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上次能灭北元还多亏了封兄的帮衬,老夫自然不会忘,封兄且稍安勿躁,坐待时机便可。”李善长笑道。
这个老者就是给他通风报信的北元旧臣封绩,蓝玉灭了北元朝廷后,将那些文武权贵都抓了起来,其中也有这个封绩。
不过作为自己人,蓝玉自然不会把他交给朝廷,而是暗中送到了李善长这里。
他卖了北元朝廷回到大明,可不是为了碌碌无为的在李善长府上混吃混喝的,而是期望能借他的权势,在新朝中谋个官职。
北元气数已尽,他当然不会傻到跟北元一起一条道走到黑,重回中原,再入新朝为官才是明智之举。
听完李善长的话,封绩还是皱着眉,正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却有家仆匆匆而来。
“老爷,京中来信了。”
家仆走上前来,取出一封信交给李善长。
李善长先是向封绩颔首,让他稍等,然后便伸手接过家仆的信件,拆来看了起来。
家仆送完信便转身告退。
李善长看完了信,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陛下不愧是千古人杰,真是好手段!”
第395章 民主与封建的根本区别
听到李善长的话,封绩也跟着脸色微变,急声问道:“怎么了?”
李善长也不隐瞒,直接将手中的信交给了他:“你也看看吧。”
封绩连忙的接过信件,迅速的看了一遍,待看清楚上面所言的事情之后,顿时有些狐疑起来:“北元朝廷已经灭了,为何还要大举兴兵北伐?”
“哼,有时候出征不一定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兵权!”李善长冷笑道。
自上次一战明军大胜,北元朝廷已经崩溃了,虽然现在北方还是有许多残元的权贵带领着一些兵马不时的骚扰边关,但已经难成大器。
在上次大胜之后,大明就在塞外修筑了不少的城池,建立了卫所都司,有这些卫所镇守,这些散兵游勇根本造不成大的威胁,这种情况下朱元璋还再次大举兴兵,目的当然不是简单的北伐。
封绩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这点:“他是要让藩王取代武将夺得兵权?”
李善长轻轻颔首,又微微摇头:“不止呢,你一直远在塞外,对当今朝廷的局势不太清楚,这次陛下北伐征调的都是淮西老将的兵马,若我猜的不错,这次如果几位皇子能顺利掌兵,恐怕这位陛下就要对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动手了!”
他们这些淮西勋贵在军中威望都很高,若是直接下手动他们,难免会引起动荡,而朱元璋现在把他们的兵马都调走了,这些老牌的勋贵都成了光标司令,一但要对他们动手,那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李善长面沉如水,封绩也有些心忙意乱,他跟李善长属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李善长完蛋了,他也好不了。
“那国公打算怎么办?”封绩问道。
李善长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厉色:“为今之计,也是能放手一搏了!”
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向封绩一拱手:“先失陪了,我去处理点事。”
“国公请便。”封绩连忙道。
李善长点了点头,便快向书房走去。
他要赶紧联系这些淮西的老兄弟们,希望他们能明白眼前的危机,与他一起团结一心,共度难关。
蓝玉、唐胜宗、陆仲亨、费聚……
李善长奋笔疾书,接连写了十余封书信,秘密派人给这些故旧送去。
这些人中,除了蓝玉,其他人都是老将,而蓝玉虽然属于是后起之秀,但他能当上国公还多亏了王行送信,这份人情自然是要还的,此时正是用的时候。
除了跟这些勋贵联络之外,李善长还给身在京中的王行去了封信,王行虽然没有无官无职,但是他们这些人暗中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
京师,朱元璋斜靠在龙椅上,一边看着奏书一边轻声咳嗽着,朱标在下面跟他禀报朝政事务。
“父皇,三弟四弟分别派人来报,他们已经率领大军出关了,估计很快就会与北元残兵交战。”
朱标轻声道。
朱元璋颔首:“嗯,那就好,你多盯着点,一有战报就赶紧告诉我。”
“是,父皇放心。”
“咳咳,对了,朝中的职缺都补上了吗?”朱元璋咳嗽了两声又问道。
这是为清除李党,他可以杀了不少人的,这些人死了,他们的职位自然也就空了出来,必须得忙找人顶上。
朱标微微皱眉,轻声道:“已经找人补上了,只是新上任的诸多官员政务尚且生疏,朝政要恢复正常估计还需一些时日。”
朱元璋轻轻点头:“无妨,不急于一时。”
“是。”朱标恭声称是。
朱元璋缓了口气,又轻声道:“标儿,咱最近身体不适,最近这几天就不上朝了,早朝就由你主持吧。”
朱标心下微惊,看了看他担心道:“父皇,您的病御医怎么说?”
朱元璋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就是普通风寒而已,放心吧,咱静养几天就好了。”
朱标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那好,这几天儿臣就先代父皇主持朝政。”
“嗯。”朱元璋轻嗯一声,又道:“这几天你上朝时多注意一下群臣的动静,回来跟咱说清楚。”
“是。”朱标恭声称是。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书,又挪动了一下身体,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道:“行,没别的事你就赶紧回去处理政务吧,咱休息会。”
“好,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朱标拱手一礼,转身退出了大殿。
等朱标走后,朱元璋望着殿外的御台,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神色,过了片刻才轻轻闭起眼睛。
他让朱标代为主持朝政,不光是因为身体不适,也是借此机会向外界传达出一种自己身体虚弱垂垂老矣的信息,让一些有异心的人能放心大胆的跳出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善长的信很快送到了各个勋贵的手上。
只是这些勋贵看完信件后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蓝玉看完后直接冷哼一声把信烧了,就当没看到。
他现在是武将之首,不论如何他也不相信朱元璋会拿他开刀,毕竟他有兵权在手,真要到了那种地步,他也肯定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的。
更何况现在朱元璋老迈,眼看着太子登基在即,他自认为是太子心腹,此时就更没有跟着李善长造反的理由了。
陆仲亨、费聚几人则对李善长所说的这些话将信将疑,他们都曾因过错被朱元璋多次斥责,虽然最后都给与他们宽大处理了,但要说朱元璋会跟他们秋后算账那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要他们起兵反抗朱元璋,他们又没这个胆子。
于是思虑再三,几人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抱着观察形势的心态给李善长回了封模棱两可的信。
王行等人倒是很积极,可惜锦衣卫的一番打击之后,势力受到重创,又没有兵权在手,即便全力相助也仅能提供一些山贼土匪之类的杂兵,难成大器。
“这些莽夫,真是没脑子,这么明显的事竟然还看不明白,到了现在还犹犹豫豫,真是愚蠢!”
李善长得到这些回复,急得大声怒骂。
他隐忍多年,一直想找机会说服这些淮西老将,然而朱元璋的怀柔之策却让他有力无处使,开国二十年来,真正获罪被处死的勋贵也仅有寥寥数人,并且个个都是证据确凿死有余辜,这让诸多勋贵都心怀侥幸,觉得朱元璋不会六亲不认的对他们大开杀戒。
然而他却明白,这些都是朱元璋的缓兵之计,当初他极力坚持给皇子封王,就已经开始推动今日之局了。
他看得很明白,但却跟这些没脑子的武将说不明白,这些勋贵虽然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但对朱元璋这位开国之主却有着深深的敬畏,要说服他们起兵,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正在李善长一筹莫展的时候,家仆又匆匆来报。
“老爷,京中来消息说陛下病了,早朝都交给太子殿下主持了!”
李善长一惊,连忙沉声问道:“消息准确吗?”
“准确无误,朝中近日都是向太子殿下奏禀政务,已经有几日没见到陛下了。”家仆恭声道。
李善长闻言霎时大喜:“太好了!”
朱元璋病了,这对他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代帝王,垂垂老矣,此时正是趁其虚弱奋力一搏的好时机。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善长先是打发家仆离去,然后便再次向这些勋贵去信说明利弊,希望他们能认清现实,共谋大事。
扬州新城,李伟在这座宽广的府邸已经住了几个月了,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院子里闲逛,然后顺便找机会跟身边跟随的将士“闲聊”几句。
“你们老家的佃户交几成租子给主家?”李伟漫不经心的问道。
跟随在侧的士兵迟疑了片刻,才答道:“一般都要交五六成,有的甚至是七成,具体得看收成。”
李伟闻言,不禁摇头叹道:“哎,辛辛苦苦一整年种的粮食,自己连一半都拿不到,可怜!”
这个士兵顿时也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没办法,这都是命,地是人家的,咱种人家的地自然得交租子。”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他们这些良田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李伟笑了笑,便将曾经在扬州建城时遇到的那些事添油加醋的跟他讲了起来。
“他们霸占水源,勾结官府用朝廷拔的钱给自己家的地修渠,自然变成了良田,而穷人新开垦的荒地,除了地段不好,更大的原因是没有充足的水源灌溉,而且这些富绅还会让官府把穷人的地划为良田收重税,从而逼得穷人不得不卖掉自己开垦的新田,去给他们当佃户,他们利用这种方法,一边低价收买穷人开垦的田地,一边又逼着穷人给他们种地,自己就可以坐收地租,躺着赚钱了……”
这个士兵听明了这些话,顿时懵住了,心里怒火升腾:“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干!他们不怕朝廷问罪吗?”
“就是,陛下知道定会严惩的!”另一个士兵也忍不住插嘴道。
李伟笑着解释道:“怕呀,所以他们会给官府上供,地方官又会向上级行贿,只要利益分配得当,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封建王朝最大的贪官其实就是皇帝,就像乾隆动辄上亿两的花费用在自己吃喝玩乐上,那跟贪官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皇帝拿国家的税赋用于私人享乐,那就是光明正大的贪污行为。
当然朱元璋布衣出身,确实向着老百姓,自身节俭,也会严惩贪官,但是他的后世子孙可就不行了。
而且即便他严刑峻法,贪污之风也是屡禁不止。到了晚年他自己都只能无奈感叹“控御之道竭矣!”
“这……这,欺人太甚!”士兵一脸愤怒,又不知如何发泄。
李伟幽幽的叹道:“这都是制度决定的,权力自上而下的分配,利益就只能自下而上的流动,多大的权力就获取多大的利益,最下面的百姓就只能忍受剥削压迫。”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士兵满眼希冀的看着他。
“简单,只需改变权力结构就行了,权力自下而上,利益自然就能流向底层百姓了。”李伟道。
这就是民主与封建的根本区别,封建是自上而下的封,而民主则是自下而上的选,谁掌握最高权力,谁自然就会享有最大的利益。
“权力怎么能自下而上?”士兵问道,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上下高低,他无法想象由底层百姓做主是一种什么场景。
李伟笑了笑,正要跟他解释什么是民主,旁边的士兵赶紧拉了拉他,压低声音道:“别说了,头过来了!”
见赵顺快步走了过来,李伟也不再说话。
来到三人面前,赵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神色有些不对的两个手下,顿时感到一阵头痛。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即便他命令士兵不许跟李伟交谈,李伟还是总能找到机会撩动他们,他只要离开一会,回来就会发现手下跟中了邪似的变成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你们……哎算了。”
赵顺抬了抬手,本想像之前那样训斥手下一番,然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他最近已经换了好几波人来看守李伟了,但是这些人回去之后就都跟换了个人似的,对上官的态度从之前的唯唯诺诺,变成了暗含愤懑,就像跟他们这些将领有杀父之仇似的。
而且这种现象还有逐渐扩散的迹象,就像传染病似的,真是邪门!
“驸马爷,天凉了,没事还是早点回屋歇息吧。”
赵顺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