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扬言,桓家如今的功勋权势,不过是摘了他们庾家的果子。
他与桓温之间的恶劣关系,可谓是人尽皆知。
因此,朝廷也清楚,即使剥夺桓温都督四州的兵权,周抚、温放之等人也不会背叛桓氏。
放任桓温继续都督四州兵权,庾蕴也不会选择依附桓温。
既然如此,不如成其美事,下诏为桓温夺情。
关中,长安。
桓熙看着手中的急件,这正是郗超派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也不知道沿途跑废了多少驿马。
自穿越以来,他与祖母孔宪相处的时间不多,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可至亲离世,还是应该哭上两嗓子吧。
一念及此,霎时间,桓熙泪如泉涌,这让正与他商量出兵计划之人无不瞠目结舌,不知道究竟是南方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猛不得不站出来,代替众人问道:
“梁公,不知究竟遭遇何事,竟然如此悲伤。”
桓熙强忍悲痛,哽咽道:
“祖母病故,熙为之肝肠寸断,出兵河东一事,就此作罢,我明日就将南下奔丧。”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安慰。
然而,这些安慰的话语却不能减少桓熙表面上的悲痛,他屏退众人,径直回去未央宫。
在妻儿面前,他依然表现得很伤心,只是不曾想到,阿满哭得比他还厉害。
桓熙很好奇,自己虽然与祖母的交集不多,但阿满只是在襁褓中时,与洛娘被送往江陵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也才数月大,不可能对那位曾祖母留有记忆。
“阿满,你又为何这般伤心?”
桓熙问道。
阿满的脸上此时已经分不清楚眼泪与鼻涕了,他抽着鼻子道:
“阿爷痛失至亲,孩儿虽然不记得曾祖母的模样,可是见到阿爷这般悲痛,心中不免为之伤感。”
桓熙见他说得真挚感人,自然不会推己及人,认为阿满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毕竟他如今也才六岁而已。
“你真是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
桓熙摸着阿满的脑袋感慨道。
说罢,桓熙看向谢道韫:
“令姜,我需得火速赶赴襄阳,一路上不能与你们同行。”
桓熙赶着奔丧,自然不可能在路途上耽误太多的时间,可赶路太快,家里的女眷、小孩又吃不消这份颠簸,所以注定只能分开走。
谢道韫颔首道:
“前往荆州的这条路,妾身也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如今国中安定,并无盗贼横行,况且有护卫跟随,夫君无需为我们担心。”
说着,谢道韫问道:
“慕容妹妹也要去么?”
桓熙闻言,想了想道:
“她如今怀有身孕,距离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长安吧。”
夫妻说话时,宫婢前来通禀,原来是桓济、桓虔双双在椒房殿外求见。
桓熙走出殿门,桓济、桓虔脸上的泪痕未干,二人也是孔宪的孙儿。
不同于桓熙自穿越以后,与孔宪接触得少,对孔宪的回忆也大多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翻阅的原主记忆。
桓济、桓虔二人可是有过亲身经历,桓济哽咽道:
“大兄,祖母不幸病逝,我等何时回去奔丧。”
桓熙红肿着双眼回答道:
“明日一早,便可南下。
“你二人与我同行,家眷留在后头,自有令姜代为照顾。
“我等沿途可在驿站更换马车,星夜兼程,不出十日,就可抵达襄阳。”
之所以不骑马,是因为即使沿途更换驿马,但人总得休息,而乘坐马车,即使睡觉也不耽误赶路。
二人得到准确答复,匆匆告退,回去让妻妾收拾东西。
当夜,桓熙将王猛、权翼二人唤入未央宫,当面嘱咐自己离开后的事宜。
哪怕谢安已经在梁国为官,但桓熙最为倚重的文臣,还是王猛、权翼。
因此,桓熙此番南下奔丧,依然是以王猛为留守,代替自己总揽关西军政大权,而权翼从旁辅佐,帮助王猛一同维系关西的稳定。
至于桓熙请辞的奏表,早已拟好,先一步送去了南方。
第288章 虞国君臣
自从桓熙决定前往襄阳奔丧,沿途各县的县令就已经接到指示,要在各处驿站准备大量的马车、牛车、驴车。
毕竟桓虔再是悍勇,以桓熙那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只让他一人随行保护。
亲卫们要想跟上桓熙等人的速度,就必须在沿途经过驿站时,与他们一同换乘,这就少不了沿途郡县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虽说梁国因为孔宪之死,而不得不放弃出兵河东的计划,但是桓熙名声在外,至少虞国卫将军李威是不敢轻易相信的。
并州,晋阳。
正殿内,当着群臣的面,李威进言道:
“关中看似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言称桓熙已经南下奔丧,可其素有奸诈之名,焉知不是在借孔宪之死,掩人耳目。
“天王,此事不可不防。”
李威是苻坚的母亲苟太后的表兄弟,也是苻坚之父苻雄的结拜兄弟,为刎颈之交,苻坚事之如父。
在废黜苻生以后,李威又协助苟太后将苻法赐死,论与苻坚母子的关系,外臣之中,没人能比李威更亲近的了。
由于李威这位表兄弟与苟太后的关系太过亲密,难免出现一些风言风语。
北魏史学家崔鸿撰写的《十六国春秋前秦录》,就言之凿凿的表示:李威与太后有辟阳之宠。
西晋以后,南北朝之前,这一时期之所以被命名为十六国,便是因为崔鸿这本《十六国春秋》。
房玄龄在写《晋书》时,也在《苻坚传》中引用了这一说法: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
所谓辟阳之宠,典故出自西汉辟阳侯审食其,因为他是吕后的男宠,后世便以辟阳之宠指代大臣与后妃有私情。
正如刚才所提及的那样,苻法终究是死了。
虽然苻坚在与苻法诀别时,还是表现得很悲伤,甚至失声痛哭,口吐鲜血,但他终究没有尽力去尝试救下自己的兄长。
毕竟苻法确确实实是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当然,苻坚没有亏待苻法的家人,其子嗣都被封为了郡公。
正殿的御座上,苻坚听了李威的话,不由微微颔首,显然,他的心底非常认同李威的说法。
苻坚崇尚儒家文化,在他看来,祖母去世,身为嫡长孙,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奔丧,如果是苻坚身处桓熙的位置,必然是要罢兵的。
可桓熙这人虽说是汉人,但也许是具有八分之一鲜卑血统的关系,行事作风,反倒偏向胡人。
居然在年少时就敢与父亲争妾,在讲究孝道的汉人中,妥妥属于是异类。
苻坚点头道:
“李卿言之有理,桓熙,当世之奸雄,不可以常理度之,如今孔氏虽亡,也当防备其去而复返。”
说罢,苻坚看向王堕:
“王卿,还需要你继续关注梁国的消息,注意其兵马粮草的调动。”
桓熙如果真的想要进攻河东,肯定不会是小打小闹,兵马粮草的动静自然就瞒不过人。
此前索遐、沈劲等人在暗地里做着战争准备,就是让虞国的细作察觉到,才引起了苻坚等人的警惕。
王堕闻言出列,拱手应道:
“臣遵旨。”
待其回到人群中,苻坚这才又下令道:
“晓谕各地守将,不可掉以轻心。”
朝议结束之后,苻坚留下李威、王堕、辛牢、梁平老、强汪等心腹,说道:
“朕自登基以来,只是安于内政,可乱世之中,岂能不求边功。
“《左传》云: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朕有心与桓温、桓熙、慕容等人争一争这天下。
“因此,倘若桓熙果真南下,无疑正是天赐良机。”
说着,苻坚看向李威:
“朕之所以同意李卿的提议,加强战备,并不只是为了防备桓熙进犯我大虞疆界。
“一旦确认桓熙果真南下奔丧,我军大可转守为攻。
“只是应该向何处用兵,还需要听一听诸君的意见。”
右仆射梁平老闻言,朝着苻坚一礼,侃侃而谈道:
“自世宗(苻健)在河东创立基业以来,就一直奉行与燕人和睦的政策,如今慕容收取青、徐、兖三州,又得姚苌归附,可谓是兵强马壮。
“依臣之见,洛阳不可取,倘若取之,则等于是完全阻断了桓温北上,桓熙东出的道路,燕人便可放手攻取淮南,而我们却将遭受桓温、桓熙父子的猛烈攻击。
“函谷道被废弃以后,洛阳对于西面之敌,几乎无险可守,在梁、楚夹击之下,只怕难以坚守,这也是当初世宗决定放弃洛阳,只带走当地民众的原因。
“至于蒲坂,有高王城拱卫,世宗曾经饮恨而归。
“桓熙此人,善于玩弄人心,此前虽然加赋于民,可却将责任都推给了权翼,关中百姓受他欺骗,仍然拥护他。
“即使陛下不计伤亡,攻取高王、蒲坂,可桓熙经营关西多年,人心归附,他即便已经南下,还是留有王猛、谢艾等人在长安。
“臣窃以为,眼下还不是陛下入关的时候,如此,浴血奋战夺取高王、蒲坂,可谓得不偿失”
话未说完,领军将军强汪忍不住说道:
“依梁仆射所言,我等是要向河套用兵?”
如果不破坏与燕国长期以来,还算友好的关系,苻坚能够用兵的方向其实也就是有洛阳、蒲坂以及河套地区。
如今梁平老分析进攻洛阳、蒲坂的弊端,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建议苻坚进攻河套。
果然,梁平老点头道:
“正是,贺兰部叛国降梁,如果不出兵惩戒,陛下何以威服四方。
“若是放任不管,臣只担心代国各部,都会生出贰心,效仿贺兰部的背叛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