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爱卿可知,去年全国粮税,勉强和熙宁十年(1085)年持平。”
“和至道末年(997)年的2271万石相比,还少几百万石。”
王迈马上道:“回陛下,我朝当时,还有北方大片粮田。”
王迈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少了很多粮田。
赵与芮摇头道:“和南渡无关,最重要的,是我大宋隐瞒粮田严重。”
“今年全国丈量之后,准确的粮田面积就会出现,到时粮税肯定要大涨。”
赵与芮说到这里,把打开的册子递给胡松,示意胡松给王迈。
胡松下步送到王迈面前,王迈拿过来,上面有个表格,写着各朝的粮田数,跪在王迈身边的诸位官员,纷纷凑过来看。
“我朝粮田最多时,是真宗天禧5年(1021),全国丈量得到525万顷。(5.25亿亩)”
“之后逐年下降,每次重新丈量,面积都在降。”
“英宗治平3年(1066年),面积居然降到4.4亿亩。”
“。。”王迈脸色通红,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各地都在瞒报,土地兼并严重,朝廷每次丈量面积都在减少。
“元丰初年(1080年)全国粮田统计是4.6亿。”
几年后,即熙宁十年(1085),全国税收一千七百万石。
“朕有时真想把老祖宗们一个个都从下面拖出来问问,4.6亿亩粮田,怎么收到一千七百万石的?”
赵与芮这话简直震惊现场所有文武。
252.第252章 事情闹大了,看皇帝怎么下台
252.
前面说过两宋的税率,江南两浙等地是亩三斗。
其他地方是七升到一斗。
江南两浙还是粮田第二多和第三多的省份。(即使没有清丈量田前,这两地加起来也有一亿亩出头。)
哪怕全国统一算亩一斗税。
四亿多亩粮田,最少能收税四千多万石。
更何况宋朝还有官田田租。(即官田租给百姓,这也是能算官方的粮食收入。)
田租都一半起,比税重多了,有地方能达到三分之二。
所以当年四亿多亩田收到一千七百多万石真是相当离谱。
赵与芮登基后,全国粮田数还是宁宗时代登计的,目前是三亿多,隐瞒更加严重。
“朕在庆元府时,当时粮田瞒报,产量瞒报,导致朝廷税粮一年比一年少,地方政府不够开支,百姓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所以这丈量粮田的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地方政府的大事。”
“粮田被量清楚了,税收增加了,地方官员税收任务能轻松完成,官员的薪水月钱也不会拖欠,朝廷增加收入,有钱有粮练兵,可以保护咱们的百姓和大伙的安危,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王爱卿你们为何要反对?”
“难道-你们家里都有上万亩粮田,早就故意隐瞒?”
“还是-你们想投靠金蒙,让朕无钱无粮练兵,任敌国欺凌,吞占咱们的国土,杀死我们的臣民?”
皇帝这帽子扣的有点重,王迈大急,立刻道:“臣不敢,臣家中粮田二十八亩,天地可鉴,臣也愿意交税,为国家出力。”
王迈是清官,家中可能田真不多,但其他跪着的,和一些没跪的官员可就不一定。
有聪明的大臣听到皇帝这么说,就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重新丈量粮田,将来还可能收重税。
工部郎中陈一看王迈被皇帝带偏了,你不能只说税收的事啊?他赶紧大声道:“臣等是认为,钱宏祖未经司法裁决,擅杀官员和百姓,是为大罪。”
陈不和皇帝说税收的事,就逮着钱宏祖杀人的事不放。
事实上,在大殿里的人都知道,当时杀人的是福建都司的兵马。
而福建都司都指挥使,正是皇帝的表弟全勇。
都司兵马连当地官员地主的三族都族灭了,这可是两宋立国以来都没有的事。
皇帝你现在掌握兵权,可以不经司法,随便的屠别人全族,这让大伙还能安心?这还是我礼仪上邦大宋皇朝吗?
以后谁都要胆颤心惊的办事了。
大伙不敢逼皇帝杀全勇,所以逼皇帝杀钱宏祖。
“钱宏祖杀谁了?”谁知皇帝突然反问。
“先杀当地富商林远山,后直接上门,屠其全家,此种恶行,和金贼屠我百姓,有何区别?”人群中有人大声高叫。
众人纷纷看去,却是现场跪着最高级的官员,刑部侍郎曾从龙。
曾从龙在嘉定年间做到刑部尚书,因弹劾胡榘,被史弥远贬建宁府,之后母亲去世,曾从龙解官还乡。
赵与芮在庆元府时,当地李东家家财万贯,占用定海水师营房,赵与芮看曾从龙和他好友面子,也没敢强行没收,派人好声和李东家商量,这才慢慢分两年收回营房。
赵与芮得权后,因为曾从龙被史弥远贬的,所以起复曾从龙,暂时安置在刑部侍郎、
没想到曾从龙今天也站出来反对他。
曾从龙这个人也是个正直的好官,他当官时从不趋炎附势,敢于伸张正义,出任地方官时,又能关心百姓疾苦,体恤民瘼,锄暴安良。
所以他身为刑部侍郎,认为钱宏祖不经司法,就随便杀官杀民,这是不对的。
曾从龙不反对丈量粮田,只反对皇帝随便杀人,特别是杀文官,不讲武德。
曾从龙已经五十多岁了,赵与芮想了下,挥手胡松:“把曾侍郎扶起来说话。”
胡松立刻上前。
意思是其他人你们要跪着就跪着。
“不用扶,臣就跪着,请陛下斩钱宏祖,以正司法。”曾从龙也是个硬骨头,不愿意起来。
乔行简急死了,不时给曾从龙使眼色,心想你干嘛要和陛下反着干?皇帝重新启用曾从龙,还是乔行简介绍的。
但曾从龙不理他,依然跪在地上。
对于这样的清官正直大臣,赵与芮当然另有招数,他叹道:“曾侍郎可看过当时的通报?”
“?”曾从龙一脸懵比。
“当天林远山,带七百多家丁仆人,手持刀枪剑器,人群中还有藏有弓弩。”
“林远山当着现场诸多官兵的面,袭击朝廷官员,和造反大罪有什么区别?”
“。。”曾从龙顿时脸红耳赤。
“现场还好有官兵在,还有各保长都亲眼目睹。”
“事后反贼四散而逃,官员追及家中,反贼据堡而守,官员们是经过血战,才拿下林家的。”
“哪有机会上报朝廷,再经过司法审询?”
“此战官兵死伤过百,朝廷抚恤金都出了好几千贯。”
“历古以来,哪个造反不诛全家的?”
赵与芮完全是胡说八道,添油加醋,他要不是皇帝,陈等人要破口大骂。
可明知道他有添油加醋,这些官员也无法反驳。
王迈、曾从龙这种大臣居然还有点信。
赵与芮见他说不出话,马上道:“曾侍郎说的话也有道理,以后朝廷诛杀反贼,应先活捉,然后再由司法审断。”说罢不着痕迹看了眼秦卓。
曾从龙脸色更红了。
“陛下不可。”秦卓高声大叫,也站了出来。
他厉声道:“曾侍郎是读书明理的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活捉一只鸡,都比杀死一只鸡要难。”
“对反贼先活捉?这不是想害死我朝官兵吗,曾侍郎是何居心?我朝官兵就不是人?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活捉?再给你们刑部审判?”
“曾侍郎到底是为了公正,还是为了刑部的权力?”
“老夫一心为公,天地可鉴。”曾从龙又羞又怒,他根本不是为了刑部的权力。
哼,秦卓冷哼,表情好像告诉他,你就是为了证明你自己的权力。
曾从龙气的满脸通红,别人怀疑他公正,比杀了他都难受,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皇帝看看,老夫是为了司法公正,不是为了权力。
陈这时也急了:“那钱宏祖还杀了好多当地百姓,族了官员全家。”
“有什么百姓,都是大地主。”秦卓直接道:“那些百姓和官员,窜通一气,阴谋作乱,朝廷有司是查明之后,才动的手。”
陈这时是想抓着皇帝,又族灭了几个官员全家来做文章,提醒大伙,皇帝是残暴的,不能让他这么干下去。
但皇帝显然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便道:“诸爱爱卿不要吵了,朕觉得你们有些话还是有道理,那朝廷当拟新法,以后丈量田地中再出现动乱和徇私的事,可严惩。”
就是说要立法,来制定可以诛三族的事。
陈和王迈等对视一眼,怒道:“那钱宏祖呢?”
之前没立法,也没经过司法,他就诛人全族,三族,这事就不追究了?
“钱宏祖也是为了朝廷办事,就算有错,功也能抵过,这样,罚他一年薪水。”赵与芮道。
下面官员一片喧哗,显然认为责罚太轻。
皇帝简直是在和稀泥,随便敷衍他们。
而他们是想逼皇帝杀钱宏祖,甚至认错,下罪已诏,以后不能再杀文官的。
但还好,后面还有更厉害的。
几乎皇帝说话的同时,外面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宦官,先看了眼胡松后,一路跑到胡松这边。
顿时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陈他们面露得意之色。
其他官员则面面相觑。
正在上朝中,突然外面有人跑进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胡松听完后脸色大变,转身到赵与芮身边,俯耳说了几句。
王迈等人注意看赵与芮表情,发现赵与芮没什么表情变化,反而眼中隐隐有笑意。
“是嘛,还有这种事?”赵与芮听完后哈哈一笑,然后起身:“走,丽正门前有戏看,有兴趣的爱卿,可以和朕一起。”说罢起身,往大殿外走去。
大殿里顿时喧闹起来,有人跟在皇帝身后,有人则相互询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王迈这些人原本还跪在原地,皇帝也没叫他们起来。
跪了这么久,还真有点累。
陈一咬牙,直接起身,也跟到外面。
其他人纷纷跟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