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贾十一掏出的贾琮官凭后,当即就想起了曾经在荣国府前厅卑躬屈膝的经历。
这是他这个进士出生的四品官老爷无法忍受的记忆,可惜如今他的官还不够大,还没办法与荣国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
贾雨村暗暗深吸一口气,陪着笑脸拱手问道:“既然琮三爷来了金陵,怎么不来找在下,也好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要不然让赦公、政公知道在下未能照顾好琮三爷,岂不是要恼了?”
“回大人,小三爷是领了圣人旨意,去探望奉圣夫人的。后又遇到了薛家太太,您应该也知道,薛家太太是我家姻亲,长辈有请,小三爷也不好拒绝。”
贾十一从一见到贾雨村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砍了此人的冲动应付道:“大人还是先办案子要紧,要不是被小三爷撞见,这人贩子还真就得逞了!对了,那姑娘被小三爷带去了薛家,大人审案时若有需要,可让人来薛家传信。”
……
原本定好的听曲之事告吹,又摊上个买卖人口的罪名,薛蟠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委屈的问道:“琮哥儿,哥哥我没得罪你吧,你怎么就拿我开刀了呢?”
“大夏律,略人卖为奴婢,不分首犯、从犯,处杖一百、流三千里;略人为妻妾子孙的,处杖一百、徒三年。如有采用收养、过房之类名义转卖良家子女的,按照略卖人罪处罚。如是和同相诱卖良人为奴婢者,杖一百、徒三年;为妻妾子孙者杖九十、徒二年半。”
贾琮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先是向薛夫人与薛宝钗歉意的拱了拱手,随后跟薛蟠解释道:“而且规定被诱之人也要减一等处罚,薛大哥,听懂了吗?”
大夏将使用暴力或诈欺手段剥夺他人自由、使之处于被奴役状态的行为,称之为“略人”,将出卖略得人口的行为叫做“略卖人”。
简单来说,人贩子要被律法严惩,买方也是减一等处罚。像薛蟠这样的豪门子弟也不例外,最多因不知情,纳银赎罪,免去流放充军之刑等等。
薛蟠哪里听得懂这些,一听不但要打板子还要充军流放,当即就急了。
“哎,琮哥儿,我是真不知情啊。不但银子给了那人贩子,还被那几个酸书生给打了。你看看、你看看,还在流血呢!”
薛夫人心疼儿子,也有些埋怨贾琮节外生枝。不过到底还算理智,在薛宝钗的小声安慰下没有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贾琮安抚道:“你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
等听完了贾琮的解释,薛家母子三人才明白了贾琮的打算。
“姑妈,原本我也不会将此事闹大,不过今日侄儿所见之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崇文书院的背后是三大总商会。他们可一直在打薛家的主意,不如借此机会,试一试三大总商会的底。反正比起那几个明显知情的书生,薛大哥最多挨几下板子,您说是不是?”
薛夫人当然知道三大总商会一直在打薛家的主意,不过到底是内宅妇人,涉及自己儿子的时候总会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
反而是一旁的薛宝钗秀拳一握,柔声劝说:“琮哥儿说的对,我让人打听过了,今日与那冯渊一起的有一人正是钱浅宜的孙子。钱家可和咱们不对付,反正哥哥皮糙肉厚的,挨几板子而已,不碍事。咱们不妨把事儿往大了闹,看看他钱家会出什么招!”
有贾琮在背后撑腰,薛家再不出手还击一下,等贾琮走了,仅凭薛家怎么扛得住三大总商会的联手逼迫。
难道真的要北上京城,避祸求生吗?
性子柔弱的薛夫人可以忍,骄傲的薛宝钗怎么忍得住?
她冲贾琮盈盈一拜:“薛家如今只剩孤儿寡母,敌人势大,还请琮哥儿出手,帮我家度过危机,宝钗感激不尽!”
贾琮忙跳起身来,避到一旁连连摆手:“哎哎哎,薛姐姐这是作甚?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赶紧起来,起来……姑妈快劝劝薛姐姐……”
薛宝钗不愧有玲珑心思,抓住机会就将贾琮架了起来。
不过贾琮也有意出手,一来他最恨人贩子,二来是想起了还在扬州反击盐商的林如海。
江南的这群不法豪商已经成了制约国朝发展的毒瘤,不仅仅是盐商,朝林如海捅刀子的遍布江南诸州府。
而垄断了江南各大商行的三大总商会,就曾推波助澜。毕竟盐引这东西,哪个商人不动心?
怎么说也是林姐姐的父亲,他琮三爷的岳父大人,既然你们敢捅刀子,那小爷不妨与你们拼一拼刺刀!
薛夫人拗不过女儿,也听进去了宝钗的规劝,点头同意了贾琮的计划。正当贾琮与宝钗商议细节的时候,贾十一送来了最近的情报。
卫颂作为地头蛇,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就摸清了这人贩子的底细。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让卫颂心头一震。
贾琮看完卫颂的亲笔书信,大喜过望间又满是怒火。
“这该死的李洵,真是什么样的黑心钱他都敢赚!这等损阴德丧良心的钱,他拿着晚上睡得着觉吗?”
拍案而起的贾琮走出正堂,招呼着亲兵:“十一叔,顺着卫叔父给的线索去查,先将那些可怜人都救出来。记住,那些人贩子尽量抓活的,李洵的狗命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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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你是张三?法外狂徒张三?
作为两都之一的金陵府,自太宗朝勋亲贵戚随驾北上后,各家都在城中留下了不少族人守护祖坟族产。
随着荣国府贾琮回南的消息传开,贾家在金陵留守的十二房族人,立马就紧张了起来。
贾代善过世后,宁荣两府沉寂,金陵的这些族人也慢慢不再甘心被嫡支驱使,被有心之人接触后,不少人已经陷入了他人布置好的陷阱不能自拔。
贾琮看完了亲兵收集来的情报,越看越是心惊。
京城八房还没怎么样,金陵十二房倒是把能犯的事儿都犯了,把贾琮看的又惊又气。
“这群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狗屎吗?什么事都敢干?小爷我都没有干过强抢民女的事……”
嘭!
实在忍不住的贾琮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桌子不疼,手疼。
揉着手掌心的贾琮沉默了好半天,这才将那叠记载贾家族人罪行的纸张放下。
他叹气问道:“十一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都快罄竹难书了,金陵府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贾十一面色古怪,犹豫再三回了一句话:“小三爷,您忘了金陵知府姓什么了?他姓贾啊,他能重新坐上知府的位子,还是咱们家给的荐书。”
嘭!
“哎呦哎呦!”
贾琮这次是真忍不住了,这都他喵的算是什么事?
合着搞了半天,这群失心疯的族人是仗着京城举荐来的贾雨村才敢无法无天的。
可贾琮不信贾雨村会不知道这么包庇贾家族人,其实是在挖贾家的根基。
堂堂二甲进士,当过那么多年亲民官的贾雨村会不知道什么叫天要欲其亡、必先使其狂?
贾琮眼中闪过一束寒光,看来这白眼狼贾化,怕是早来抵达金陵后就已经在给宁荣贾家准备陷阱了。
“小三爷,属下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听到贾十一的疑问,贾琮疑惑的抬眼应道:“讲吧!”
只听贾十一说道:“昨日我见去贾知府的时候,一直如芒刺在背,对他的印象愈来愈差,恨不得一刀将其砍死……”
贾琮古怪的看着贾十一,疑惑问道:“嗯?十一叔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说不上来,按说贾知府乃科举正途入仕,哪怕是受了咱们家的举荐官复原职,也没必要表现的如此卑躬屈膝。”
贾十一组织了半天言语才开口说道:“属下不过是荣国府的亲兵,他却热情如火。小三爷虽说身份尊贵,可他是堂堂四品府君,却一个劲嚷着要亲自来请三爷入府衙,一尽地主之谊,这个人有些、有些太不要脸了。属下的第一直觉,此人看似对咱们家尊崇的背后,绝对还有另外一张脸!”
“十一叔,你的直觉很准啊!”
贾琮啧啧赞叹,叮嘱道:“让人秘密监视贾雨村,咱们这次无意间一闹,还真是钓出了好几条大鱼。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咱们是有的忙了。”
……
贾雨村这几年给贾家人挖了不少坑,当然也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光是贾家在金陵十二房的族人犯下的事,要是真查起来,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原本在接到贾琮的指令后,他还以为是不过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买卖人口的案子,不料当晚府衙就迎来了好几个他得罪不起的人。
“李大人,这桩案子真的不好办,荣国府的那位可一直盯着呢。”
贾雨村看着桌上厚厚的一叠银票,犹豫再三还是咬牙拒绝。不是他不喜欢银子,而是这银子太烫手。
而且金陵织造李洵的到访,实在让他胆战心惊。
之前削职为民留给贾雨村的经验,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警惕的拒绝了这位江南要员。
听到贾雨村的拒绝,李洵当即就拉下脸来。
在金陵,除了仅有的几位,谁敢拒绝他李洵的要求!
“贾大人,在下也不求别的,只让贾大人从速结案,这并不为难你吧。一个普普通通的略人案,难道还要继续深挖不成?”
李洵再次将那叠银票推到贾雨村面前,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有些事,贾大人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下不过是给人跑腿的,上面的人,贾大人得罪不起!”
嘶!
贾雨村眼睛一缩,心中如万马奔腾,差点骂出声来。
老子上辈子是干了什么缺德事,眼看三年任期将至,将要跳出江南这个泥坑了,又被人强行拽了回去。
李洵是江南三大织造之首,他的背后还能是谁?与甄家走的如此之近,不用说就是那位“贤王”殿下!
妥协,只能妥协!
他惹不起荣国府,可得罪了忠信王刘忭,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沉到秦淮河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洵,还没等他收好那叠烫手的银票,管家又一次跑来禀报。
江南大儒钱浅宜深夜来访!
……
略人案被安排在三日后开审,贾琮在接到传信后只是呵呵一笑,并未深究这明显的拖延。
薛宝钗原本还以为贾琮不通这诉讼之道,提醒了一句:“这府衙明显是在拖延,琮哥儿不打算管管?”
贾琮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信封入信封,交给了贾十一。
“无妨,贾化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他如何做并不重要,咱们见招拆招,拆不下去的时候我还可以直接掀翻了桌子。反正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手里握着无上利器时,往往是莽撞的,小孩胡闹犯了点小错,想来赐我无上利器的长辈不会计较吧。”
薛宝钗捂嘴笑道:“我可不觉得琮哥儿是个小孩子,不过这个时候倒是很适合当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厉害啊!
薛宝钗不愧原著中博学多才,看透人情世故的金陵十二钗双首之一。
贾琮上下打量了一下言笑晏晏的薛宝钗,直把她看得红了脸。
哈哈一笑说道:“还是薛姐姐厉害,这就看出了事情的本质。掀桌子是掀桌子,咱们还是先找个讼师来,跟他们打打擂台才是。毕竟,琮三爷也是个安分守己、知礼守法的人!”
噗……
贾琮快速的往旁边一躲,一口茶水瞬间喷在了原本他坐的地方。
被茶水呛到的薛蟠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瞪大了双眼盯着贾琮:“琮哥儿,你说这话实在太不要脸了!”
薛家怎么说曾经也是江南出了名的地头蛇,短短半天就将贾琮要找的讼师给找到了。
贾琮与薛蟠在薛家前厅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讼王之王,江南第一大讼师张正矩。
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着一身看似朴素的儒衫,手中一柄折扇,一丝不苟却又风流洒脱,让贾琮怎么看都与自己印象中的讼师对不上号。
贾琮围着面前的张正矩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张正矩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法理二字映入贾琮的眼帘,给他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千户大人为何这么看着在下?”
贾琮如实的应了一句:“我觉得不是讼师!”
“千户大人为何如此说?”
张正矩微微一笑,他自当了讼师起打了不知多少场官司,奇奇怪怪的人见多了,面前的小千户官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