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谢玄。
而另外一位……
梁山伯看了一眼后,登时便愣住了。
“竟然是你?”
梁山伯有些诧异。
此女相貌出尘,带着一股英气,极具风度,身着宽袍大袖,举止之间颇有一股林下风气,令人望之动容。
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中秋时节,梁山伯在明圣湖上所遇见的那位蕴阳公子。
而这位蕴阳……
竟然是谢道韫?!
就在梁山伯为之诧异之时。
谢道韫站起身来,拱手一礼,洒然笑道:“山伯兄,我们也是再度相见了!”
这时。
她看着梁山伯,目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怎么……你们认识?”
见着梁山伯这般表情,再听到侄女谢道韫的这句话,谢安当即便有些好奇。
于是谢道韫便将他们此前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给讲述了出来。
谢安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早就见过,而且相遇之时还发生了这样的逸闻趣事。
“一盘飞镜谁磨?”
听了之后,谢安不禁赞叹道:“仅此一诗可见风雅!却不知那首曲,又该是何等深情……可惜我竟不知山伯还会音律,恨不能亲身所听啊!”
此刻。
梁山伯也终于回过神来。
听到谢安的话,不由笑道:“这有何难?安石公若是愿听,晚辈再演奏一番便是。”
谢安自然是表示愿意。
于是梁山伯便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箫,就在亭中吹奏了一曲《梁祝》。
东山别院,凉亭之上。
梁山伯对着小池,吹奏起来。
寒风呜咽,雪落纷飞,丝丝缕缕的箫音连绵不绝,或是低沉,或是活泼。
箫音低下去时,在场众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箫音活泼时,众人又不禁会心一笑。
难知多久过去,一曲终了。
谢安感念其中,一时不能自拔。
许久后,这才谓然叹息:“此曲甚妙,如余音绕梁,回味无穷。只是太过哀怨悲情,令人不禁心悸,感慨万千。”
“山伯啊,为何这世间会有这样悲情的故事呢?”
东晋人容易感伤,而谢安洞见玄心,妙赏深情,自然更是容易被感怀。
梁山伯正收起竹箫,闻听此言后,想了想,才道:“许是因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吧。”
“好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听着这话,谢安登时便为之动容。
他怔怔的看着梁山伯,良久后才赞道:“余尝以放旷风流,闲雅温和自居,可今日见着山伯小友,方知雅趣才情之高,令人艳羡!”
说完。
他顾盼左右,又感慨道:“惜哉山伯!”
这一句感慨,余韵悠长。
可见谢安此刻内心是多么的不平静。
这一句惜哉,并未是可惜梁山伯。
真正的意思是:可惜他陈郡谢氏,虽为江东顶尖士族,但却未曾出现如梁山伯这般天纵之才。
是在叹息梁山伯为何不是谢氏的子弟啊!
此刻,幸好没有外人在场。
若是不然的话,必然会震惊失态
谢安对梁山伯的欣赏,竟至于斯!
……
…….
第74章 冬日围炉论道,害羞的谢道韫(第2更求订阅)
谢氏别院内。
谢玄如今年岁尚小,至今不过才十五岁,不过古人早慧,十五岁便已经是翩翩美少年,稍稍展露出一些后来谢羯、谢车骑的风采。
然而此刻,他听着叔父对梁山伯的夸赞,还是不由震惊失色。
身为谢氏族人,谢玄自幼便崇拜父亲和两位叔叔,其中谢安更是被他视为楷模。
在谢玄与谢安相处的过往事件中,他深知叔父虽然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也不居功自傲,寄情山水,任意自然。
但实际上。
叔父为人却很有风骨。
唯有真正入得他眼的人,才能成为知己好友。
且这些知己好友大都~是同辈。
年轻后辈中,一个也无。
换句话来说,在年轻一代中,也唯有梁山伯被他认可,称呼一声小友,引为-忘年交。
这是何等的重视?!
更不要说到了最后,叔父竟是还发出‘惜哉山伯-’这样的感慨。
这就让谢玄对梁山伯忍不住再度高看一眼。
他是性情中人,自幼聪慧,且理解能力强,所以若是他人无有才学,便不屑一顾。但若有真才实学,兼之品德高洁,也会与其交好。
故而此刻,谢玄也对梁山伯不由敬仰了起来。
相比较于弟弟谢玄对梁山伯的敬仰,谢道韫则是怔怔的望着梁山伯,美目中露出璀璨的光泽,看起来颇为好奇。
而此时,谢安感慨之后,也便回过神来。
开始考校梁山伯的学问。
此时大雪纷飞,天地一片白。
亭中有着帷幔阻挡了寒风,又有暖炉炭火烧的正旺,故而哪怕是凉亭,也没有太过寒冷。
棋坪便还放着一个小火炉。
火炉中温着清茶,两人便围着火炉,一边喝茶,一边辩难。
一开始还是谢安询问梁山伯回答,但随着梁山伯每次都能不假思索的回答上来,谢安的考校也是越来越精深。
到了最后,两人甚至已经开始辩难论道。
谢安儒、玄皆是精通,再加上还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故此辩难论道之时,并不局限于儒玄经学,甚至还包含乐理、书法乃至天地万物和自然规则。
梁山伯对于易经了解不深,但他有见识,兼之才思敏捷,往往能口出妙语,说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解释和回答。
谢安本就不是迂腐之人,而梁山伯的回答可以说是每每都能点中他的内心。
正因如此,谢安很是高兴,谈兴也是愈发高涨。
兴致浓时,还要与梁山伯手谈两局他从传闻处得自梁山伯棋艺精湛,被孙绰认为是国手,但谢安自忖在弈棋知道造诣颇深,自然想要比个高下。
只是一局下来后,当梁山伯表示是否还要继续下棋时,谢安却颓丧的摆了摆手。
这让旁边围观的谢玄和谢道韫不禁捂嘴轻笑。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叔父吃瘪。
但话又说回来。
山伯小郎君的棋艺当真精湛。
不过区区数十手,便让叔父生出无力回天之感。
自认在弈棋上讨不到好处的谢安,又和梁山伯辩难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经学和乐理之外,还加上一些对行军布阵乃至是治理天下的考校。
谢安本以为梁山伯对这些定然不熟悉,可谁知梁山伯还是回答了上来,其中有一些设想和想法,简直是独辟蹊径,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