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两个时辰左右,一副《云间九峰秋日图》便已经跃然纸上。
但见整幅画作形神兼备,意蕴盎然,将云间九峰的玄妙尽数融入三尺纸中。
看着这样的成果,哪怕是梁山伯都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显然他对于这幅画很是满意。
而这时再去寻郗超郗嘉宾,却发现他竟然不在附近,于是梁山伯便在山中寻找了起来。
很快,便在山顶的另外一面,找到了郗超。
梅树之下,两位老者端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相对而坐。
他们的面前摆着棋坪,正在弈棋手谈。
而郗超则是正负手站在一边,聚精会神的观摩着。
见状,梁山伯不由晒然一笑。
他知郗超喜好棋道,但因为自知围棋技艺不精,因此不多下,反而却喜欢围观别人下棋,仅仅只是看着,都能让他大为过瘾。
正如当初在钱塘乘舟时初见郗超,便在一旁围观陆纳和刁彝。
而今则是在围观两位老者士子。
虽然觉得有些有趣,但梁山伯也是走了过去,就在棋坪边四五步的地方站定,负手观看了起来。
此时这两位老者的棋局已经下到了尾声,正在进行最终的博弈。
以梁山伯的棋艺,一眼便看出执黑的老者已然落入下风,且不可逆转,但执黑老者仍旧在负隅顽抗,结果却没坚持十手,便被执白老者斩了大龙,一败涂地。
“真是妙哉!”
棋局结束,下棋者尚且还没有说话,但郗超却忽然大喝一声,面露满足之色。
这声音太过突兀,将下棋的两位老者都惊醒,不由面露不满之色。
尤其是执黑的老者,本来就输了,又听着吵闹,心中便有些不悦。
是以回头便呵斥道:“哪来的无礼子,岂不闻观棋不语?”
“这话好没道理。”
郗超说道:“原先二位下棋时我也未曾开口,只在棋局结束后,这才称赞一声,难道这样也要被呵斥为不是君子的行径?”
他心里也有些不悦。
毕竟,无缘无故被人撒气一番,无论是谁心里都有些无法接受。
听着郗超的话,那执黑老者眉头一皱,便想要继续说话。
但幸好。
此时的执白老者则是拉住了他。
随后站起身来,拱手道:“两位莫要介意,我这老友只是脾气太过火爆,其实并非恶意……纯元兄,还不快向这位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执黑老者却是执拗,看着郗超道:“多说无益,我看你观棋,想来也是会下棋的……不若与我弈棋一番,手下见真章!”
“倘若我输了,自会向你道歉!若是你输了,此事休提!”
这话一出,郗超登时皱眉。
他虽喜欢弈棋,但却棋艺不精。
只是常年观棋下来,也能知这执黑老者的棋艺非是寻常,他若下场,恐怕要输。
若仅仅只是输倒还罢了。
关键这老者这般态度,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若是自己输了,指不定对方还要如何嘲讽他。
就在郗超内心两难之时,站在一边梁山伯站出来解围,道:“嘉宾兄,我来为你下这一局。”
看到梁山伯为他解围,郗超顿时大喜。
他可是知道梁山伯的棋艺颇为精湛,连范汪都听闻,甚至隐隐要将梁山伯的棋艺列为一品。
他若代自己下这一局,定然手到擒来。
当下便点头答应。
而旁边的执黑老者看了一眼梁山伯,见其风神疏朗,仪态从容,兼之相貌俊美,颇为不俗,当下便有些诧异,不由多看了两眼。
但梁山伯终究还是年轻,于是他看着郗超道:“你确定要让这位后生代你下棋?若是输了,可莫要反悔!”
“绝不反悔!”
郗超镇定自若着说道,随后便又看向梁山伯,道:“下来便全赖处仁兄了。”
梁山伯点了点头,于是便走到执白老者让出的座位上,安坐了下来。
“请先行!”
梁山伯双手扶膝,身形笔直,轻声说道。
执黑老者也不客气,捏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直接便落在了棋坪上。
而梁山伯亦是执白跟随着,棋路普普通通,看起来无甚出奇之处。
一时间只听着棋子落在棋坪上的清脆敲击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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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超郗嘉宾和那位执白的老者,便站在一旁,静静的观看着。
其实围棋在东汉之前,并未形成主流,士子们对于围棋尚且还不重视。
等到了到了三国之始、魏晋之初,围棋才逐渐高雅起来,与书法、音乐一样被认为是修身养性的艺术,从而并列为琴棋书画之一。
又把围棋附会阴阳五行、天地民生等神秘的特性。
但这时,也只是士子们无聊打法时间的寻常雅艺罢了,仍旧还未曾大规模的普及。
直到永嘉之乱后,王、谢等士族南下。
或许是因为时代的特性,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寻找一种心灵的寄托,而围棋这种既能消磨时间,又能不耗费体力,且还具备雅致,可以让朋友之间相处,增进感情的记忆才大规模流传出来。
再加上王导、谢安这等手谈高手的推崇,所以江东的士族子弟们也开始普遍的学习围棋。
久而久之,不会下棋也就和写的字不好一样,属于一件丢脸的事。
任何士子闲暇之余,都会呼朋唤友来下棋论道。
而这位执黑老者沉浸棋道数十年,虽面对老友十有六七次会输,但也自诩自己棋力精湛,而梁山伯却如此年轻,想来他即便会些棋艺,也不会很厉害。
而这个猜测,也在随后梁山伯的棋路都很中规中矩上,得到了验证。
自此。
执黑老者这才算是放松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棋子不断的增多,老者心里却愈发觉得有些诡异。
虽然乍看起来,棋坪上他的棋子很有优势,每一次黑子落下,都好似在逐渐壮大。
而白子则是散乱不成体系,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黑子围剿斩杀。
但不知为何。
他总有一股怪异和不安之感。
这点怪异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浓重起来。
等到了双方下到五十手后,执黑老者的下棋速度便开始缓慢起来,而梁山伯一如即让的不假思索。
到了八十手时,执黑老者已然需要深思熟虑许久,才能落下椅子,而梁山伯仍旧如常。
待到了一百二十手时,执黑老者手中捏着的黑子悬在半空,可任凭他思忖良久,都不知该下在何处。
好不容易他落下黑子。
梁山伯直接一枚白子落下。
霎时间,棋局风云变幻。
原本散漫的白子瞬间连成一片,形成大势。
尽管对于黑子还未形成围剿之势,但无论是谁,都能看的出来,黑子败势已经显露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围观的老者,看着自己老友棋子的颓势,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光是棋子显露颓势,甚至连带着下棋者也已经落入下风他这位老友,性格易冲动,稍有颓势便会心急,心急之下便会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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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迟迟未曾落子,可见心神以乱。
棋品九段,莫说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便连五品用智甚至是六品小巧都算不上。
而再看梁山伯,仍旧身形笔挺,仪态从容,看上去气静神闲,没有丝毫被影响。
局势可谓十分明朗。
念及此处,观棋老者不由道:“纯元兄,你已然输了……弃子认输吧!”
听着这话。
执黑老者虽然极为不愿承认,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在沉吟片刻后,只能颓然的将手中棋子放在盒中,拱手道:“我输了……阁下棋力高深,令人折服。”
“承让。”
梁山伯拱了拱手,站起身来。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对着郗超拱手道:“先前是我做错了,还望阁下勿怪。”
郗超也非是心胸狭隘之人,面对老者的道歉,也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这时天色将晚,梁山伯便打算和郗超下山离开。
但执黑老者却又对着梁山伯二人拱手一礼,询问道:“我观两位气度非凡,定非无名之辈,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郡望何处?”
闻言。
梁山伯笑道:“在下梁山伯,这位是郗超。”
“今日天色已晚,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当有再见之日,告辞!”
说罢。
便和郗超一道,转身离开,飘然下山。
身后。
听着梁山伯说话的两位老者不由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震撼之色。
望着下山的二人,本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