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贾诩也并未让张泉留宿,而是真的寻了一面矮墙,让张泉自己越墙而回。
一夜辗转反复,各种光怪陆离之景也在张泉梦里此起彼伏。
一会儿他衣锦还乡,父亲灵柩被他迁回故乡武威,乡里皆对他满眼艳羡。
一会儿他好似被挂在城门上,往下看是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百姓,以及正在被野狗撕扯的身体。
“啊!!”被噩梦惊醒的张泉一眼看到的便是对着他在笑的魏讽:
“看来宣威侯这苦智乏身之态,已明我等所承之大志。”
张泉揉了揉脸,随后几乎是一股脑将昨日大父告知的关于陈之事给讲了出来,于是魏讽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
“劳烦贾太中提点,堵一疏漏也,那可还有其他……”
掏出贴身存放的密信,张泉将其郑重交到了魏讽手里:
“回信!”
眼看着魏讽脸上又漾起的笑容,张泉也是叹口气实话实说道:
“被大父一说我倒不想求声名了,只求……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魏讽摇摇头: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这封信被魏讽珍而重之的揣到怀里,经过几次车马换乘到了个药香弥漫之地。
密信出了魏讽之怀,入了一老者之手,最终被小心塞入药箱的夹层。
背起药箱上了马车,穿过侍卫层层把守,一座戒备森严的大庄园赫然可见,这便是如今邺城的“皇宫”了。
不过继续往里之后,因为经常来往的缘故,那些侍卫也都相熟了不少,潦草盘查后便有人交代道:
“吉太医自己往里去便是,皇后已在等着太医来诊疾了。”
第668章 曹副丞相风评被害
伏寿感觉她的双手有一些发抖。
虽然从许昌启程时她就对邺城的处境有过心理预期。
但真到了此处之后的境遇,还是远逾她事前的想象。
曹氏子弟、豪门望族、名士公卿、宿将精卒,皆聚于此。
这些食着汉禄流着汉血的文武,共同缔造出了一个相当繁华的邺城。
但可惜,邺城的这份繁华姓曹,与她和刘协不仅没有半分关系,甚至还成了她和刘协的枷锁。
这等情况下,她此前冒了风险所笼络的太医商贾都尉之流,在邺城能做的事情就极其有限了。
靠着事先笼络亲信搭上线的魏讽很好,但终归还是缺了稳重而且根基不足。
当初天子之血书诏令之事尚还历历在目,无论是作了尘泥的董承董贵妃,还是最终官渡燃起的战火,都让伏寿明白她如今行事的边界在哪里。
于是那封信她琢磨良久,下笔也一再谨慎,为了增添说服力还将当初被李威胁她时斩断的玉佩一同放入。
其用意也再简单不过,当今时局与当初李劫持天子之时局,有何不同?
当初贾卿能奉职尽忠,思方略以退贼,如今可能再度信任贾卿?
吉本在一旁静静看着皇后犹豫再三之后拆开了信封,而后笑意就爬上了这张虽经沧桑但依旧不失明艳的面庞,而同时眼角又有大滴泪珠落下。
吉本安静站在一旁,他并不好奇那封信的内容,也不好奇魏讽与邺城内与谁有联络,他只知道如今的天子与皇后需要他的协助,那他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当皇后整理好仪容,心平气和的询问他“吉卿此前说过,两子亦思报国?”的时候,吉平上前两步拜下:
“吾父子三人死亦为汉鬼也。”
态度不言自明。
不过对于张泉来说,总是梦到的自己变成死无全尸的鬼魂并不是太美妙。
好在,随着时间愈发逼近九月底,从传来的一封封军情也逐渐让邺城变得愈发焦灼,这种状态下张泉也被迫动了起来,再没空去思虑大父要给他建衣冠冢的说法。
直接关系到邺城安危的西北方向的上党,据说壶关已经被围,潞县也已经被突破,如今曹刘双方在涉县死战,但因为这里地势相当紧要故而还能鏖战一段时间。
但魏郡也也已经动了起来,清河赵国附近的兵力目前都在向武安集结,显然不打算让这支兵马杀入河北来。
而能够直接左右河北安危的地方在河内,毕竟如今的贼兵头子刘备主力就在洛阳人尽皆知,这支人马多半也就是主力,若是大举北上攻克了河内,那从河内至邺城再无任何险关。
故而如今邺城除了必要的驻防的六军之外,其他兵马皆朝着河内集结猛攻孟津关和小平津关,希望藉此重新夺回洛阳,好策应颍川的曹丞相本部兵马,夹击贼军,但可惜驻守孟津关的霍峻藉着黄河天险,牢牢把守着孟津令河内曹军难以寸进。
邺城两面皆受威胁,故而城内的言论一时间也甚嚣尘上。
大部分人认为这天子皇叔能赤壁不败,绕荆南入益州夺汉中定三秦,如今又真的复了旧都洛阳,此非天眷乎?可见天命还是在刘在汉,说不得明天上党或者洛阳的大军就已经兵临邺城城下了。
但也同样有人认为上党天险大可高枕无忧,那贼军刘备虽取了洛阳,但谁不知道洛阳已经被董卓烧毁?不仅得不到粮草补充,为了显他那仁德之名说不定还要用粮草给洛阳周遭赈灾呢,为名声所累必败也。
而其中又难免夹杂着故乡在徐州宛城等切切实实见过屠城兵灾的人的浑水摸鱼冷嘲热讽。
这种情况下就连迟钝如张泉也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明日起一直到邺城事毕,你都不必来了。”
安静的厅堂内,大父不疾不徐的声音很是清楚,使得张泉心下骤然一惊。
但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跟他说不要质疑大父的任何决定,所以当下也是下意识问道:
“何时才算事毕?”
何时才算事毕?这个问题让贾诩沉默了一瞬,随即也只是摇摇头道:
“若事有不测,或是想离开邺城,便去的此处,这里能保你活命,还能送你回凉州。”
眼看着大父推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张泉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金……在邺城开纸社的那个京兆金家?竟是大父的人?”
至于大父安危什么的,张泉并不担心,父亲活着时有一次喝醉了就语气带着七分轻佻说过,就算曹操死了贾诩都不会死。
“我可无这般能耐。”
低低笑了两声,贾诩也不过多解释,只是催着张泉想想还有没有其他遗漏事,毕竟今日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这反倒是让张泉有点好奇了,这金能被大父如此说,又说找他能活命,那其身后是谁?曹家的公子?天家的贵人?雄踞江东的四姓?总不能是刘皇叔吧?
不过想到曹家公子,张泉就想起来最近邺城市井的风言风语,大多都是和两位公子有关的。
曹丞相久离邺城,邺城事务一直是由王必辛毗两位丞相府长史处置,军中大小事务则是由武卫将军许褚和建武将军刘若掌管。
在这班文武之外还需要一个留守人员,最初曹丞相或许是以为南方战事很快就能平定,故而南下之前给指曹丕曹子桓为五官中郎将,兼副丞相,为邺城留守。
其弟曹植曹子建呢?一年多以来又写了好几篇名满邺城的好文,又有了几次大醉,甚至还被曹副丞相严词呵斥了几次,据说有次宴会上曹植醉酒之后大哭就是因为此。
曹丞相立储问题在邺城也一直都算个话题。
毕竟曹昂公子和曹冲小公子都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不幸夭折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多半就是曹丕曹植二选其一了。
而一个月前,曹植公子又因醉酒生事被曹副丞相骂了一顿之后,邺城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怎么就多了起来。
毕竟曹副丞相兢兢业业,曹子建醉酒失德,大家这些年又看了不少废长立幼生祸的实例,只要是个正常人不难知道怎么抉择。
但很快就有说法称,神医华佗之所以冤死狱中就是因为说曹氏代代有隐疾治不了,故而被咱敬爱的曹丞相下了毒手。
这个说法迅速风靡,毕竟曹丞相儿子早夭了多少个算算就知道。
传闻当中有关曹副丞相嗜甜说的言之凿凿,迟早整出来消渴症也算合理推测。
而且据说曹副丞相最爱的蔗糖就是来自于江东,而江东贩卖的蔗糖都是来自于贼军刘备,那曹副丞相是不是有里通外敌之嫌?
就张泉今日所见,市井里的说法算得上精彩纷呈,有请曹植公子领军救父证明自己的,有请曹副丞相给个说法的,还有说隐疾乃是篡汉的报应。
而这些根本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传闻满天飞,理政的丞相府并不愿意掺和,掌军的刘若和许褚也都向来不是会多嘴的人,兼之从宫里传来说法,天子亲口称赞曹子建妙善辞赋体貌英逸。
于是在邺城缺了曹正丞相本人来肃正视听的情况下,两位公子的互相之间的敌意也愈发重了起来。
写的比较挠头
第669章 邺城茶话会
“叩叩叩。”
听得叩门声,贾府的门房小心将后门拉开一个缝隙,看清来人后这才放下戒备:
“哟,龚郎今日下元节不去祭祖?”
来人提着的膳盒上有茶陵酒家的印记,闻听门房如此问,胖胖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无奈:
“某乃是义阳人,祖地数百里,哪有祖可祭?”
“嗨,寻个好胜景的地方,摆些时蔬,祖先必也不会怪罪。”
这门房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浅浅打了个哈欠之后话也收不住:
“那两位公子不就一大早就去城外了?曹氏祖地也远在谯县呢。”
提着膳盒的龚郎顺着门房指引进了府内,闻言笑容也多了几分狡黠:
“贾郎不知,今日下元节,那酒家生意……”
“哦哦哦。”门房陪拍脑袋表示明白,随即摆手:
“俺可不敢称郎…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自进去吧。”
“那俺也不是什么龚郎,不过就是一庖厨人罢了。”
互相客气了一下,提着膳盒沿着小路往里走,偌大的府邸仆人寥寥,还能听到旁边院子传来的读书声,多半就是这贾太中的儿子们了。
顺着曲折的连廊拐了两个弯,尽头是一个素雅的小厅堂。
龚庖厨轻声唤了一声:“贾太中。”
随后开始打开膳盒,一样样往矮几上摆放。
随着幽幽香味开始弥漫,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贾诩也醒了过来:
“灼肝尖、脆泡瓜、杏浆蒸豚、鸡假炙鸭……哦,还有葫芦鸡,不错,都是我爱吃的。”
眼看着膳夫把空膳盒收拾好,一副要起身就走的架势,贾诩唤住了对方:
“每次三五个菜我也都吃不完,龚膳夫若是不嫌弃,一起吃一点如何?”
用筷子拨了两下葫芦鸡,轻易就将鸡骨头给拽了出来,贾诩也愈发满意:
“龚膳夫,龚翼隆,龚隆翼,隆翼为袭。”
“莫非你此前许都劫徐庶,所用的乃是真名?”
龚厨子,或者说表字龚袭的董厥大大方方用衣服下摆擦了擦手,在贾诩面前跪坐下来:
“当时无人知某,真名化名又有何干系?”
说着董厥连连动筷,将葫芦鸡里的骨头都一一抽了出来,并顺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