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瑜这副模样,孙策心知他的焦急不会比自己少,只能朝着吕蒙扬了扬额,示意他去召集人手,随后沉声道:“公瑾,不管他们是不是去了庐江,此地都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回舒城!”
“好,让将士们把铁蒺藜都绑在腰间,以防半路不测!”周瑜重重提醒道。
孙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些铁蒺藜在旷野之上比较难对骑兵造成太大杀伤,可毕竟备了数量不少,用来阻断骑兵追杀还是能办到的。
为了快速的赶路,孙策甚至不敢要求将士们把粮草带着,尽量轻装简行。
一路上,倒也太平,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伏击,这也更让孙策觉得赵云去了庐江的可能性更大。
周瑜则是一直心神不宁,他到现在也猜不出那些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始终觉得去庐江不是上策。
更何况,以赵云的用兵习惯,一定是泊县才对。
可直到抵达泊县,也不见任何的异动。
两队人马再次汇合的时候,朝着庐江小道而行,已经顾不得心疼在泊县里头埋了许多的桐油和雄黄,甚至堆在走马道上的弓箭也不能带走,真是浪费啊。
路上,武将谨慎,军士都把手放在了腰间布袋里抓了一把铁蒺藜随时准备行动。
直到全部人都进入了庐江小道,也未见吕军骑兵,至此,哪怕周瑜再不相信也觉得赵云唯一的去处只能是舒城了。
毕竟,他带了这么多骑兵出来不可能什么都不干的。
去舒城,这是下策啊,赵云怎么会这么干呢。
进入了庐江小道后,将士们的行进的速度就慢了很多,也放松了很多,一则是这个地方不可能出现骑兵的,因为人走在这样的道路上都会很吃力。
二来,这条路不仅崎岖,有好几段也比较逼仄,最窄的地方只有一丈左右,并排不了太多人,队伍一拉长,速度免不了是要慢的。
庐江小道的左侧是锦阳山,右侧是一条溪流,不过入秋后这里已经干涸了,所以,也有将士沿着河床的碎石走,只是为了加快脚步。
进入到这里后,孙策反而没这么紧张了,庐江小道贯穿了整座锦阳山,就好像是山脉的中间被剖开一样,路是不好走,可近的很。
赵云带着骑兵要绕过锦阳山去到舒城,最多也就是比自己快个一两天而已,问题不大。
周瑜依旧在怀疑人生。
自己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来请君入瓮,自诩就是看透了赵云的性格,为他量身定做的,怎么会不上当呢。
他现在质疑的不是自己的计划,而是自己看人的眼光出问题了,赵云似乎,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大概,赵云是想埋伏在舒城外吧,且不说那里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将士们带了这么多铁蒺藜,三千骑兵很难有所作为的。
倒是我高估了他赵云吗?
清晨时分,他们就从阳城出发,赶了二十多里路抵达泊县后,又带着五千人连军械都不敢带直接扎进了庐江小道,那个时候已经是过正午了。
又行了一段路,眼看便是黄昏,孙策正琢磨着找地方扎营,斥候早就探过这条路了,这样的逼仄路并不是连续的,每一段距离后都会有个类似山谷的开阔处便于大军驻扎休整。
应该还有个七八里地就到了,天黑时分差不多抵达。
左右不需要下寨,只是找个地方休整,却也不会耽误时间。
正想着的时候,锦阳山的山腰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轰隆隆~
“不好!”
几乎是同时,一直浑浑噩噩的周瑜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骑兵,也不一定就非要驰骋在旷野之上,下了马,也是可以充作步兵的啊!“敌袭!敌袭!是赵云,是赵云!”
显然,这个时候喊已经太晚了一些。
无数的滚石和檑木从锦阳山上滚下来,成人合抱的檑木撞来,一名百夫长躲避不及只能提枪格挡。
坚木打磨的枪杆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应声折断,哪怕是有盔甲护体也没能让百夫长幸免于难,胸腔一陷,血雾自口中喷涌而出,随后被撞飞数丈距离。
庐江小道只有一侧是贴山的,另外一侧是干涸的溪流河床,倒也有足够的距离让他们进行判断躲避。
毕竟无论是滚石还是檑木,威力巨大,可目标也大,给足反应时间还是能够有机会避开的。
可下一息从山腰上倾泻而下的箭雨则来了一次火力覆盖。
一枚枚箭矢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箭簇贯穿了江东军的身躯,留了半截在外,不能立刻杀死也让他们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盾牌兵格挡,其他人快冲过去,快,吕军来人不多,只要冲过了这条通道便可逃出生天,快!”各个路段上都有江东的虎将在指挥着,包括周瑜在内。
他挥舞着宝剑将袭来的箭矢打落,同时指挥大军快步通过,吆喝盾牌手如何站位。
噗嗤~
慌乱之际,一枚箭矢贯穿了他的右臂,撕心裂肺的痛感让周瑜双眸瞪大,咬牙切齿。
咚咚~
由于右臂中箭,已然握不稳剑了,几枚箭矢撞在他的铠甲上发出咚咚闷响。
箭簇能不能穿透将士的铠甲很大程度是要看运气的,一者是射箭者本身的气力,二者是中箭之人的身份,毕竟,就算是铠甲还分个三六九等呢。
周瑜作为江东孙策之下声威最盛的人,他的铠甲说不得是刀枪不入的保甲,到底也是要比寻常军士穿的质量要好上许多。
“将军!”不远处的吕蒙嘶声大吼,也顾不得挡箭,从地上被射翻的盾牌兵手中拿起那面盾牌便挡在了周瑜面前。
周瑜只觉右臂如同灌了铅,不仅疼痛,还沉重的抬不起来。
吕蒙左手举着盾,右手一把将周瑜的左臂绕过脖子,搀扶着他向前离开。
终于,箭雨下完了。
伴随而来的是震天的厮杀声,在逼仄的庐江小道上不断回荡,好似要撕裂苍穹一般。
山岗上,林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穿越以来,他已经见识过了最残酷的战场,眼前的一幕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不去吗?”
“让他们去吧,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护着,其他人,我还不放心呢。”右手握着亮银枪,左手扶着青釭剑的赵云淡然说道。
“可惜啊,时间太仓促了,准备不了太多的滚石檑木,随军的箭矢也不算太多,不过到了这个份上,让将士们去追杀,江东那头倒也没有军心士气来反抗了。”林墨看着于禁和徐盛杀的凶猛,估算着他们能有多大的斩获。
伴随着厮杀声逐渐远去,赵云才开口道:“允文啊,若是你不来,我肯定会进泊县的。”
林墨没有回答他,这就没必要安慰了,很正常,你不能指望武将一个个都跟老阴货那么会算计,那他早就在彭城生了一堆娃了。
“我们借着夜色遁走,天亮后江东斥候不得踪影,孙策周瑜定是会猜想我们去了庐江,也可能会认为我们等他们出城后伏击。
可他们断然料不到你会选择让将士们下马上山设伏,这一仗,江东该肉疼了。
他们苦心准备的铁蒺藜,怕是派不上用场了。”赵云也不是没见识过林墨用兵,可每一回好像都有不同的感慨。
自从认定了江东军士敢公然诱敌肯定携带了大量的铁蒺藜后,赵云也想过如何反制。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哪怕你等着他们出城,终归躲不过江东眼线的,而从泊县到这庐江小道不过几里地,那些铁蒺藜是骑兵的噩梦,还真不晓得如何对付。
可主动下马上山就不同了,直接让他们的铁蒺藜失去了作用。
赵云甚至在想,如果张辽在这里,必然又要大呼虚实奇正了。
“还是有用的。”
林墨叹了口气,“这地如此逼仄,如今天色又晚,军目受阻,随手抛洒之后,人踩中也会受伤,适当追杀便好。”
用骑兵当步兵用,战力当然会大打折扣,可这是唯一能够化解铁蒺藜对骑兵的天然克制。
有了这一仗,他们想待在城里,估计是没这个胆量了。
毕竟,那群世家得知了后,怕是会疯狂作妖的。
唯独可惜的是,这样的地形和路段,骑兵用不上,能不能杀死江东的猛将得看运气。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以身入局
深夜里,锦阳山下的一处山谷。
江东军士三三俩俩的背靠背休养中,不时能听到几声伤痛的呻吟。
孙策坐在青石板上,眼前跳跃着火星的篝火映照下,那张脸很是阴沉,眉间的青筋浮现,紧咬的牙关凸出着颌骨。
“主公,清点过了,黄昏一战,折了三千八百多弟兄,如今军中的四千六百多人里,轻伤八百余,重伤两百九。”董袭过来拱手禀报。
孙策没有说话,可心却像是被冲城锤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一下周瑜商量对策了,可是,心中的怒火和屈辱似乎让这位不止吃了一次败仗的小霸王压抑的血液翻腾。
从投靠袁术开始,到打下江东地盘,乃至于吃下整个交州,除了跟太史慈一战打平外是全胜的战绩。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遇上了吕军就总能吃败仗。
更让他觉得屈辱的是,听将士们说来,赵云似乎没有出现在战场,可是孙家的死仇却在大砍大杀。
是于禁。
当初得知孙权死于这曹军降将的手时,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战场相逢,一定会砍下他的脑袋祭奠自己的弟弟。
可他也清楚,这样的机会估计是很难得的。
毕竟,于禁不过是降将罢了,又没有太耀眼的表现,怕是很难有机会出现在吕军救援的战场之上。
谁曾想,今日他竟是距离于禁这般近也不知晓,反倒是让他给一路追杀,耻辱啊。
觉得耻辱的不只是小霸王,还有坐在篝火另外一侧的年轻人,凌统。
他目光呆滞,神情沮丧,连战损的奏报也没能勾动他的心神。
因为他的杀父仇人徐盛也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甚至,他跟孙策都想一块去了,觉得徐盛这种货色,怕是很难有挑大梁相遇的机会,可只要让自己遇上了,哪怕是拼了命也要为自己的亡父报仇。
可当时大家都在撤走,根本没机会去找徐盛拼上一把,还是到了这山谷休憩的时候才从将士们的口中得知徐盛来了。
恨呐。
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孙策双手拍在膝盖上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
“公瑾,你觉得怎么样?”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的周瑜嘴唇发白,神情疲倦,右臂上只是简单的包扎,鲜红的印记都透了出来。
“主公,我并无大碍。”
周瑜强忍着疼痛想搀扶起身,孙策赶忙蹲下身子示意他不必起来,叹道:“清点过后,将士们伤亡过半了。”
闻言,不知是伤口撕裂还是心疼的打紧,周瑜下意识摸向伤口眉头一皱。
今天那样的动静,伤亡四千多人的结果周瑜当然心里已经有所预见,可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个数字后依旧觉得触目惊心,脑海里只浮现了左氏春秋里的一句话。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自己设计于泊县可以说是完全为赵云量身定制的,他不去泊县转去庐江的可能就已经够让人无法理解的了,可最后却是出现在了锦阳山上,周瑜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赵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看穿自己的部署。
让骑兵下马当成了步兵,这等同于舍长取短,怎么看都不合理。
可偏偏是这最不合理的选择,却是唯一可以反制他备了海量铁蒺藜的办法。
这件事,对于周瑜的打击很大。
广陵之战后,他就开始琢磨林墨,想象着有朝一日在智计上与他碰撞出惊世骇俗的火花,最后或许有机会略胜一筹成就千秋的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