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笔墨纸砚更是来头不小。
建安白马制的狼毫笔,非名士而难得一见。
墨是最为上乘的松烟墨,墨化开后,有着淡淡清香逸散。
纸是紫纸,此纸乃是以藤皮为原料制造,纸张质量匀细光滑,洁白如玉,不留墨痕。
砚是一方银砚。
外表为圆形,有十二足。
这种多柱足的砚又称为辟雍砚,乃是此时达官贵人和世家名流所用,民间根本就难得一见。
此刻摆在面前的这文房四友,可谓是此时代最为上乘顶尖之物。
光是这四样,便价值万钱,足以是寻常百姓一家五口数年的口粮。
“公子,请。”
就在梁山伯欣赏着笔墨纸砚时,这时,仆人已经将墨研好,旋即将狼毫笔放置在笔山上,对着梁山伯拱手说道。
梁山伯也没有丝毫怯场,当场便跪坐在案几之上,抬手握住白马笔。
笔一入手,便觉手上一沉。
他沉心定神,旋即一气呵成,将诗写在纸上。
最后又留下自己的名款。
所用的字体,自然是自己最为擅长的瘦金体。
见着梁山伯写完,旁边的仆人行了一礼,随后双手捧起诗文,送入牛车内。
但却久久不见回应。
在东晋时期,书法便等于人的通行证。
见字如面。
字不好,无论你名声多好,人家看到你的字首先便看低三分。
梁山伯虽对自己的瘦金体很有信心,但此刻没见回应,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倒不是为这老者的态度而忐忑,主要是瘦金体在这世上未曾出现过,虽后世十分风靡,历经数百年经久不衰。
但万一此世的人欣赏不来这种美感呢?
难道瘦金体要在这东晋折戟沉沙不成?
就在梁山伯脑海中思绪纷飞时,难以知晓过去多久之后,车厢内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却听着那老者道:“今日本以为只能见着一妙诗,可未曾想竟还能见着此等书法……诗妙,书更妙矣!”
“敢问小友,却不知此书何人所创?”
闻言,梁山伯终于放下心来。
他轻声说道:“此乃学生观古今碑文,自己捉摸而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望长者勿怪!”
“自创书法?”
闻听此言,车厢内那人似乎颇为动容。
良久之后。
他竟是从车厢内走出。
而直到现在,梁山泊这才见着后者真容。
却见此人看起来约莫不惑之年,身着葛衣大袖,头戴金冠,大袖飘飘,卓然不凡。
尤其是眼眸流转间,有着威严气度,颇为不俗。
而在其下车后,紧随其后更是又下来一位老者,同样是丰神俊朗,极具风度。
只不过相比较前者而言,身形略微有些消瘦。
此时,二人下车后,本想说话,可在看到梁山泊相貌后,竟一时间愣在原地,怔怔无言。
许久后,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梁山伯道:“真是英雄少年。”
“长者谬赞。”
梁山伯拱手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站在前头的老者此时却摆了摆手。
他看着梁山伯,道:“今日得小友此诗一首、书一幅,幸甚至哉。”
“既蒙赠诗书,老夫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看,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可以赠与的物品,随后竟是一把将腰间所悬挂的玉佩拽下,递给梁山伯。
“这……”
梁山伯看着这玉佩,有些犹豫。
文人士子腰间所挂玉佩,乃是君子之礼,寓意君子不器之意。
是故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说法。
而眼前这玉佩,不仅玉质精美,外表看去更是细腻润滑,显然是老者喜爱之物,经常把玩。
两人初次相遇,梁山伯又怎能拿这样的玉佩?
似乎是看到梁山伯的犹豫,老者竟是一把将玉佩递到梁山伯的手上,随后道:“且收好。”
“长者赐,不敢辞!”
老者明显已经是打定了注意,梁山伯也只能将其收下。
只不过。
“此玉佩珍而重之,山伯不敢就这么承接……”
他看着玉佩上刻着山川密林,山林深处有着浓烟霭霭,而在近处,有着一条入山小道。
小路上,则是留下一行足迹,似乎代表着行人已经进入山中。
想了想,梁山伯直接走到案几软榻前,提笔道:“且留诗一首,聊做回赠!”
说罢。
他摊开白纸一张,提起豪笔,略作沉吟,便直接落笔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声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回赠竹桥友人,梁山伯。
……
洋洋洒洒一诗写成。
搁笔。
梁山伯对着老者拱手一礼,随后这才将玉佩收下,悬挂在自己腰间。
他在写诗时,老者便凑过来观看。
见着梁山伯写完,老者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他这般做派,顿时大笑。
随后拱手一礼,即登上牛车而去。
……
…….
第8章 不失为一段佳话,拜见陈师(第3更求一切)
两车交错,牛车辘辘而行。
车上,那名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话的老者先是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仍在道旁举目送别的梁山泊。
随后收回目光,对着坐在对面,赠与梁山伯玉佩的老者,感慨道:“此子风姿卓然不凡,有仙仪之资,怕是安石公当年,都不如他吧!”
闻言,老者笑道:“我不如,玄度你亦不如。”
“这是自然。”
被称之为玄度的清瘦老者很是坦然的承认。
随后又看着老者腰间,道:“谢兄真是洒然物外,竟是解玉佩而赠小友,还是一位道左相逢不知根底的少年,此等洒脱,我是万万做不来。”
听着这话,老者失笑摇头。
“今日我解玉佩赠少年,而这少年又作诗一首回赠之,若是传出去,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说着,他又道:“更何况……”
“如今虽还不闻这少年之名,但料想假以时日,江东、江左,必有此人一席之地!”
他这番话是笑着说的。
但对面被称之为玄度的老者却很是讶然。
认识面前这位谢兄已经多年,他心知谢兄心高气傲,诸多世家中,罕少有人能入得他眼。
而今日这位谢兄竟是对这少年如此重视,哪怕看似是笑谈,也已经是多少年来头一遭了。
想着这里,他道:“或许吧。”
随后目光投注在谢兄手上的两张宣纸上,道:“不说这等诗才,光是这一笔手法,便足以惊才绝艳。”
“字体清瘦峭拔却又温文尔雅,干净利落,骨气丰盈……”
“更难能可贵的是,少年如此年纪便自成一派……”
“也不知此人可曾定品。”
“否则的话,光这书法,便足以位列二品,可与王逸少比肩。”
王逸少便是王羲之。
在这东晋,王羲之书法可谓是天下名士和文人士子的标杆。
而这老者张口便言及梁山伯的书法可比肩王羲之,若是此话传扬出去,恐怕整个江左都要为之震动。
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听着老者的话,谢姓老者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本是静极思动来游览会稽山水,未想在道旁遇到这等少年英杰……山阴梁山伯,我竟不知山阴还有这样出色的子弟?”
“玄度兄也是山阴县出身,可知这梁家根底?”
闻言。
玄度老者面露沉思之色,思忖道:“山阴县若说姓梁的,倒也是有一个世家,不过却是三等士族……或许这梁山伯便是出身于此!”
“士族?”
“若是士族便好!”
“就怕是庶族寒门,否则的话,任他千般文采,恐也难以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