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谁离吕布近一些,就等同于半只脚踏入了棺材板上。
很快,他终于找到了那匹通体金黄的战马,战马上的人留着虬髯,五大三粗的魁梧模样,使的是一柄开山斧,但这个时候,只顾自己逃命。
那马想来也是匹千里良驹,但在赤兔马的面前,终归是只能仰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后,赤兔马也开始狂奔了起来。
不多时,便追上了身披铠甲、手持开山斧的肉球,吕布挥动方天画戟朝着那马屁股一拍,战马当即就侧翻了,倒地后只能吃痛的踢踹马蹄,却也起不来身。
马上的胖子滚落在地后,顾不得开山斧掉哪里去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去抢马,刚刚才爬起来,却看到迎面拍来的画戟,吕布爆喝一声,“韩贼,你死期已到!”
“不要!”
那胖子吓的面色惨白,下意识的喊道:“我不姓韩,我姓马!”
画戟停在了他的咽喉两寸之地,吕布歪着脑袋看着那人问道:“姓马?你是马腾的人?”
他不认识我……
胖子本想自报家门来着,可是一想,刚才在三军面前,吕布明明可以杀了马超却没有动手,而且,还跟他有说有笑,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话,显然关系不浅啊。
眸子转了转,现在自己的名字怕是不如马家人的名头好用,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是是是,我是马家人,马腾是我族兄!”
“韩遂在哪?”吕布抽回了画戟。
感受到冰冷的寒意渐渐远去,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想也不想就指了个方向,“韩遂在那头!”
话音刚落,吕布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吕布为何会对马家人网开一面……
命悬一线的时候,马玩可没心情去想这些问题,但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他只是快速的找到一匹马后,狼狈的朝着西面狂奔而去。
追杀,一直进行到了三十里外,直到马岱他们这些留守的军队得知了消息赶来救援才算勉强的把吕军给逼退了。
一路往后,吕军笑呵呵的收缴战利品,如果是过去,那些兵器和铠甲也是不能浪费的,就算被标注了印记也可以换一些军功,毕竟融炼过后就能重铸了。
可是现在,战马到处都是,没有什么能比战马更值钱了,好些将士是一人牵了三匹马回去的,次一些的也有一匹马,堪称是大丰收了。
军营里,留守的将士自发的跑出来列队迎候吕布归营。
“温侯必胜!温侯必胜!温侯必胜!”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
刚才的一战,很多人都看在了眼里,吕布,不负九原虓虎之名,他们心目中的大纛从未褪色。
凯旋的将士们很亢奋,跟在吕布的身后,能让他们泛起与有荣焉的感觉。
到这一刻,无论是林墨还是赵云,心里头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天生的凝聚力和领导力,真的是你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
尤其是赵云,在斩杀了蹋顿后,乌桓骑兵看他的时候,眸子里除了服从更多的是敬畏,因为他取代了蹋顿成为乌桓的萨满教天主,如是羌人心目中的神威天将军。
可是啊,在吕布的面前,这些乌桓骑兵眼中带着的,明显是一种惊惧。
可以理解,刚才战马超的一战,吕布表现出来的水准,当真是自己这辈子也难以逾越的存在。
“允文,你要我做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下马后,吕布习惯性的解下了身后的百花大红袍,这面披风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无法迎风飘摆了。
“岳丈大人神威,今日之后,天下人会永远铭记,这世上,可以有无数的猛将,但只有一个飞将。”
听着林墨由衷而发的感慨之言,吕布朗声大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走吧,寨子里已经备好了庆功宴,接下来,不必主动求战,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马玩,真的能挑起关中十部的内乱吗?”吕布走到一旁的水缸前清洗着身上的血渍,随口问道。
林墨面对着老岳父的后背点头,“阵前放过马超,再以马玩入局,这已经走了两步了,还差第三步,这第三步只能等他们自己送上门。
三步过后,十部人马必乱!”
吕布没有再说话,等到清洗的差不多了,才回过头来冲着林墨豪气一笑,“我就喜欢你这股自信,你说十部人马会乱,他就一定会乱!”
“那当然,就如同岳丈大人说马超会败,他就一定会败,道理是一样的。”林墨知道,以后啊还是要多顾虑下老岳父敏感的内心。
像这种无伤大雅的商业互吹,多一些,没问题的。
果然,这些话对老岳父还是很受用的,他笑的像个二百多斤的孩子,拉着林墨便是要一醉方休。
至于说关中十部的人有没有败而不乱、危机之中反而来偷袭的可能,二人都不担心。
今天在阵前布下的这个局,就算不能立刻让关中十部的人马内乱起来,也足够他们相互猜忌了。
韩遂心里的想法,马玩心里的想法,加之本身就松散的联盟,免不了会尔虞我诈的。
吕军这头在庆功,在放肆,在狂饮,除了庆祝今日的大胜,更是庆祝吕布的回归。
而关中十部这头就显得惆怅多了,今日一战,大军溃败,阵亡人数立刻是清点不出来的,但各部的损失都很惨重却是肉眼可见的。
军营里,伤兵们在哀嚎,败军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沉默不语,三三俩俩的靠在一起,目光有些空洞。
这种时候,诸侯们要做的就是去到伤兵营里好好的为他们打气,有必要的话,甚至要亲手为他们包扎。
韩遂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现在,他没有心情做这些事情,今天,他的伤亡最惨重,刚才听阎行汇报了一下,初步的估计阵亡人数在四千多,轻重伤都过八千人了。
那些吕军像疯了一样朝着他的人下手,这事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过不去了。
他立刻就要求各部诸侯军帐里议事。
尽管灰头土脸,可作为副都督的韩遂开口了,大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都赶了过来。
马腾呢,是以为韩遂有什么紧急军务想跟大家商量的,所以,见得人齐便朝着韩遂扬额,“文约,该来的都来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韩遂环视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低下头,让整张脸隐匿在乱发中的马超,幽幽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孟起,今日阵前,吕布与你说了一些什么话,我看他好像挺开心的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怀疑是会生根发芽的
韩遂这话问的,无论是语气还是用词,偏向性都算是非常明显了。
以至于马腾听来都觉得心头一沉的感觉。
事实上,这个问题,不只是韩遂想问,其他各部诸侯也很想知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马超身上的时候,也包括了马腾。
尽管知道这个问题对马超很不利,可无奈他也想知道吕布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是,这锐利的如同一把尖刀的问题,却传不到马超的耳朵里。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此时此刻的马超无疑是陷入到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他的脑海里盘旋着的是吕布挥动画戟时候的模样。
挑、拨、撩、刺、拍……滴水不漏的攻击,近乎完美的技巧融入了开山碎石的力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可怕的人。
所有的武将都有着同样的心理障碍,他们不怕失败,便是斗将输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不管是打仗还是斗将,从来就没有百战不败的人。
怕就怕输了后,并不认为自己通过努力就能有一天战胜击败自己的对手,陷入到前所未有、天塌下来般的黑暗绝望之中。
眼前的马超就是这样,过去他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骄傲,只需要骑上里飞沙,扬起手中虎头湛金枪,凉地谁人不惊骇。
可是,在吕布的面前,他简直如同孩童一般被教训。
或许,在其他诸侯的眼中,自己是在吕布戟下走了近百回合,到底是虽败犹荣了,可马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吕布击败他,实实在在只用了四十六个回合而已。
并且,那几十个回合里,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真正的胜负,其实在前面十个回合里就已经分出来了。
马超的心头笼罩着一股看不到未来的绝望,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握着画戟的男人策马杀来,可曾经匹马踏西凉的神威天将军,却如同蝼蚁一般。
这样的心态下,马超如何能听得进旁人的问话呢。
要是搁从前,马超这样的态度,阎行早就上前发难了,他是整个十部联军里最不杵马超的男人了。
可是今天,他看着魂不守舍的马超,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是武将,他太明白马超现在的心情有多沮丧了。
那个男人,简直是非人,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这么干,完全是在诛心啊。
可怜的马孟起,一时半会估计是很难走的出来了。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问题,阎行甚至是想为他说上几句好话的,但在自己岳丈的怒火下,他只能选择三缄其口。
见马超神情恍惚,韩遂却更怒了,额间青筋暴出,正欲发难,帅椅上的马腾却没有理会韩遂,而是轻声提醒了一句,“孟起,文约问你话呢,今日阵前,吕布跟你说了些什么?”
神游太虚的马超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了一眼父亲,等他完全的反应过来他们刚才是在问自己的时候,马超却只是嘴巴张了张,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你这话可挺有趣,听着像在唱戏呢。”
这下别说是韩遂了,李堪都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追问道:“今日阵前,他明明可以斩杀你,以你在军中的威望,吕布不可能不知道把你杀了再追击我军会更加的势如破竹。
可他跟你说了几句话后,就转而追杀我们了,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有个交代吗?”
为什么?
我特么怎么知道为什么!
吕布要是说一些别的话,讲出来却也无妨,可那种伤自尊的话,已经在他心头上狠狠的扎了一刀。
怎么着,不过瘾是吧,还想多扎几刀?
马超是个拗脾气,从来就吃软不吃硬,这要是搁从前,念在长辈的份上,他也会收敛一些,可今天,对于马超而言是黑暗的一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人观赏,哪里还有心情来讨好这些所谓的长辈。
“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若不信,自己去问吕布!”
啊这……
马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众人是又惊讶又气愤,目光中的怒火直接就朝着马腾喷去。
“孟起!”
这众怒可不能犯,马腾都站了起来,严厉道:“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少将军!”
庞德也有一些慌了,凑过去忧心道:“快说出来吧,不要惹主公生气。”
马超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看着众人脸上气急败坏、兴师问罪的表情是真的不爽啊,可是又无法直视老父亲的殷切目光,痛苦的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他说我没死不是因为我能耐,而是林墨有意为之,你们满意了吧!”
原本以为把最痛苦的真相说出来,大家好歹会抱有一丝愧疚,不服个软也得安慰几句,结果韩遂只是冷哼了一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方才为何不愿说出。”
简单?
马超等着韩遂,好像把他吃了也难解心头恨,这事你觉着简单那是因为你没皮没脸!
随后,韩遂似乎依旧不过瘾,看着其他面露揣摩神情的诸侯阴阳怪气道:“但愿不是吕布有些话只能说给你听,我们却听不得。”
“韩遂!你此话何意?”马超再难压制心头怒火,近乎是朝着韩遂咆哮了起来。
“我岳丈问清楚些,有何不对?”眼看韩遂被这股气势吓的倒退了两步,女婿不干了,直接握着铁矛就站到了马超的面前。
“孟起,这就是你的态度,今日吕布对你网开一面,吕军一路追杀目标明确,我们各部伤亡都不轻,尤其是韩兄所部,反观马家的部曲,呵……”
杨秋看了一眼众人,像说书一般笑道:“好像威名太甚了一些,吕军都得绕着走。”
“那是你的部曲太无能了,怨,才对得了谁?”马超直接开启暴击模式,戳着杨秋的痛处了一般就要发作。
眼瞅着中军帐里的火药味是越来越浓了,马腾知道如果再不加以制止,立刻就会上演一场内乱。
他奋力一拍台案,伸出并拢的中指和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马超,“休要再胡说八道,杨叔说你几句怎么了,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若再敢口不择言,莫要怪我军法伺候!”
马腾的话在平日里还是很管用的,可是今天的马超显然是已经失去理智了,在他看来,其他人不理解自己不重要,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也帮着外人,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啊。
我为十部联军抛头颅洒热血,你们便是这般待我吗?
“我没错!是你们,真有能耐,自己出去跟吕布斗狠,莫要在我的身上撒气!”马超歇斯底里的怒吼,如果不是庞德拽着他,似乎都有了要动手的念头。
“拖下去,给我把这个逆子拖下去!”马腾被气的够呛是真的,但也清楚马超应该没撒谎,否则他不会这般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