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红薯献给桓温,其意义到底在何处?
谢安心有疑惑,于是便将其询问了出来。
梁山伯说道:“升平元年,苻坚建立前秦,此人众略山河,励精图治,又任命汉人王猛为相,与民休息,加强生产,近些年又覆灭北方诸国,可谓兵多将广,实力强大。”
“而慕容(jun)建立前燕,其人有大志,当时石季龙死,赵、魏大乱,慕容图兼并之计,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垂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简精卒二十余万以待时机。”
“而今,前燕拥有冀州、兖州、青州、并州、豫州、徐州以及幽州等地,如此庞大的帝国,实力不容小觑!”
“其人又先后多次进犯我朝边境,甚至一再进驻洛阳,河南诸郡除洛阳外其实都被前燕所夺……桓大司马虽心有大志,颇有雄才,但想要在这慕容面前占据好处,殊为不易!”
“更不要说旁边还有前秦虎视眈眈……那苻坚可不是好相与的,若是遇到机会,定然会扑上来!”
“再者说了,江东诸多士族也不会坐视桓大司马北伐成功!”
“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大司马都不拥有,若是不北伐也就罢了,一旦北伐……”
后面的话,梁山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十分清楚。
谢安点了点头,然后微微颔首,示意梁山伯继续。
梁山伯轻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决定向桓大司马献上红薯,有几番考量。”
“其一,朝廷虽借谢家之首,制衡桓家,但桓大司马却与谢氏私交甚好。”
梁山伯说着,脑海中却想起桓谢两家的恩怨情仇。
桓家自桓温以来,一度控制东晋的政权,而谢家的之所以能够全面崛起,也离不开桓温的支持。
谢奕、谢万能够当上豫州刺史,有桓温力挺的成分。
之后谢万被贬,也是桓温直接造成。
但这是为了各自利益。
后来。
谢安出仕,尽管朝堂之上和王家牵制桓温,但谢安私下却仍旧与桓温交情颇深,算是通家之好。
而后来的名将谢玄,在出仕时,也当过桓温掾及桓温弟弟桓豁的司马,也正是在这里的历练,让谢玄组建除了名噪一时的北府兵。
可以说。
桓温的军府几乎成为了谢家的跳板,见证了谢氏的兴衰。
而后来谢安当了卫将军后,也投桃报李,容纳了桓家人在他的军府里历练。
“其二,大司马虽再次北伐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目前在朝中威势无人能及……将红薯献给大司马,更获取更大的利益。”
“其三……”
说到这里时,梁山伯顿了顿,继续说道:“谢家如今门庭岌岌可危,急需支撑郡望;而安石公也知我胸怀大志,欲要一展抱负!”
“遍览当今江东之(bcbd)地,也唯有在桓温桓大司马的帐下,才能很快的展露头角,拥有实力!”
梁山伯说出这番话之时,谢安就一直在认真听着。
前面两个理由说出来时,他的神色尚且如常。
但等到梁山伯将第三个理由说出来时,谢安看向梁山伯的眼神中,已然显露出震惊之色。
而就在谢安仍自震惊之时,梁山伯继续说道:“安石公,事已至此,晚辈也就直言不讳了!”
“谢氏的品行操守我是信任的!这三年来,咱们两家合作销售那些物品,谢氏的帐做的很好,从未有过丝毫克扣我梁家的利润!”
“谢氏投之以木瓜,梁家自然要报之以琼琚!”
“而红薯……”
“便是晚辈的投名状,只为和谢氏永结同好!”
说完。
他便目光如炯的看着谢安,眼中露出锋芒之色。
在这样的锋芒之下,哪怕谢安都感觉到了十足的压力,一时间竟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脑海中正在疯狂的转动着。
红薯之物,且先不说献给谁。
光是此物一出,便要占尽天下名望。
此外,正如梁山伯所言,他谢氏自谢奕和谢万或是病逝病逝被贬之后,已然显露颓势,只剩下他谢安一人……可以料想的是,桓温定然已经再度派遣人前来邀请他。
若是能够献上红薯,桓温必然大喜。
而如此一来,他谢氏所能获得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而今桓温居长江上流,势力已经割天下之泰半,在朝中威望权势无人能及……献红薯给桓温,必然能利益最大化。
最后。
梁山伯才学顶尖,文武兼备,眼中有山河,胸中藏天地,如今又开创心学,假以时日,门生故吏必然遍布天下,若能与其结成同盟,好处也是不言而喻。
可以说。
梁山伯拿出红薯,并且言及此乃投名状,只为和他谢氏永结同好,算的上是一份大礼!
尤其是对于如今的谢氏。
更不亚于雪中送炭!
可以说,谢氏与梁家同盟,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而既然如此……
“而今听君一席话,真可谓是振聋发聩!”
谢安目视着梁山伯,沉声说道:“山伯既有如此大志,我谢氏自然不甘落于人后……既如此,那便以红薯做投名状,献予桓大司马又如何?!”
“至于永结同好……”
说到这里。
他陡然从梁山伯的桌子上拿出一把割肉用的刀,直接对着自己手心一划,滴落在桌子上的酒水中。
随后,沉声说道:“今日,安石代表陈郡谢氏,以家族百年之郡望,和梁氏歃血为盟,从此永结同好,共同进退!”
见状。
梁山伯哈哈一笑,随后也是直接拿起刀,对着自己的手心一划,落在酒水之中:“梁山伯也代表山阴梁氏,以家主百年之郡望,和陈郡谢氏歃血为盟,从此永结同好,共同进退!”
两人的血水交融,随后分别倒入两个碗中。
“若有违此誓,天地鬼神共诛之!”
齐声之下,两人将血酒一饮而尽。
自此,盟约定下。
这种约定,属于君子之约。
哪怕时候反悔,也可以随意作废。
但任何一种誓言盟约,其实都并不是不可作废,区别在于两者是否愿意遵守。
倘若真的都恪守立下的誓言,几乎便等同于刎颈之交。
关系很是牢固。
而在定下盟约之后,谢安和梁山伯就放松下来了。
随后两人便开始讨论如何将此物献上去。
虽然已经定下了要将红薯献给桓温,但该怎么献,如何献,怎样能利益最大化,也是及其深奥的学问。
两人就在屋内相谈密谋,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将要落下,梁山伯这才提出告辞。
谢安没有挽留,亲自送梁山伯出门,目视着对方乘坐牛车回去。
直到梁山伯的身影消失在眼中,才悠然叹息一声,发自内心的感慨道:“真乃国士哉!”
他想着自己和梁山伯在室内说话之时,其人身上所透露出的从容和锋芒,不知为何,竟陡然想起了北魏的曹操。
曹孟德少年时,桥公祖、何伯求均以命世之才许之,甚至以子孙相托。
唯有许子将也就是主持月旦评的许邵对梁山伯很是不屑,认为曹操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在孙盛《异同杂语》中也有记载:“太祖尝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子将不答。固问之。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太祖大笑。”
翻译过来就是曹操经常问许邵,我是什么样的人?
许邵不愿回答,曹操就一直追问。
最后许邵没办法,才说道道:你是太平天下的能臣,乱世的奸诈英雄。
这虽是许邵鄙薄曹操之意。
但实际上,却也是对人莫大的夸奖。
而今。
在谢安看来。
梁山伯已然也是这样的人!
只是。
他在做出这个评价时,心中对于梁山伯所拥有的只是欣赏,而没有任何的鄙视。
甚至,他心里还在思忖着。
“光有盟约怕是不够,若想两家关系更为紧密,当要联姻才是!”
“正好道韫将要守孝期满,可以探探她的口风了……”
……
…….
第99章 位列一品,士族二等,天助大司马邪?(第2更求订阅)
除了谢府,梁山伯坐在回家的牛车上,此时夜晚,星光点点,四九借着星月光辉赶路,显得黯淡,只好又点了灯,得以照亮前行的路。
但顾忌安全,仍旧走的很慢。
车马辘辘,梁山伯坐在车内,脑海中细细思忖着。
其实这次和谢氏托底,属实有~些冒险。
不管他与谢氏有着怎样的渊源,与谢安又有着怎样的私交,谢氏终究是一个庞大的士族,还是东晋最为顶尖-的士族之一。
这是整个谢氏的士族,而非是谢安一个人的谢氏。
这些士族门阀,其实都势力庞大,知交故友遍天下,哪怕谢氏如今看起来显露颓势,但和谢氏联姻的士族,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就是世家的人脉圈。
所以如今谢氏的岌岌可危,只是明面上的罢了。
任何一个世家都有狡兔三窟之法,绝不会将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