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点。”
他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渴求:“无论是流放极北之地也好、亦或者是流放西域也好、或者干脆贬为官奴也罢,能否给不满十岁的稚子一条活路?”
夜平知道。
不满十岁,无论是流放到哪里,还是贬为官奴,活路都不算多。
但.若非这样,恐怕今日的夜氏没有一个人能幸存。
他的声音急促:“此事乃我一己私欲,老夫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陈氏素来仁德谦和,那些稚子无辜,还请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夜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来,而后便拜倒在地上。
他希望陈郊周碍于陈氏的名声,放那些稚子一条生路,这是他这个夜氏家主唯一能做的了。
而陈郊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被夜平感动到,也没有松和。
他只是看着夜平说道:“你想用名声和道德绑架我,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谋逆大罪,九族尽灭,这是惯例,不会因为你们夜氏而开一个先例。”
陈郊周站起身子来,在这惨叫声中往外走去,他的声音淡淡的落在屋子里这三个人的耳朵中。
“你们如今觉着自己十分可怜,可是当初的厉太子一家、以及那些被你们所“整治”的附属官员之家,又是如何的可怜呢?”
“今日之事,都是他日之因啊。”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
“向来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陈郊周走到院落中,他回头看着那背影萧瑟的三个人,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疲惫和坚定:“至于名声?陈氏从不惧怕流言蜚语。”
“千百年来,光阴流转。”
“陈氏依旧是陈氏。”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落下,落在周围那些本来正在杀戮夜氏子弟有些“不忍”的士卒耳中。
“恶不能除尽,与没有除恶有何区别?”
“此中因果我陈郊周一人担了!”
说完之后,便一甩袖子,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内落下无数秋风与落叶,以及那惨叫声不断的夜氏哀嚎。
一如当年那被杀害的厉太子府中的哀嚎,也一如当年那些附属官被昼夜不停地审判四十二天时候,那些厉太子附属官员们坚定而又无力的斥责。
因果循环。
当真是报应不爽。
江南
风流之地多雨水,一叶扁舟上,正如同来时候的那样,陈潇躺在小船的船头,脸上带着潇洒自得之色。
身旁的谢玄脸上带着无奈的正在说什么。
“陈兄,为何一定要让我去京城呢?”
被谢玄问的不耐烦了,陈潇才坐了起来,看着谢玄说道:“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我哪里知道答案?”
“反正是陛下让我带你回去的。”
“你要抗旨么?”
陈潇十分洒脱的指了指远处的江水:“抗旨反正是死路一条,你如果想抗旨的话,直接跳进这大江之中,也能够洗刷你谢玄小公子的一身清名。”
谢玄被他说的有些无奈,不就是打扰了他睡觉么?
至于这么说么?
只是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望着远处那看已经看不清楚模样了的江南。
扁舟正在缓慢的朝着远处的渡口行驶,他距离江南越来越远。
会稽山上
王羲之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好奇:“你就不担心幼度去洛京会出什么事?”
谢安神色不变,他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某处,将差点被杀死的大龙再次救活,声音淡淡的:“他本就是朝廷的官员,此时前往长安,乃是升迁,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羲之翻了个白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安继续装作谜语人:“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王羲之看着装作谜语人的谢安,脑子里面百转千回,最后眯了眯眼眼睛:“从最开始,你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与准备?”
“当初你让谢玄去接陈潇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不对了。”
“如今看来,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好了今日谢玄入长安的准备吧。”
谢安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王羲之所持白子的大龙直接被斩断,这一局棋,还是他赢了。
“不错。”
“逸少啊,王谢困居在江南已经太久了。”
“这一次陛下决心扫除江南弊端,何尝不是王谢可以重新进入朝堂中央的契机呢?”
“抓住这个契机,王谢便能够从江南大世家,变成真正的“大世家门阀”。”
“若是抓不住,恐怕连江南大世家这个名头都保不住喽。”
王羲之举棋不定,最后叹了口气。
“还好。”
还好?
看着谢安疑惑的神色,王羲之淡淡一笑。
“还好,我让子敬跟了上去。”
一道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这局,他还没输。
第419章 喧嚣
世家与朝廷之间的争斗,已经持续了近百年。
自穆宗皇帝后这种争斗几乎全部浮于表面,朝廷官员、世家子弟、甚至是百姓们都能够看到这种争斗。
但一来百姓们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二来他们觉着自己在意了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于是也就不再去在意了。
洛阳城是大虞的国都,也是大虞境内如今仅次于官渡城的恢弘城池。
一个城市的发展总是这样的,当他身为一个王朝国都的时候,他的发展就会十分迅速同理,当他不再是一个王朝国都的时候,他的发展就会迅速降低,乃至于衰落。
洛阳和长安便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例子。
长安城是大汉的国都而不是大虞的国都,所以如今的长安城在洛阳城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而唯一能够逃脱这种“理念循环”的便是“官渡城”了。
王献之坐在马车中,身形随着车马的摇晃而摇晃着,但他整个人都侧着身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不禁感慨的说道:“从前总是听说官渡城的恢弘庞大,而如今一看方才知道名不虚传,甚至传闻中的官渡城还未曾有真正的官渡城三分繁华啊。”
马车中,谢玄同样是如王献之一样这般往外面看着。
只是他没有说话,反而是一脸无奈的看着王献之。
他是奉诏书入京都的,但王献之却并不是这样,王献之是在半路应要坐着陈潇马车前来京城的。
谢玄知道王氏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但他却没有想到王氏会用这样的手段“蹭上来”。
他偏过头,看着陈潇开口问道:“遥游兄这一次回官渡,可要祭拜陈氏的祠堂?”
“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资格前去祭拜陈氏先祖?”
谢玄的眼睛中带着激动和惊喜,除此之外就是忐忑了。
事实上谢玄将陈氏如今的家主、也就是陈潇的父亲视为自己的“偶像”,他对陈安几乎是一种“崇敬”的心态。
当然了,来到陈氏之后,他也同样很想前往陈氏的祠堂一趟。
毕竟那里供奉着的是许多历史上留名的人物。
陈氏那位初代的安国王、以及陈氏五君子即陈氏的第二代。
陈潇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被马车晃荡的晕起来了,于是只能尽量保持一种“闭目养神”的状态,来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不至于直接在马车中睡过去、亦或者直接呕吐出来。
听到谢玄的问话,陈潇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陈氏的祠堂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并不会不允许其他人的进入。
谢玄想要进去祭拜也不过是小事罢了。
随着陈潇离开江南,江南所发生的事情也全都摆在了台面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了。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人们的目光才彻底看向了“岭南”,从而看到了岭南夜氏的覆灭。
一个诺大的世家、一个可以说称得上是“岭南王”的世界便这样轻松而又淡漠的被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而负责这件事情的正是陈氏的“陈郊周”。
不是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严格保守,比如陈郊周的儿子曾经被夜氏的人指挥陷害过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当然是严重的,但一些人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一样,他们开始指责陈氏,指责陈氏为了一己私欲便覆灭了一个大世家。
传播这个消息的人目的很简单。
现在的陈氏名声太好了,所以他们要将陈氏的名声毁掉一些,只有陈氏的名声被毁掉了,他们才有机会去“对抗”陈氏。
而针对这件事情,陈氏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风暴的中心人物那个传闻中一怒为儿子的陈郊周、陈州牧则是更加淡定,当游人询问他的时候,他就会反问问这个问题的人。
是在质疑圣旨么?
他有明文圣旨,彻查夜氏谋逆一案,并且有不少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一点都不心虚,所以也就不会想要隐藏什么。
于是,天下喧嚣,而陈氏独静。
京都,洛阳。
勤政殿内
张皖看着手中的奏疏,脸上不由自主的划过一抹无奈的神色。
这群人整天都在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后按了按额头,后看着身旁的刘福问道:“天工司那里如何了?”
“那样东西可是有什么新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