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般的喊话并没有激怒吕布,这些年来养气功夫上来了一些,倒也不是水火不侵的地步,只是因为过去都是被曹操欺负,今日到底是自己颐指气使的来进攻的。
“曹贼!奸贼!恶贼!逆~贼!”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马超扬起长枪指着曹操骂道:“你只会逞口舌之利,可敢与我一战!”
“有胆便攻城,匹夫之勇难为兵。”曹操也不怒,凡是激将。
他身边站着的典韦和许褚都不由心里有些郁闷,你小子狂什么啊,要不是吕布在,早下去收拾你了。
昨日一战,不得不承认,论单打独斗,他们谁也不是吕布的对手。
所以,沉默是金。
叫嚣了一会,人根本不搭理,吕布便摆手示意他不必再浪费力气了,带着众人围绕着冰城转了一圈,当真没什么破绽。
关中一带的沙土松软无法筑城,想是曹军用黄河水混合了泥土堆砌,借着这刺骨的冰寒立起了城池。
这一点,根据刚才箭矢打在墙体上的情况可以判断出来。
“先回去吧。”吕布颇为无奈的叹道。
攻城是不可能的,而这城池不算大,围起来也需要把人马全部都调过来,这么冷的天气,这显然也不现实,回去想办法再造点霹雳车吧,到时候用火油坛子应该有效。
“孝直啊,你救了我,救了三军呐。”看着吕军撤走,曹操双手拍在法正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司空言重了,想来这回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给钟太守了。”法正也是松了一口气。
潼关城里,庞统听了吕布的话不由内心一颤,好厉害啊,因势利导,充分的利用了天时地利。
但对于吕布想用霹雳车攻破冰城的念头却并不看好,火油坛子爆开后燃烧的时间是非常短的,除非是泼在了木料、帐篷上面,才能持续的引燃。
而那冰城的筑造,只是借用了水和沙土,没有可供继续燃烧的东西了。
再一个,因为取材简单,就算攻破了一点,曹军修复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个晚上就能造出这座冰城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吕布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
如果按照这个推测,怕是只能再缓缓了,等到来年河溪化冻,那这冰城自然也就破了。
左右就是三四个月的事情,本来就是守城一方,用不着心急。
可马超不干,他觉得凡事都可以试试,不行就不行再说。
在他眼中,曹操是他武艺提升的关键所在,哪能这么轻易放弃。
吕布也由得他折腾,这点钱还烧的起。
关内工匠紧赶慢赶,在十天时间里督造了四台霹雳车出来,马超就迫不及待的带人去了。
结果,跟庞统预料的一样,用巨石拍在上面至多打落一些冰碴子,用火油坛子呢,炸开的火油看似很凶猛,可没几下就顺着融化的部分冰水滑落或熄灭。
要知道,这冰城的厚度可是有一丈多,里面的每一寸都是沙土混合了水凝结成的,光是破开一个小口子就用了七八十坛桐油。
吕军是有钱,可也经不起这么造啊,连马超都知道,哪怕长安城里的桐油都运过来也无济于事,第二天他就能修复如初了。
最后,丢下四连谩骂,狼狈退去。
看着垂头丧气的马超,吕布倒是心宽的安慰了起来。
他一点也不急,现在,那个寨子已经被他一把大火全给毁了,等到春天冰城化解,几万曹军都将暴露在旷野之下,看他怎么跑。
一个莽夫在教另外一个莽夫,画面还是挺温馨的。
待在潼关的日子比较多的时候都是无趣的,唯一能干的也就是带上一队骑兵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捞着落单的曹军斥候罢了。
憋的久了,马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准备直接去找吕布提要求。
“什么?你要温侯教你武艺,你脑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家里的兵书你是看没看进去的?”马腾一听就来气了,你这属于蹬鼻子上脸。
“怎么了,我可是问过子龙的,他说温侯指点了他之后,他便领悟了许多,枪法造诣拔高,那一手信手拈来的凤凰点头,便是新近领悟的。”
“你还敢跟赵云比?”马腾气的直哆嗦。
“怎么不能比了,他便是得了温侯指点,百合之内也拿我不下,我若是学会了温侯那一手杀招,定能战胜子龙,父亲为何常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马超很不服气。
“你……我……”
马腾戟指颤抖,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玩意来,“这是一回事吗,你知不知道赵云是温侯的自家人,那是他在萧关救主换来的,你以为凭你冲杀一阵曹营就真的能跻身温侯心腹了吗?”
眼看马超还想反驳,马腾表情从狰狞变为严肃,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让张绣去西凉,而不是让你去,你不明白吗?那是因为不信任我们。”
马超嘴巴张了张,语塞,最终化作一道长叹。
“再缓缓吧,时间长了,战功起来温侯看的到的,好赖现在他能让你独自带兵出去,这一点就很不错。”
马超点了点头,“行吧,只能等我斩了曹操再开口了。”
日子,有些枯燥。
军旅生涯就是这样了。
没几天,长安城里筹措到的粮草就运抵了,让庞统有些诧异的是,运粮官不是别人,正是钟毓。
奇怪,当时明明留了人押运粮草,这运粮官的职务是可有可无的,该不会……
庞统心神一凝,赶忙出去核查运粮人员里有没有新混入的人手,毕竟像他这样的身份,随身带一些护卫是很正常的。
“见过温侯。”进入议政厅的钟毓拱手参拜。
吕布瞥了他一眼,依旧看着手中竹简,想了一会,问道:“你是元常的儿子吧,叫……”
“在下钟毓,字稚叔。”
闻言,吕布心头咯噔了一下,深深望向钟毓,手中竹简不由落地,“你字什么?”
“在下钟毓,字稚叔。”灼灼目光盯的钟毓有些不安,加大了几分音量。
“稚叔……稚叔……”这个表字让吕布的鼻头有些发酸。
如果稚叔还活着就好了……
对于这样的公子哥,吕布原本是不需要太给面的,或许是他的表字让吕布坚毅的内心也有些融化了,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后问道:“你此来何为。”
“禀温侯,家父已经为温侯筹措好了粮草,刚好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在下历练一番,故而担任本次的运粮官。”
赚军功呗,运粮倒是个不错的路子,吕布倒也没多想,准备嘱咐他在城里待着就好,至于粮草会有人送过去粮草大营,他就没必要跟着辛苦了。
话没出口,钟毓又笑盈盈的拿出一封信来送到了吕布面前,“温侯,运粮只是在下的历练而已,此行当然还有其他事情的。”
吕布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打开帛布,瞳孔骤然一聚,竟然是陈群写给钟繇的复信。
内容很简单,表示自己愿意支持吕布,希望能早一些还政天子。
也就是说,钟繇主动去劝过了陈群,并且对方还同意支持自己。
这对于吕布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陈群背后的陈家可是颍川望族,陈群本人也是颍川四大士子之一,在颍川一脉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存在。
得了他的支持就等同于得到了半数颍川士子的支持。
与其他州郡的士子不同,颍川派系的士子有很多都是在许昌当官的,尽管这里是曹操的巢穴,可确确实实是京畿之地,换言之,多为京官,影响力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得到颍川士子的支持,在吕布看来,甚至要比北国世家的支持还重要。
吕布毕竟不是曹操,更不是董卓,哪怕是今时今日地盘最大,实力最强盛,他也没有想过要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而是希望像何进那样成为朝廷的大将军。
有这样的目标,很自然就会去考虑那个位置要面对的问题。
何进跟吕布的出身都差不多,一个是杀猪的,一个是流民身份,这样的人成为掌控天下兵马大权的大将军不免是会被这些势力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世家所诟病。
尽管当初在灵帝手上的时候,朝廷形成了宦官、外戚和世家三足鼎立的局面,最后外戚的何进与世家抱团走上了对抗宦官的道路。
可是,在这样的联盟里,外戚的何进是处于下风的,主导还是由世家在主导。
本质上来说,这是世家争权的必然产物,这一点林墨是看的很通透,也跟吕布灌输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吕布毕竟不是穿越者,他没有后世那样的高度,总会有一种认知,觉得是杀猪佬何进不被世家瞧上,这才导致了弱于下风的局面。
可如果这些世家大族都是由心的支持自己,由于是颍川士子这样的京官派系都站队到自己这边,将来有一天救出了天子,成为了大将军后,朝堂之上自己就是一呼百应了。
所以,今天钟毓带来的这封信,无异于是让吕布的未来都变得清澈和充满光明,毕生的宏愿似乎即将实现,就等着春天冰城退去击败曹操,这事就成了呀。
“好好好,元常这事做的漂亮,这份情,我记在心上了!”吕布攥着帛布,如获至宝一般。
钟毓笑盈盈道:“温侯,不止是陈群,还有杜袭、赵俨亦愿与家父同心支持温侯。”
这……
幸福来的就有些突然了,自己还没击退曹操,颍川大家就开始支持自己了,这让吕布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可是细想呢,又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当初杀董卓的时候,那可是顶了护国将军的称号,给天下士人也留下了除贼扶汉的好印象,屠猪卖酒之辈唤我三姓家奴,可他们不这么想就行了。
“待我破曹后,也会给元常,噢对,还有你,记一功。一路上你也辛苦了,天寒地冻的,且去驿馆歇着吧。”吕布嘴角勾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钟繇能主动的去为自己拉拢其他的颍川士人,这是吕布没有想到的。
在长安城里老家伙的态度是忽冷忽热的,那会吕布还觉得是他清高,看不起自己的出身,毕竟这群人连位居大将军的何进都能瞧不上,更别说现在的自己。
现在想来,是钟繇性情问题,倒是错怪他了,一时间有些拿钟家父子当是自己人的感觉了。
“温侯,在下有一事相求。”
“无论何事,但说无妨。”吕布重新坐正身子大方的摆手。
“家父常说我博览群书却无实际建树,应当到军旅中去历练一番方有作为,此番运粮便是如此。”
钟毓言辞恳切,姿态放的非常低,近乎是在恳求,“所以,在下希望温侯准许完成这趟运粮,以便增长些见识。
譬如这粮草转运间的防护,粮草入寨后的登记、分发、拨付无尽繁杂,在下是希望可以亲自去完成的。
这也是家父的意思,还望温侯首肯。”
“哈哈哈,元常倒是舍得,不打紧,休整一日,明日把粮草转运过去吧,到时候会有向导官,你跟着便是。”吕布只觉这是钟家在讨赏罢了,无非是想让他儿子来营里头混个脸熟,到时候也好擢升,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得到了授意的钟毓大喜作揖,“在下拜谢温侯!”
“下去吧。”吕布笑着挥挥手。
不多时,庞统便是去而复返,倒是他多心了,所有的人员都是之前登记造册的北国军,确实没有闲杂人员混入其中。
甚至当值的五个校尉都派过来问话,说是钟毓一路上没有离开过,这才放心了下来。
只一回来,吕布就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钟繇的壮举时候,庞统也有些拿捏不定了,是真的开始站队了吗。
同为世家,他太清楚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未必不是看到吕布声势日隆后选择多投下注了。
而且,这样的行径并不牵扯任何的军事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做局。
直到吕布顺口告诉他,钟毓要亲自去往粮草大营的时候,原本释疑的心再度紧张起来。
“温侯,他要赚军功在这关内委派一些事情做便可,粮草大营是我军命脉所在,不宜让太多人知晓内情!”
“你说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
吕布挪了挪屁股,沉吟道:“可是,元常毕竟是为我在铺路,未来如果兵临许昌城下,这些人甚至可为内应的,功劳大小甚至还不能判定。
眼下他就是想让儿子历练一番,倒也不算过分。
你说,要是这一点小要求我都驳了,再见面,不好说话啊。”
庞统深吸一口气,刚想再说的时候,吕布再次开口,“更何况,张燕带着一万大军驻扎,曹操又被困在了冰城里,甚至是黄河沿岸我都增派了斥候,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