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长,不是平原郡的豪族之子,就多多少少攀亲带故的。
尤其是那个自称是邓旭小舅子的堂弟的兵长,让邓旭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邓都尉,看长史面,这些兵长死罪可免,但不能再留在军中,便由你都带回去、交给长史发落如何?”
郑平没有严惩这群不尊令的兵长,而是将其交给了邓旭。
虽说军法不容私情,但也得顾及场合。
郑平的目的是让这群郡兵能令行禁止,而不是真的要杀人立威。
邓旭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郑平遣勇士擒拿众兵长的时候,邓旭还真怕郑平一怒之下就将这群兵长给斩了。
“一群莽夫,平日里本都尉就是太娇惯你们了。”
“郡丞的命令你们也敢违背,不知道军令如山吗?”
“你们这群兔崽子,还敢聚众闹事,想造反吗?”
“还不快向郡丞赔罪!”
邓旭一个鞭子一个鞭子的抽向众兵长,口中骂骂咧咧的。
虽然郑平给了面子,但邓旭也得做做样子。
众兵长哪里还敢反驳不服,一个个缩着脖子让邓旭抽鞭子。
“郡丞,他们已经服了,就不用送回去了吧?军中也需要用人。”邓旭小声求情。
这群兵长若是带回去了,定然还得受到刘子平的责罚,邓旭自然是想保的。
郑平扫了一眼邓旭,淡淡开口:“邓都尉,军中向来不缺善战的勇士,缺的是能令行禁止的勇士,不杀他们已经是看长史薄面了,你若再求情,就跟他们一起回去见长史吧。”
邓旭无奈,只能暂时将众兵长带到一边安抚。
郑平却是再次看向噤若寒蝉的郡兵们,语气一变:“现在,有十八个兵长位置空缺,机会就在眼前,别说本郡丞不给你们机会。”
“半个时辰内,能记住阵图的,就是新的兵长。”
“若能在半个时辰内率士卒成阵的,赏三月俸!”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郑平以雷霆之势,罢免了十八个兵长,直接让兵长位置出现了大量的空缺。
这兵长虽然只是低级军校,统领五十人,但也勉强算个兵头子,怎么都比当个普通的走卒要强得多。
很快。
一群有野心的郡兵就开始疯狂的围着阵图记忆。
郑平给的阵图并不复杂,虽然说是四武冲阵,但也不可能将四武冲阵的全貌都让郡兵去看,那就过于高估郡兵的理解能力了。
给这群郡兵看的阵图,都是拆分过的、通俗易懂的。
倘若连五十人结阵的阵图都记不住,那这兵长就别想着当了。
郑平不需要如此愚蠢的兵长。
渐渐的,一个个记忆差的郡兵,无奈的放弃了这项诱人的赏赐。
有的士卒有勇力,但却没有统率力。
哪怕是只负责五十人的兵长,那也得具备统帅五十人的基本水平!
半个时辰后。
记住阵图的郡兵,有二十六人。
而能让士卒结阵的,则有八人。
郑平将其中十八人任命成新的兵长,而能让士卒结阵的八人则提拔为令旗官,亲自给八人讲解旗语规则,又让这八人负责跟二十位兵长熟记旗语。
没有了闹事的兵长煽动,这些郡兵对郑平的军令也没了反驳。
不到两个时辰,这一千郡兵就已经被郑平彻底掌控。
看着一个个对郑平的军令严格执行的郡兵,邓旭整个人都呆了。
“这真的是平原郡的郡兵?”
邓旭不理解。
为什么换掉了十八个兵长,这郡兵反而更“精锐”了?
要知道这十八个兵长,大抵都是平原郡的豪族良家子出身,一个个都是家境不俗,多多少少都有些社会地位在的。
结果将这些人一换,郡兵就变得更“精锐”了,这让邓旭如何敢相信?
“郡丞,我有一事不解。”邓旭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向郑平请教道。
郑平此时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和,见邓旭询问,也不隐瞒:“邓都尉,你以前的这些兵长,或多或少都跟你或者长史有些关系。”
“这一个个的还都是豪族良家子,读书习武,家境不差。”
“但有这精力,却不花在训练和破敌上,反而还有心思聚众跟我在这玩心计呢。”
“一群兵长,也就管个五十人,还玩什么明争暗斗啊?”
“既然是从了军,就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中不需要想法太多的兵长,需要的是能绝对服从命令的兵长!”
“你太娇惯他们了!”
一个平原郡三十万人,选出来的两千郡兵,本就是这个郡最精锐的青壮。
再配上官兵才有的甲胄武器,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郡最强的战斗力。
但这样的郡兵,却连一群黄巾都剿灭不了,必然是内部出了问题了。
郑平只是以“四武冲阵”一试,就将这郡兵最严重的问题给试了出来。
一群兵长,竟然都有胆子聚众质疑上官的军令,甚至还敢煽众闹事。
这样的郡兵,又如何能有战斗力?
第56章 略施小谋,刘子平的惊叹
自古以来,先贤圣人都对令行禁止颇有推崇之意。
如《管子.立政》中言:令则行,禁者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
其意为:命令下达就要立即执行,禁令颁布就要即可停止,凡是跟法令所及和风俗影响到的地方,就如同人的四肢百骸服从于人的意志一般,这就是为政所期望的结果。
如荀子、韩非子、孙子等都在其著述中阐释了对令行禁止的推崇。
倘若军令不整,即便有精良的甲胄武器,这郡兵也只能称之为乌合之众。
邓旭同样是平原郡的豪族良家子出身,对于令行禁止的道理并非不懂。
但懂归懂,想要真正做到令行禁止却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
邓旭的统兵方法,更像是跟同样是豪族良家子出身的兵长们打成一片,人情大于法度。
这样的统兵方法,你不能说是一无是处。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统兵方式,对兵长的个人能力要求是极高的。
一旦兵长的个人能力不行,人情又大于法度,遇到顺风仗还能打,遇到逆风仗直接就撒腿子开溜了。
而如郑平这般,以法度大于人情的统兵方式,不要求兵长的个人能力有多强,只需要兵长以身作则,令行禁止。
以身作则、上行下效,只要将好这二十个兵长,就能将这一千郡兵拧成一股绳,让其发挥出郡兵本来就具备的战斗力!
得知了郑平的用意,邓旭对郑平的看法渐渐有了改观。
能如此娴熟的用谋,不到两个时辰就掌控了这一千郡兵,还让这一千郡兵变得更精锐,这哪里是什么不知兵的书生啊?
“郡丞,你以前统过兵?”邓旭小心翼翼的询问。
郑平眼神多了一丝惊讶:“你为何会如此询问?且不提郑家本有家兵,家父注释的兵书都是经过卢尚书复核过的。”
“长史让你来,是将我当赵括了?”
邓旭眼神有些尴尬,赔礼道:“郡丞勿怪,兵战凶险,岳父也是担心郡丞会有危险。”
郑平出游诸州郡的时候,可是专程去洛阳拜访过卢植的,如何选将练士、如何行军布阵、如何执掌三军,卢植都用过不少具体的例子来指点郑平。
即便是洛阳曾经的西园军,郑平也去待过几个月。
论统兵之术,郑平一直都接受的是高等级的教育,脑海中早有一套完整的统兵流程。
毕竟要空降要职,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是不行的。
总不能你都空降了,还要向你的属下去学习一些基础的粗浅知识吧?
郑平不再跟邓旭纠结这些许小事,吩咐道:“邓都尉,通知军需官,熬上几锅羊肉汤,今晚犒劳这一千郡兵。”
“今夜休憩一晚,明日一早就去安德县。”
赏罚之术,郑平同样是驾轻就熟。
以奖赏来团结士卒,以军纪法度来约束士卒,如此才能让士卒心服听命,这出战时才会取得胜利。
得知今日的晚餐有羊肉汤,这群郡兵对郑平的戒心也降到了最低。
而被升迁成兵长和令旗官的,内心更是对郑平推崇不已。
有赏有罚,依法而行,这对大部分想法简单的普通郡兵们而言,也更容易理解。
夜晚。
邓旭将白日里军营的事,一一告知长史刘子平。
见郑平手段娴熟,一点儿都不像生手,刘子平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弭。
但同时,刘子平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毕竟二十个兵长,不仅被郑平一次性给撸了十八个,郑平还专程让邓旭将这十八个兵长带回长史府来领罚!
这意思很明确了:既然是长史练的兵长,那就长史来代为执行军法吧。
“那十八个兵长,都在外面?”刘子平眼神一沉。
邓旭本想替这十八个兵长求情,但一对上刘子平的眼神,顿时将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都在外面。”
刘子平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老夫丢脸。每人仗责三十,在家闭门反省三日。你亲自督刑,然后将结果回禀给郡丞。”
邓旭不敢违令,只能让刑仗队,将这十八个兵长挨个儿的仗责了一顿。
这一下,这十八个兵长彻底老实了。
连刘子平都不肯做主,他们这个亏只能忍了,一个闷声哼哼。
“知足吧你们,郡丞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若非看岳丈面,你们早被执行军法了。”邓旭见状,只能暗叹一声,一个个的敲打。
待得对这十八兵长执行了仗刑,邓旭这才去军营见郑平,回禀道:“郡丞,那十八个兵长,长史已经下令仗责三十,在家闭门反省三日。”
郑平对这十八个兵长早已不关心,只是将还有热温的羊肉汤递给邓旭:“喝几口暖暖身子吧,待离了城,可就没机会喝这羊肉汤了。”
邓旭心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