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双目一眯，道:“有屁快放。”
李原颤颤巍巍的道:“皇上……今科进士和学子们……闹起来了。”
嗯？
老爷子面色渐渐褪去了轻松自然，气势陡然一升，道:“为什么闹起来？”
梁焕忙道:“外面一群学生在打架，刑部已经控场了。”
张天急的不行，道:“你们还在打太极？有话直接说！”
梁焕颤抖的道:“北人仕子说朝廷在今科科举上有舞弊之嫌。”
实际外面的声音比这更难听。
张天愣了愣，道:“为何这么说？谁在闹事？”
梁焕忙道:“因为今科，今科的进士科，并没有录取北人，所有进士都出自南方。”
“于是外面的学生们说……说本官和朝廷舞弊，偏袒男人，欲放弃北方。”
“放屁！”朱元璋厉声高呼，“咳咳咳。”
张天赶紧捋着朱元璋的胸口，道:“皇爷爷别急，别急。”
梁焕和李原忙是抱拳道:“臣知罪，皇上息怒。”
朱元璋冷冷的道:“息怒个屁！”
“将卷宗拿给咱看。”
张天赶紧走过去，接过礼部侍郎梁焕的卷子和录取名单。
朱元璋看了片刻，脸色渐渐深沉起来。
他威严的盯住梁焕和李原:“今年科考是你们举办的，这里面果真有猫腻？”
声音冰冷，让人如坠冰窟。
“臣不敢呐！朝廷开科取仕之大事，臣等长了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舞弊。”
朱元璋沉默了许久，缓缓抬头，道:“也就是说，这些卷宗和卷子以及录取名单，都绝对公平了？”
李原和梁焕道:“臣以项上人头做保，所有卷子在批阅和誊抄的时候，举子的名字都是盖起来的，想在科考舞弊，几乎不存在！”
“皇上明鉴。”
朱元璋长长唔了一声，道:“你们且退下。”
两人心里惴惴不安。
张天道:“先退下，皇祖父自有考量，先去稳住学子，不可将事情闹大，告诉他们，朝廷重视他们，正在核查，一俟查出有舞弊，绝不姑息！”
朱元璋看了一眼张天，颔首道:“按照咱大孙的说法去知会下去。”
“臣遵旨！”
此时的蓝玉，脸上显得几分踟躇不定。
见着张天，他便小心翼翼的道:“礼部尚书送过来一封信，让我务必找到你，求你救他一命。”
张天一愣，不可置信的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李原已经嗅到了？”
蓝玉道:“他们那群老狐狸，对老爷子了解的程度，一定比你深！”
“或许你和老爷子相处的时间对，老爷子对你也都和蔼可亲，所以你感觉不到什么。”
“但他们都陪着老爷子执政了二三十年，老爷子会做什么，他们猜的恐怕也大差不差了。”
张天目光有些深邃，盯着蓝玉，问道:“李尚书说了什么？”
蓝玉面色有些沉重，沉声道:“按照李原的分析，最坏的情况，老爷子会处决李原和梁焕，以稳定北人学子的情绪。”
“不过他说着不是老爷子的目的，总而言之，他没有说太多，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大概率会死。”
张天摸着下巴，蹙起双眉，不悦的道:“李尚书也真会打哑谜，什么事还不能直白的说？都关乎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了，还藏着掖着。”
蓝玉笑道:“他们这群老狐狸，做事一直如此不留把柄。”
张天无语的道:“他不留把柄，合着就让我猜？万一我猜错了，他们不是必死无疑？他们这么赌，就这么信任我？”
蓝玉道:“我在政事上有时候看的并不是太明白，但他们既然如此相信你，想来你一定能猜出什么来。”
“成了，话，咱就带来了，怎么处理，你舅姥爷就不左右你的想法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礼部这些人我们是可以争取过来的，如果这次保住了他们，那么这些人，都会是咱的班子，能救就救，一切看你。”
张天点点头，道:“容我想想。”
蓝玉点头:“那成，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
“舅姥爷慢走，我就不送了啊。”
“瞎客套。”蓝玉没好气的道，“走了。”
望着蓝玉离去的背影，张天在独自一人坐在端敬殿开始沉思。
老爷子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再考量呢？
灵光忽的一现，张天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复杂不已。
那俊俏刚毅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时而惊恐时而又感动。
他读懂了朱元璋。
他忽然想到老爷子要做什么了！
犹记得那一枚带着刺的藤条……
老爷子在拔刺！
用他殷红的双手，将树干上的刺全部拔完！
南北经济体制差距极大，南人现在结党渐渐成风，这不利于社稷稳固。
老爷子恐怕早就想敲打南人仕子。
他必须要做出极其极端的手段，甚至不惜除掉一两名朝廷的封疆大吏，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所以最终的可能，老爷子大概率会处决李原和梁焕，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北方仕子的怒火，另一方面也让江南文人胆寒。
这种肮脏杀戮的事，他不会让张天去做，这是败坏德行背负骂名之举！
老人默默的扛了！
只为了给自己一个没有刺的太平江山！
老爷子这是在为自己后事算计！
用他生命最后的一刻，在替张天做杀戮之事！
张天深吸一口气，一颗心在颤抖。
不行，不能让老爷子这么杀下去！
事情本可以好好解决的。
张天心念百转，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爷子动刀！
“相公，吃点水果罢。”
檀儿端着水果走来。
张天猛地起身，对檀儿道:“为夫不吃了，去一趟皇宫，有急事。”
说罢，张天便风风火火朝皇宫走去。
他怕再晚一点，一旦老爷子金口开了，收回来就不容易了。
……
养心殿的灯火还在摇曳。
蒋恭敬的站在一旁禀奏着。
“今日下午到傍晚，参与游行示威的学子已经达一千余人。”
“江南贡院的大门被冲垮。”
“刑部组织人手去稳定仕子的情绪，却极其更大的怒火。”
“应天府的十五名皂吏被打伤。”
“锦衣卫也有三名小旗受了轻伤。”
朱元璋听着，手指不断的敲打着案牍。
“梁焕和李原有没有交待什么？”朱元璋敲击案牍的手指忽然戛然而止，抬眸看着蒋。
蒋回道:“没有，两人皆说都秉公处理，并没有舞弊一说。”
“唔。”
朱元璋轻轻点头，双眸有些深邃。
“
去提审，将其带到养心殿。”
“遵旨！”
蒋刚要走，外面就听到张天的声音:“慢着！”
朱元璋一愣，杀气凛然的脸上恢复了几分柔情，笑着道:“大孙，这么晚了，咱又跑来了。”
张天看了一眼蒋，道:“你先出去候着，我和皇爷爷说几句话。”
蒋并没有动。
朱元璋摆手:“先下去吧。”
蒋躬身告退。
等他走后，张天深深弯腰抱拳，对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愣了愣，不解的道:“大孙，做啥？”
张天深吸一口气，道:“孙儿谢皇爷爷之恩。”
“嗯？”
朱元璋不解的看着张天。
张天道:“爷爷，我想明白了，懂得你苦心了，爷爷……不要在为孙儿考虑了，孙儿长大了，自己能左右事情了。”
“不要在为孙儿背上骂名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端着茶盏徐徐低头喝茶。
“你说说。”
张天道:“我知道皇爷爷最终可能会杀了李原和梁焕。”
朱元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凝固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