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扶苏坐在大殿中,看着身边坐着的人,脸上带着些许沉吟:“先生,你觉着此时的大秦适合变法么?有变法的底子和时机么?”
他有些犹豫不决。
这或许是扶苏性格中的底色,所以哪怕如今的他没有被儒家教导成酸儒,他也依旧是会思考许多。
陈居坐在他的面前,一边斟茶一边轻声说道:“陛下,还有比现在更适合变法的时机么?”
“变则生。”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昔年的商君与陈氏的先祖一同变法,秦国方才有了屹立在六国之巅的契机,而如今天下初定,在一切还朦胧模糊的时候再度变法,便是让大秦绵延千年的机会了。”
扶苏坐在那里,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犹豫。
他看向远处的方向,轻声一声:“那便听先生的。”
扶苏站了起来身子在大殿中无意识的走动着,他看着身后悬挂着的堪舆图微微吐了口气:“陈相啊,唯有真正的肩负起来这天下,我才知道当初的父皇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么重。”
“也方才知道,原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即便不是无所不能,也要装出来无所不能。”
“即便心中迷茫、犹豫,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他回过头,莞尔一笑:“不过我比父皇好的是,我有一个好父皇,他替我做了许多事情,因此我如今不必那么的辛苦。”
“我也有一位可以知心说出自己心中担忧的人。”
“而不必自己闷在心里。”
陈居哑然一笑,方才脸上的严肃尽皆消失了,他只是淡淡的说道:“陛下说的是。”
他同样站了起来,站到了扶苏的身旁,面前好似有大好河山无数的风景浮现。
“新的时代,要来了。”
是的,新的时代要来了。
那是属于始皇帝时代之后的二世皇帝的时代。
昭元元年,春。
在遣散了修建驰道的徭役后,大秦的春耕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了。
人们获得了短暂的停顿和安歇。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耕种与祭祀么?
对于如今十二粮仓逐渐开始空缺的秦国来说,春耕的恢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身为大秦最基础保障的“十二粮仓”能够继续承担起它的作用了。
那便是肩负起秦国“黔首”的“最后退路与盼望”。
昭元元年,夏五月。
秦国再次发生了难得一见的大旱,但这样子的旱情却并没有让秦国的民众们害怕与畏惧,更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因为上一任山河使者所修建的水利工程再次启用,水源源不断的从山上、从湖边、从远隔千里的地方而来,山林间似乎遍地都是往年旱灾时候所需要的水。
除此之外,朝廷的赈灾粮食也来的很快。
那些身着黑衣的士卒们不仅没有以前的“傲气”,而且显得很是“平易近人”。
当然,这只是最底层接受赈济的灾民们所看到的。
那些暗中想要抬起粮价大赚一笔的商人们看到的,就不是“平易近人”的这一面了,他们见到的是冰冷的刀以及自己脖子上摇摇欲坠的脑袋。
在血腥之中,昭元元年的这一场旱灾并没有给这个庞大的帝国带来太大的麻烦。
流民们纷纷被安置。
昭元元年,夏七月,这个夏天并不算宁静,因为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巨大的争执。
左相、右相、十六卿、甚至是再往下的一些大臣们吵成了一锅粥,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说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哪怕是陈居也是这样。
因为他们在争论一件事情,一件涉及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利益,甚至是核心利益的事情。
那便是“土地”。
是的。
在始皇帝时期没有提出来的“土地制度”,终于还是在二世皇帝登基了之后被提了出来,并且放在了朝堂上讨论。
对于朝臣们所争论的一切,扶苏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但是他并不在乎。
扶苏在表面上看好像与始皇帝是不同的,毕竟一个看着十分霸道威严,另外一个看似就柔和了许多。
但他们其实内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固执与坚定。
他们所决定好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他们的信念,哪怕千夫所指,他们也是一定会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始皇帝是这样,扶苏也是这样。
“咳咳”
扶苏坐在高台上,轻咳一声,神色和声音依旧温和,但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众人心中一凛:“诸位当这章台宫是什么地方?如此吵闹?”
他的眸子平和,像是没有杀伤力的春风一样,但是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坐在皇位上的人。
“在座的各位都是朝廷重臣,怎么如同市井中的妇人一样?”
“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呢?”
扶苏笑着看向坐在下方的李斯说道:“方才李卿所说,你觉着陈卿奏疏中所提出的办法不可行是么?”
李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恭敬和谦逊:“启禀陛下,的确如此。”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反对陈居的想法,也是他第一次坚定的像是一块顽石一样:“臣不明白,为何陈相能够有这样子荒唐的想法。”
“当年商君变法的时候,安国王也曾经参与其中,所变之法乃是这数百年来秦国强盛的基石。”
“田地私有制度乃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甚至也正是因为有这样子的制度,秦国才能够快速发展起来,如今陈相却想着要废除田地私有制,重新恢复公有制度?”
他皱眉看向陈居,脸上带着茫然和无措:“我不知道陈相在想什么,但是臣却知道,若是真的施行这样的制度,天下倾覆,便在旦夕之间啊。”
扶苏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看向另外一边闭着眼睛沉思的王翦笑了一声:“王老将军,您觉着呢?”
王翦的身体一直康健,一直活到如今,且看起来好似还能够再活个十来年的样子。
“臣不懂这些政务上的事情。”
王翦并不想参与到这其中,他只是笑着说道:“但臣知道一点。”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身上虽然没有穿着铠甲,但却依旧有骇然的气势迸发:“那便是,谁想要威胁秦国的统治,谁想要秦国倾覆,那么臣手中的长剑便指向谁!”
“吾虽年老,尚可饭也!”
王翦说到此处,怒目圆睁,一身血煞气让周围的人都侧目,他看向坐在自己身旁闭着眼睛的李牧,李牧倒是更为年轻一些,但身体却有些差劲了。
“李将军想必与臣也是同样的看法!”
李牧睁开眼睛,眸子中闪过一抹无奈。
但既然王翦都开口把他掺和其中了,他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当即开口道:“不错。”
他微微一笑:“臣之剑,尚利!可杀敌!”
接连两位武将的态度让朝堂上的气氛为之一紧,那高坐在台上的皇帝却只是笑了笑,继而看向了陈居。
“陈卿,你所上奏疏,定然有之深意。”
“不如与朝臣讲一讲?”
PS: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失眠一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多.我今天白天头疼但是又睡不着,勉强睡了一个多小时,所以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
拖到了这个点不好意思。
明天争取准时。
么么哒。
第223章 天下革命的浪潮【二合一,求订阅】
陈居一直坐在一旁闭着眼睛等待,此时听到扶苏的声音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神色异常平静。
平静到好像没有听到方才众人的争吵一样。
他回过头,看向李斯,一双眸子锐利无比,像是能够看穿人心一样:“李相到底是为自己担心,还是为大秦担心。”
陈居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让李斯心中都是一抖。
而在朝堂上的众人见到这样子的陈居,愣了一下的同时也是不由得莞尔一笑,有些人甚至看着陈居满脸的怀念之色。
他们心中感慨万分。
果然,陈氏中人就是陈氏中人。
哪怕表现的再怎么谦和也是屁话,陈氏中人向来是傲慢而又耿直的,不会在乎这世上的流言风语,也不会在乎旁人的攻击,只想要“我自行我道”。
有些陈正的老朋友则是看着陈居眼睛中闪烁着泪光。
虽然陈正离世了,但此时他们又从陈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老朋友的影子,这何尝不是一件令人开心欢喜的事情呢?
李斯稳住了心神看向陈居,脸上勉强扯开了一个笑容,他顿了顿说道:“陈相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有些迷茫,好似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一样:“李某一心为大秦着想,怎么到了陈相的口中,就好似是别有用心了?”
陈居意味深长的看向李斯,只是笑着说道:“那李相与我说一说,这“土地公有制”怎么就会危害到大秦了?”
李斯被陈居的眼神看的心慌。
他有私心么?
的的确确是有私心的,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有不少的土地啊,这些土地都是他赖以生存、甚至是日后传家的东西,这若是被朝廷收走了,他岂不是一夜之间变成了贫民?
但你要说李斯的私心占大多数的话那倒也不是,因为李斯确实是有足够的理由担心。
想到这里,李斯挺直了腰杆,看向一旁的陈居:“陈相难道这一点都不知道么?”
他只是简单的举例:“便说如今大秦依旧存在的“军功制度”,二十等爵位制度的根本难道仅仅只是一个爵位,以及爵位中所附带的金钱么?”
“并不是。”
李斯的成因沉稳而又有力:“军功制度能够立足的原因是因为公平,而真正的内核则是“土地”啊。”
“否则,李某可以断言。”
“当日即便是商君变法,也不会令秦国士卒的战力提升那么多,甚至悍不畏死的。”
“民以食为天,而食则是自土地之中生长出来的,黔首们将土地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此时将土地收回,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此变法一出,只怕天下之间瞬间就会哗变啊。”
“而那些立下军功的士卒呢?”
“那些士卒用命换来了土地,而如今战争停止了,天下一统了,朝廷却是要将他们用命换来的土地收回去,这难道不是有些.”
李斯最后的话语说的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