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只需三年,孩儿必将为父亲夺取关中,若不能成,自当归还梁州赋税。”
桓温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莫非是见伐蜀顺畅,便也以为北伐是件易事。
“羯胡悍勇,不可轻视。”
桓温板着脸告诫道。
桓熙却毫不动摇,他坚持道:
“孩儿并非鲁莽之辈,但求父亲信任,许我三年时间,我必当有所回报。”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桓熙始终不曾退缩,桓温无奈道:
“罢了,既然你诚心相求,为父就依你所请。
“梁州赋税,你可自用,但不可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安于享乐。
“至于三年之约,为父只当是戏言,免得你求功心切,遭了危险。”
桓熙心中一暖,但他还是在内心暗暗发誓,三年之内,必将光复关中。
当夜,桓温在府中设宴,为桓熙、桓冲接风洗尘。
宾客云集,就连与他暗生隔阂的谢奕也在妻子的劝说下,登门赴宴。
太后下旨,为桓熙、谢道韫册婚的消息,早在桓熙抵达之前,就已经传到了江陵。
既然推不掉这门婚事,在谢母看来,自当缓和与桓温的关系,免得谢道韫将来被公婆迁怒。
席间,谢奕与桓温看似重归于好,只是他们彼此都清楚,裂痕一旦出现,就不是这么容易能够填补的。
二人交恶,说不上谁对谁错,都有自己的理由。
翌日,谢奕与桓温商定,等两年之后,也就是谢道韫年满十八,就将她从建康接来,与桓熙完婚。
而谢奕也随即向桓温请辞,希望能够卸去荆州司马一职。
他本就是洒脱的性子,觉得在江陵过得不自在,毫不恋惜权位,执意离去。
桓温与谢奕相交多年,知道他的性情,也不强留。
当天,谢奕就带着妻子乘船返回离去,而在他们夫妇离开之前,司马兴男一早就带上李媛前往建康省亲。
桓熙在为母亲送行之后,带上朱序、邓遐等人,径直前往军营,挑选随行的五千将士。
若非迫于无奈,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好在桓熙愿意给出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引得将士动心,桓熙陆续从中挑选了三千名曾经跟随桓温伐蜀的精兵。
桓温得知消息,心疼不已,立即将桓熙唤到跟前:
“剩余两千将士,你不必再去过问,为父自会命人替你选派。
“你且安心在家中住着,等凑齐了五千军士,即刻出发,梁州无主,刺史之位不可久悬。”
桓熙没有得寸进尺,他听从桓温的安排,不再亲自征选将士。
毕竟剩余的两千将士,桓温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找些老弱凑数。
哪怕不是伐蜀的精兵,也定然差不到哪去。
如今桓熙得了梁州赋税,也可用来招兵买马,以这五千人为骨架,扩充部曲规模,又有朱序、邓遐、桓伊等人辅佐,假以时日,必能铸就一支强兵。
不久,桓温为桓熙调集了五千将士,这些士兵的家眷也将跟随桓熙一同前往汉中定居。
桓熙命朱序、沈劲先行一步,领着沈劲募来的一千部曲,前往汉中,为安置将士家眷提前做好准备。
而桓熙自己则与五千将士以及他们的家眷同行,与父亲辞别后,由江陵北上,前往襄阳。
襄阳本是雍州侨置的治所,前荆州刺史庾翼为了占据襄阳,又怕朝廷不许,于是上表请求移镇安陆(湖北安陆市)。
庾翼拥兵四万东出,引得公卿惶恐,连下公函制止,庾翼这才以退为进,请求移镇襄阳,朝廷只能答应了他。
后世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是否从中受到启发,不得而知。
哪怕庾翼此后再度移镇夏口,但也已经奠定了荆州军对于雍州的掌控。
桓熙在襄阳受到了雍州刺史的热情招待,尽管二人在职务上平级,都是一州刺史。
但雍州刺史处处将自己放在低位,以上官之礼侍奉桓熙,足可见桓家在西部六州的权势之重。
明天要出差一趟,剩下的五千字,更新可能会晚一些。
第26章 选派细作
由襄阳向西,即为武当(今湖北丹江口),前梁州刺史司马勋便是移镇于此。
要是放在过去,东晋与后赵争夺襄阳,哪怕桓熙心再大,也不敢拖家带口的领着五千户将士家属沿着汉水溯流而往汉中。
自从慕容鲜卑在辽河流域崛起,有赖其宗族俊彦层出不穷,向东逼迫高句丽称臣,向西随即吞并宇文鲜卑、段部鲜卑,遂而南下与后赵争夺河北。
两国征战不休,尤其是公元342年,也就是六年前,前燕慕容氏大败后赵二十万大军,重创羯人国力。
如今的后赵,虽然依旧占据了北方的关中以及三河之地,即河南、河北、河东。
但已经无力两线作战,同时与东晋、前燕交兵,面对前燕的威胁,哪怕是石虎这样的治国黑洞,也知道要与东晋缓和关系,晋赵边境因而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就在桓熙前往汉中上任的途中,耳闻后赵、前燕两则消息。
先是后赵内乱,太子石宣杀害其弟,秦公石韬。
这出手足相残的惨剧还得归咎于石虎的异想天开。
石虎不耐政务,整日沉迷享乐,于是开创性的将国政交由太子石宣与秦公石韬,让他们二人按日轮换。
此举引发二人的矛盾,恰逢石虎又有废储之心,更使石宣不安。
惊惧之下,石宣派亲信杨坯等人刺杀石韬。
石韬被人斩断手足,刺瞎双眼,开膛破肚而死。
石宣在葬礼上,不仅豪无悲伤之色,甚至在灵堂直言‘呵呵’,继而掀开石韬寿被,确认其弟已死,大笑而去。
然而事情败露,石宣被石虎所擒,愤怒的石虎用铁环穿透石宣两额,将其锁住,又将石宣的饭菜倒入木槽,使其如猪狗一般进食。
但这并不能缓解石虎的怨恨,他将石宣折磨致死,挫骨扬灰,又绝石宣子嗣,其中就包括了深受石虎宠爱的小孙儿。
任凭孙儿拽着自己的衣服,在怀中哭求,石虎始终不曾心慈手软。
石宣宠臣三百余人、宦官五十余人,尽遭车裂,石宣之母杜皇后被废为庶人,东宫卫士十余万,尽数被石虎发配凉州。
石虎弃长立幼,改立十岁的幼子石世为太子,但东宫已遭废弃,被石虎用来养猪。
发泄过心中的愤怒之后,石虎的身体也终于垮了下去,如今正卧病于邺城。
后赵国内生乱,本该是前燕出兵河北的大好时机,但恰逢此时,燕王慕容病危,死前,慕容传位给次子慕容,叮嘱慕容,要将国事交给慕容恪处置。
慕容恪是慕容第四子,因母亲身份卑微,自小不受其父重视,直至十五岁从军,崭露头角,随后屡立功勋,得以专制军权。
十年前,慕容恪曾以两千骑兵追击石虎,斩首三万余级。
同年,又在三藏口大败赵军,三万后赵将士,被慕容恪杀伤大半。
前燕这些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慕容恪都有参与,功不可没,以至于被后世称为东晋十六国第一战神的慕容垂,也在这一时期,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
慕容垂是慕容的第五子,只是如今尚未改名,依然被唤作慕容霸。
按理说,慕容传位于次子,又以第四子掌权,这般安排早晚会祸起萧墙。
但桓熙却清楚,慕容恪不仅智勇双全,更是德行出众。
他们这一代人,提前透支了慕容氏的气运,人才辈出也就罢了,还偏偏尊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生不出僭越之心。
不过桓熙也不惧怕他们,只要能寻得关中大贤辅佐,二人齐心协力,又何惧他们慕容氏。
至于桓温,最好是老老实实在后方摇旗呐喊,不要往前线添乱。
等到将来北定中原,桓熙分他三分之一的功劳,又有何妨。
当然,只怕桓温也不会听从桓熙的安排。
桓熙抵达汉中之时,已经是初冬时节。
幸得朱序、沈劲先往汉中安排住处,才让随他而来的五千户将士家属有了安身之所。
此前袁乔幕府的僚佐唯有长史、主薄、司马三人被桓温召去江陵,另作安排,为桓熙的亲信腾出位置,其余则尽数留任,辅佐桓熙治理梁州。
桓熙以朱序为长史,邓遐为司马,桓伊、沈劲为参军,空出主薄一职,暂时未做安排。
安顿将士一事,交由朱序全权负责,而他自己,则在亲自选派细作。
赵歙本是关中人,因北方纷乱,而逃难至梁州。
东晋与后赵并未通商,但私底下的边境贸易却不能禁止,赵歙便利用在北方的人脉,做起了倒腾的生意,得以发家致富。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却在桓熙入城的第三天夜里,被一伙士兵秘密捉来了征虏将军府。
赵歙以为是自己在边境走私的事情败露,要被桓熙治罪,不由抖似筛糠,惊恐不已。
在桓熙出现之后,赵歙叩首而泣:
“将军,小民不知哪里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开恩。
“小民颇有家资,愿尽数献出,以供将军养兵之用。”
对于赵歙来说,能够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桓熙摇摇头,道:
“起来吧,你所作的事情我都清楚,但本将军无意要治你的罪。”
赵歙一怔,他不知道桓熙深夜将他带来,究竟所为何事,但听说自己不会被治罪,难掩心中喜悦,激动道:
“将军若有吩咐,尽管直言,小民愿效犬马之劳。”
桓熙微微颔首,问道:
“我听说你本是关中人士?”
“不敢欺瞒将军,小民是为躲避战乱,才来到了汉中,在此安家。”
“离乡多年,可想过要回去看看?”
“这”
“我听说华山有一隐士,名叫王猛,字景略,若能前往关中,为我寻访此人,请他出山,我必以重赏相谢。”
赵歙不明白桓熙自小长在江东,从未涉足关中,又是从哪里听说华山有这么一位隐士。
当然,以桓熙的身份,做事何须向赵歙解释,赵歙也不敢追问,如今桓熙发了话,根本就不容他拒绝,更何况还有重赏作为诱惑,赵歙应道:
“小民谨遵将军之命。”
临别之际,桓熙当面叮嘱赵歙道:
“王猛此人,我有大用,切记不可失了礼仪。”
赵歙欣然应诺。
先睡了,明天还要出差,剩下三千字会是在晚上十点左右。
第27章 改革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