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当大军准备再次启程的时候,吐谷浑使者终于追了过来。
桓熙亲自出面接见了他。
使者行礼后,径直道明来意:
“我家大王愿意再献良马五千匹,以求晋室册封。”
桓熙当众许诺,一定会上表朝廷,请封吐谷浑碎奚为吐谷浑王。
毕竟一道奏表,就能得五千匹良马,这种买卖谁不做。
既然说好是良马,吐谷浑碎奚若敢以次充好,桓熙断然不会罢休。
众人皆大欢喜,在使者离开后,桓熙立即补上一道奏表。
此前他已经向朝廷报捷,同时请封张曜灵为凉州刺史,赵俱身兼武威、金城二郡太守,杨安为西平太守、杜胄为敦煌太守。
至于有功将佐的封赏奏疏,尤其是桓熙为自己求赏,则会在回到长安之后,与王猛商议过后,再行送往建康。
灭亡前凉,收取凉州,桓熙也希望能够凭借这么大的功劳,在官爵上再进一步。
而此时的王猛,正在长安城外送别邓羌。
在得知沈劲的急报之后,王猛在关中征调了两万州郡兵,由邓羌领军,奔赴河东,以支援蒲坂、高王城。
虽然桓熙允许王猛尽起关中十万州郡兵,但那也只是在形势危急之下的做法。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哪怕有了曲辕犁改变耕种方式,可一股脑将关中青壮尽数抽调,还是会对农业生产造成影响。
而且征调太多的州郡兵,对于财政也是负担。
秦州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向长安运来米布,都留在了天水,作为桓熙西征的军粮。
同时,桓熙在出征前,就已经与王猛商量过收取凉州后再次扩军的想法。
桓熙在攻取姑臧后,就派人以三百里加急的方式,告知王猛这一消息。
王猛虽然也为桓熙西征大捷而欣喜,但作为桓熙的大管家,必须处处精打细算。
况且沈劲麾下有五千战兵,一千部曲,在王猛看来,应该足够防守,让邓羌带走两万州郡兵支援,不过是稳妥之举,以防万一罢了。
如果桓熙留下的不是邓羌,王猛或许会亲自领兵增援,但要说到识人的眼光,王猛也不比桓熙差。
邓羌的军事才能深得王猛的赏识,由他领兵增援蒲坂,王猛可以安心的坐镇长安,掌控大局。
这也是桓熙为何要将邓羌留在关中的原因。
前线的战斗固然重要,但在苻氏进攻时,留守长安,稳定关中局势,也同样不能疏忽。
当邓羌领着两万州郡兵北渡渭水的时候,苻健留丞相苻雄辅佐太子苻生监国,自己亲率五万大军南下,此时,距离高王城并不太远。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二月初三,苻健带着五万大军沿汾水河谷南下,率先来到高王城外。
看着眼前的高王城,苻健面白如纸。
虞国河东太守吕婆楼不止一次在奏疏中提及高王城易守难攻。
苻健南下之前,也曾有过心理准备,但今日亲眼见到,高王城地势之险峻,还是出乎了苻健的预料。
高王城坐落于汾水下游的汾南高垣北侧。
汾南高垣海拔在400米以上,北临汾水,东、南两侧被涑水河所环绕,因为流水的侵蚀、冲刷,形成了高达50米的陡峻断崖和冲沟。
高王城三面深沟,一面壁垒,地势突兀,险峻天成。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高王城的特殊地势,使得攻城部队难以在城外展开。
原时空中,韦孝宽以数千守军,在高欢十余万大军的进攻下,足足坚守50多天,致使高欢死伤超过七万,也终究没能拿下玉璧,最终高王为此抑郁而亡。
苻健并不知道高欢的故事,但看着眼前的坚城,他也不禁暗自感叹道:
‘这岂是依靠人力就能攻取的城池?’
但是想要从蒲坂进攻关中,就绕不开眼前的高王城,否则高欢也不会头铁非得攻取玉璧,而且两次都玉璧城下碰得一鼻子的灰。
如今桓熙的主力不在关中,现在是将他彻底赶出河东的最佳时机,苻健不愿就此错过。
高王城北面城楼,沈劲望着汾南高垣下,旌旗蔽空的五万虞军,却并不为此惊慌。
自公元349年跟随桓熙入关,监造高王城以来,这已经是他镇守此地的第六个年头。
多年的经营,高王城不仅地势险峻,城池同样高耸坚固,足以使人望城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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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兵临城下
高王城北依汾水,被深沟绝壁所环绕,仅有南侧两沟夹峙的窄处,留有一条通道让人出入。
因此,沈劲重点经营南面防线。
苻健想要进攻高王城,也只能从南面发起进攻。
莫说他此行只带了五万将士,就是带上五十万人,一次性能够投入的攻城部队,也仅有数千人。
否则,纵使韦孝宽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高欢五十多天的围攻之下,力保城池不失。
苻健兵临城下,看着眼前的坚城,实在提不起强攻的兴趣,他与谋主薛赞商议道:
“我欲以高官厚禄劝降守将,卿家以为,什么样的赏赐才能使他动心。”
薛赞显然是提前下足了功夫,对城中守将沈劲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回答道:
“陛下想要劝降沈劲,只怕并非易事,据微臣所知,沈劲之父沈充曾为王敦党羽,为晋室叛逆,沈劲自小以洗刷宗族耻辱为志向,因而在桓熙北伐时奋不顾身。
“如今他又怎会为了高官厚禄而动心。”
苻健闻言沉默不语,许久,他才开口道:
“事在人为,总得试过才知道。”
说着,苻健唤来一名军中文吏,对他道:
“你往高王城走一趟,告诉沈劲,他若能献城归附,我许他郡公之位,河东太守,赐他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
苻健所言的河东郡,并非桓熙所设的河东郡。
而是包括蒲坂、安邑、河北、解县、汾阴、猗氏、大阳、闻喜、东垣等九县在内的整个河东郡。
苻健觉得自己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动人,就连受命的文吏也觉得此行必能不辱使命。
文吏请辞,他穿着儒衫,赤手空拳来到高王城下,大声喊道:
“我奉大虞皇帝之命,面见沈将军。”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飞射而来,重重扎进了文吏的左胸,只听一声惨叫,文吏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地。
临死前,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么。
城楼上,沈劲收起了长弓,那一箭,正是由他亲手射出。
苻健遣使前来,除了劝降还能干些什么事情。
沈劲根本就不想知道对方开出了什么条件。
因为儿时的经历,让沈劲将忠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年少时,他一心忠君报国,却屡屡碰壁,空有一腔热忱,却蹉跎到了三十多岁。
直到遇上了桓熙,自此,对于沈劲来说,忠君不再是忠于国君,而是赏识、重用、提拔自己的恩主。
城外的苻健远远看到这一幕,见沈劲居然连条件都不愿听取,果断下手杀人,不由气急败坏,他派遣几名骑卒,在城下高呼:
“献沈劲首级者,赏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
苻健心中冷笑:
‘不识好歹,这本是给你的赏赐,如今用作买你人头的赏格!’
然而高王城内六千将士,其中一千人是因为仰慕沈劲,而投奔在他麾下的私兵部曲,对其忠心耿耿。
剩余五千人是受桓熙恩养的战兵,虽然难免会有人动心,但沈劲处在部曲的护卫之下,赏格虽然诱人,但也要考虑究竟有没有命去领。
沈劲并不害怕,他同样让城墙上的将士齐声呼喊:
“能献苻健首级者,桓公必定上表朝廷,功拜并州刺史,不负公侯之赏,另赐黄金千两、良田万亩、奴婢五百人!”
不就是画饼么,好像谁不会似的。
如果真有人能够活着将苻健的人头送过来,想必桓熙也不会吝惜这些赏赐。
苻健听得城墙上的呼喊,恼羞成怒,他当然也不相信真的有人敢因此谋刺自己。
“沈劲!我必杀汝!”
苻健咬牙道。
但也只是无能狂怒,就目前来说,攻城器械尚在打造,苻健只得率军回营。
高王城内的守军望着虞军暂时退去,也都松了口气。
就目前来说,城中守军士气尚且还算高昂。
高王城内存有可供军民食用一年的粮食,柴禾、油盐也有大量储备,断然不会出现侯景围攻建康台城时,南梁公卿在台城储备了四十万石粮食,却没有准备薪柴与油盐的窘迫。
最终南梁公卿们坐拥四十万石粮食,却险些被饿死在了台城之中。
有粮没柴,生米又如何下咽。
满朝公卿,居然无人发现这一问题,也难怪侯景仅以八百骑兵投奔南梁,却能横扫江东,将南梁推向灭亡。
沈劲往长安述职时,就与桓熙、王猛商讨过关于守城的方方面面,此前的战备工作,也是依照三人商量的结果来进行。
此前,高王城的用水,都是由将士们缒绳而下,往汾水打取。
但为了预防苻健将汾水改道,企图渴死守军,沈劲已经提前在城内打好了许多的水井,足够取用。
实际上,只要维持住城中守军的士气,守住高王城并非难事。
而维持守军士气的关键,不在于沈劲如何激励人心,而在于让将士知道外有援军,能够看到胜利的希望。
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即使城中的粮食再多、城池再怎么坚固,将士们看不到希望,时间一久,也必然厌战。
好在王猛已经及时派遣信使将桓熙西征大捷的消息送来了高王城,既然西征获胜,桓熙必然会率领精锐步骑回师,城中守军都明白,只要他们坚守一段时日,虞军只能灰溜溜的逃走。
当高王城攻防战一触即发的时候,邓羌率领二万州郡兵轻兵疾进,也终于进驻蒲坂。
往蒲坂驻军,并非是担心苻健绕过高王城,进攻关中。
除非是苻健患了失心疯,否则此举等同于将自己的粮道完全暴露在高王城守军的威胁之下。
如今还是春耕,甚至都无需坚壁清野,虞军不能拔除高王城,保证粮道安全,就不敢深入关中,否则,得不到粮食补给,等同于去多少,送多少。
当然,邓羌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能分出部分州郡兵,支援高王城的防守,让城内的战兵可以保持体力,时不时在虞军攻城时,出城骚扰,使得对方不敢全力攻城。
然而,苻健已经兵临高王城外,断绝了邓羌派兵入城的可能。
不过邓羌还是派遣信使绕往高王城西侧断璧,由断壁上的将士用绳索将人给拉拽上来。
得知邓羌率军两万已经进驻蒲坂,将士们不再担心家人们的安全,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专注防守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