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闻此噩耗,我已是六神无主,既然兄长以为主将,究竟是战是降,当由你来决定。”
乞伏司繁权衡利弊,考虑了良久,这才道:
“后方遇袭的消息瞒不住,早晚会被传开,而我实在没有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抚慰三军。
“论才智,桓熙远胜于我,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将我拖在了姑臧,这一仗,我输得心服口服。
“如果我们投奔其余鲜卑部落,且不说有多少将士愿意跟随,只怕也没有人真心接纳我们,迟早还是要将我们叔侄杀死,吞并我们的部众。
“一旦我们拒绝,桓熙盛怒之下,我们的家眷也将遭受厄难。
“事已至此,我愿效仿呼韩邪单于的故事,臣服于桓熙,借助桓熙的力量保全自己。”
说着,乞伏司繁看向乞伏吐雷,问道:
“叔父以为如何?”
乞伏吐雷心中一松,点头道:
“这是老成谋身之法。”
同样是寄人篱下,他当然也希望乞伏司繁能够归附桓熙,哪怕今后被迁往长安,也可以作一富家翁,还能与妻妾儿孙团聚。
就在叔侄二人商量抓捕城中叛党的空当,凉州城的监牢中,蓬头垢面的赵俱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牢笼。
赵俱近来憔悴了许多,倒不是乞伏司繁虐待、折磨他,而是赵俱认为是自己无能,这才丢了姑臧,以致凉州局势糜烂,有愧桓熙的信任。
因此,赵俱这些时日一直深陷悔恨与焦虑的情绪之中。
原时空中,分明是同族兄弟戕害忠良,反倒是赵俱为此忧愤而亡,责任心实在太强了。
赵俱被关在牢房中,除了每日有人送上牢饭,确保他不会被饿死之外,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
今日见一名鲜卑人突然出现在牢房前,赵俱以为是来杀他,倒也不畏惧,只感觉到了解脱,他对来人道:
“我主在东,请容我面东而死。”
说着,赵俱起身,面东跪坐,他闭上了双眼,静待死亡。
乞伏司繁派来的亲随自然是懂汉话的,他知道赵俱误解了自己的来意,解释道:
“我此来并非是取先生性命,而是我主想见先生。”
赵俱却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道:
“我与你主无话可说,赵某有死而已,还请莫要用那些劝降的言语,玷污了我的耳朵。”
亲随无奈,只得透露道:
“梁公遣使送信,我家主公是在接见了使者之后,才命我来接先生出狱,想来,可能是梁公想要将先生赎回去。”
然而,赵俱却是犟脾气:
“我有负梁公重托,本就无颜再见梁公,如今又怎能让他费尽心机将我赎走。”
那亲随倍感无奈,只得找人堵上了赵俱的嘴,不顾他奋力挣扎,将赵俱架上了马车。
赵俱被人强行带到了乞伏司繁的厢房,乞伏吐雷已经离开,他已经在着手安排城内的士兵抓捕叛党。
见赵俱进门,乞伏司繁起身相迎,满含歉意道:
“此前多有得罪,还请赵先生见谅。”
赵俱闻言一怔,不知乞伏司繁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但他很快有了答案,乞伏司繁继续道:
“我已决定,归顺于梁公,今后还请赵先生在桓公面前为我多多美言。”
赵俱愕然,他不知道在自己被关押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竟能让乞伏司繁这般卑谦。
“可是我主兵临城下?”
赵俱试探着问道。
乞伏司繁摇头道:
“梁公不在姑臧,如今已经从麦田无孤山班师,赵先生只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与梁公重逢,还请安心等待。”
赵俱恍然大悟,他当然知道,麦田无孤山可不就是乞伏鲜卑的老巢么,一切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本来以为能一万,结果还是只有八千,感冒已经基本好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第179章 矢志北伐
宋澄正在府中会客,来人是宋家故交,但是宋澄的兄长,前凉辅国将军宋混却并未露面,仅有其子宋林宗陪同叔父一起接待客人。
不过,来客对宋家的事情倒也有所耳闻,知道宋混不满宋澄自作主张,引乞伏鲜卑入城,因此深居简出,不再见客。
因此,客人倒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宋混并非傲慢无礼,轻视自己。
宋混之子宋林宗是晚辈,叔父宋澄与来客交谈,他当然是插不上话的,只得陪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时局,时不时点头微笑,以示自己对他们的看法颇为认同。
这样的场面,对于宋林宗来说,自然是无趣的,就在他盼望着早些送客的时候,前院突然喧闹之声大作。
宋澄皱紧了眉头,自己在正厅会客,前院却在吵闹,这成何体统。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宋家连奴仆都管教不好。
“林宗,你往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澄沉声道。
宋林宗闻言,赶忙起身告退。
然而当他走出厅门,就见奴仆们连滚带爬的惊叫着逃了过来,身后还有一群手持钢刀的鲜卑人在追赶。
宋林宗见状不妙,赶忙回身喊道:
“叔父!不好了!鲜卑人杀进府里来了!”
话音刚落,宋林宗就被人冲上来一脚踹翻,顷刻间,就有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宋澄与客人震惊的目光中,乞伏吐雷越众而出,沉声喝道:
“宋澄!我奉梁公之命,前来捉拿叛逆,还不束手就擒!”
宋澄目瞪口呆,显然,他一时半会还没有理清其中的关系。
有道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姑臧城内的叛党并不知道桓熙已经掳走了乞伏鲜卑的妇孺、牲畜,当然不可能预料到,在桓熙并没有长驱直入的情况下,作为祸首的乞伏鲜卑居然会率先反水。
不仅是宋澄,城中叛党悉数被擒,无一漏网之鱼。
宋府,妇孺们被驱赶着来到正厅,她们惶恐不安,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凄惨景象。
尽管宋混未曾参与叛乱,终日闭门不出,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也一并被押了过来。
毕竟乞伏吐雷并不知道,桓熙是否非要灭了宋氏满门,才能平息怒火。
当然,他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只要能够保全乞伏氏即可。
宋混被人粗暴的推攘着来到正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被绑缚住的宋澄,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恨。
宋澄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面兄长的视线。
宋混怒道:
“当日我是如何与你说的!自作聪明!居然惹来灭门的祸事!”
说着,宋混抬脚便要去踹宋澄,若非身旁的鲜卑兵眼疾手快将他制住,宋澄少不得要挨上几脚。
宋澄再也没有了此前想要利用乞伏鲜卑摆脱桓熙控制,继而团结凉州士族,一同驱逐乞伏鲜卑的雄心壮志。
本就懊悔,如今又被兄长斥责,一想到自己祸及家人,宋澄泪如泉涌,他看向乞伏吐雷,乞求道:
“此事与我的家人无关,他们都被蒙在鼓里,刑罚止于宋某一人,还请莫要伤及无辜。”
乞伏吐雷摇头道:
“如何处置你们,要看梁公的心意,无需与我浪费唇舌。”
曾经关押赵俱的监狱,如今挤满了人,囚禁的都是叛党以及他们的家人。
而乞伏司繁则分派亲信,统率各军,打着协防的名义,袭占武威郡的各座城池。
姑臧城内的叛党尚且没有防备,又何况是各城的守将,他们尽数沦为了阶下囚。
赵俱重新出面,安抚姑臧城内的四千凉州骑兵。
他们并未参与叛乱,当初宋澄、刘肃、易揣、张玲等人带着家丁部曲劫持赵俱,假传命令,这才放了乞伏鲜卑入城。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奋起反抗。
桓熙占据凉州不久,这些凉州骑兵虽然被他编为战兵,但还不曾领到军饷,没有看到作为战兵的好处,桓熙恩信未立,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拼命。
毕竟相较于宋、刘、易等凉州本土士族来说,无论桓熙,还是赵俱,暂时来说,都只能算是外人。
当然,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虽然不知道乞伏鲜卑为何投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叛乱即将被平定,再也没有人会去议论那场五月的大霜。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六月二十九日,乞伏司繁领着三万骑兵以及被抓捕的叛党南下,前往金城郡,等待桓熙前来纳降。
乞伏鲜卑之乱,在历时一个多月之后,即将宣告终结。
而响应乞伏鲜卑,占据西郡叛乱的西郡太守司马纂,则陷入了惶恐之中。
司马纂为晋朝宗室,是司马懿七弟司马顺的后裔。
晋武帝司马炎建国后,自诩魏臣的司马孚获封安平王,拜太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而司马懿另一个弟弟司马顺,虽然不曾效仿兄长司马孚,抱着曹髦尸体当街痛哭。
却是司马氏中唯一反对司马炎篡位之人,被司马炎流放武威,后裔从此定居在凉州。
所以说,桓熙并不担心家族中有人要效仿司马孚。
不过是求名罢了,小桓公自己也很好名,这不是坏事。
就怕有人像司马顺一般,真的心怀旧主,宁肯舍弃高官厚禄,乃至王位,也不改其节。
且不说司马纂会何去何从,此时,桓温在调集粮草之后,亲率五万步骑,渡过汉水,开始了他的第一场北伐。
而此前占据野王,向前燕称臣的吕护也已经率部进驻了洛阳。
吕护当然不想离开,可是慕容恪统率十万步骑南下,号称二十万,就在邺城虎视眈眈。
纵使心不甘,情不愿,吕护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依从。
吕护前脚刚走,慕容恪后脚就派老将贾坚领军进驻野王城。
不久,慕容恪亲领主力西进,屯于野王,与他一同领军的还有南冀州刺史慕容垂。
此战关系重大,以慕容恪对慕容垂的欣赏,怎么会任由他闲置在后方。
慕容垂参战,也是慕容恪一早就向慕容请示过的事情,慕容特意派遣太尉、中书监封奕前往邺城,代替慕容垂,暂时主持南冀州的军政。
当桓温的北伐大军来到南阳郡北部的鲁阳县(今河南鲁山县)时,也终于得知了前燕出兵的消息。
鲁阳县北距洛阳三百里,东距许昌二百三十里,可谓咫尺之遥。
然而,桓温却在鲁阳城停住了脚步,内心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