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间达成了妥协,皆大欢喜。
对于这个结果,阁臣们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此时大明皇权本就极为强盛,当今天子又有极高的军功和威望,就算是硬来,大臣们也没有办法。
宣庙轻松废后,和当今天子执意不立皇后,就是明证。什么礼法不礼法的,皇帝真任性起来,大臣根本就没办法阻拦。
所以朱祁钰肯跟大臣们有商有量的,已经很给面子了。
讨论完严肃的事情,大臣们接着又奏些琐事调节调节气氛。
只见王一宁躬身奏曰:“圣上,真宁王日前薨逝,其妾辛氏悲痛几绝,自缢以从葬,真烈可嘉,真宁王府奏请追封其为真宁王夫人。”
朱祁钰闻言皱皱眉头,这话也拿来问,我不是已经强调禁止殉葬了吗。
今天不大好发火,朱祁钰转头向朱文芳问道:“小朱,你怎么看?”
朱文芳回道:“儿臣联想到了《吕氏春秋》中一则小典故。”
朱祁钰点点头:“好好好,你把道理教给父王听听。”
朱文芳便首先背诵道:“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
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
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
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朱祁钰点点头,继续鼓励道:“你为父王展开讲讲。”
朱文芳回道:“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的,有人能将其赎回,可以到国府报销赎金。
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奴隶,回国后却拒绝了国府报销赎金。
孔圣人说子贡做错了,是因为国府报销赎金,国人便不用自己出钱,只需要举手之劳,就能将在外沦为奴隶的国人赎回,这样的政策符合人性,鲁人也愿意执行,在外受苦的国人也能受到及时的救助。
但子贡救人却不报销赎金,他自己倒是品德高尚了,但却让别人怎么办呢?
别人如果去国府报销,在子贡的衬托下,显得不够高尚。若不去报销,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在国外救赎鲁人呢。
真宁王之妾辛氏也是同样的道理,父王早就下诏禁止殉葬,她还要执意自缢殉夫。
她自己确实高尚了,那让其他为妻为妾之人如何?
殉葬,本就是违背人性的东西。
父王建立制度,列于法典,人人遵守,全国禁绝,是真正的仁爱慈悲。
礼部予以追封嘉奖,与子贡拒绝报销赎金何异?
都是成就自己的高尚,却损害国家的法度,更辜负了国君立法度、护万民的仁爱之心。“
朱祁钰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王一宁:“王尚书,说呢?”
王一宁回道:“世子体悟圣人之理,所言甚当。”
朱祁钰笑道:“辛氏若真是因爱恋而为真宁王殉情,寡人也无话可说,我尊重她个人的选择。
但是从朝廷的角度,不必对此种行为嘉奖和提倡。
殉葬必做废除,这是朝廷的法度。
而且朝廷必须拿出明确的态度,坚决反对殉葬,不能首鼠两端,一边反对殉葬,一边又对殉葬之女大加封赐。
子贡拒绝报销赎金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鲁人得不到救助,在国外沦为奴隶。
朝廷封赐烈女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姬妾或为家人所逼,或被舆论所迫,或为身后之名,而继续选择殉葬。
连孔圣人都不支持这种做法,那我也不支持、不提倡这种做法。”
众人对这件小事本身倒是无所谓,而是惊异于世子的聪慧。
世子生于景泰二年,才六岁啊,竟然随口就能背一段《吕氏春秋》了,而且还能讲明白其中道理,并加以运用。
往好里想,大明后继有人了。
往坏里想,君权会越来越强,至少要维持两代帝王了。
这里面最诧异的,要数王骥了。没想到这些年不怎么在京城,朝局发生了如何巨大的变动。
首先,当今天子的权力和威望实在太大了,连改易太子这么大的动作,内阁竟然没有一丝反对就通过了,这意味皇帝已经彻彻底底地掌握了内阁与六部。
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相对正统十四年来说,几乎全是新人。胡、王直、王翱、金濂、石璞、于谦、魏骥等一大批重臣或死或退,全部从朝堂消失了。
将一朝天子一朝臣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今这批重臣,大部分都是皇帝亲信,少部分是没有明确立场的埋头苦干派。
其次,怡王就剩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太子朱见深。而当今天子有十二个儿子,并且还在继续生。
世子朱文芳是瞎眼可见的聪明灵秀,皇帝的其他儿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世子今年六岁,再有个七八年,皇帝的儿子们成长起来,皇位就彻底牢不可破了。
最后还有个更重要的,经过景泰朝的连年征战,忠于宣庙、忠于正统的上直卫和老京营已经彻底打没了。
军队都没了,那还复辟啥啊。
王骥正走神,却听朱祁钰问道:“靖国公,南京京营如何重建,沿海各省如何防御倭寇与海盗,你有什么看法?”
第672章 王骥重建南京京营 安南总督巡抚
很明显的情况就是,上至皇帝,下至文武重臣,都不希望王骥留在北京。
所以皇帝一问及南京京营之事,王骥就知道自己要被赶去南京了。
王骥只得顺着皇帝的意思去说:“圣上,臣以为当从全国选拔精锐,重建五军营、三千营。
另外臣还建议组建山地营,专门训练在偏远山林中作战。
臣屡征麓川、安南、缅甸等地,山地作战经验丰富,愿为朝廷训练山地营。”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有劳靖国公出任南京兵部尚书,主持建设五军营、三千营、山地营。
以后备操军也都在南京训练,暂时不必来北京了。”
王骥连忙领命,这也算不错的结果了,总比默默无闻地待在缅甸强。
朱祁钰也比较满意,以后北京由骁骑营、神机营、神枢营组成,南京由五军营、三千营、山地营组成。
两京一共六营,二十万左右的军队,
二十万京军还是有点多,于是朱祁钰又补充道:“南京京营要让全国青壮自愿报名,然后由朝廷选拔。
招募新京营时要言明,京营将士战时要冲锋陷阵,平时也要轮戍边疆。
不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壮,就不要选入京营了,朝廷不养混吃等死之辈。
南京京营的规模,初期要维持在五万以内,其中五军营二万,山地营二万,三千营一万。
而且不要急,五年内建成即可。建的太快,朝廷没有那么多钱。”
王骥闻言,心中都无语了,这皇帝陛下果然荒唐,五年时间组建一支五万人的新军,可真够磨蹭的。最重要的是,等自己组建完新军,也就差不多该寿终正寝了。
皇帝也省得猜忌了,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功高震主的。
朱祁钰脸皮够厚,虽然知道王骥心里在想什么,但也就只能这样了。你跟正统朝绑定太深,如今还让你在内阁大学士中位列第二,并且出任南京兵部尚书,掌握组建新京营的实权,已经够大度了吧。
双方达成了一致,朱祁钰又和大臣们东拉西扯了一会,方才散朝回家。
朱祁钰拉着朱文芳走到灵玉宫南门,正好看到凝香、裴当、刘昌三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三人行过礼,凝香对刘昌笑道:“武安侯,您带世子去上课吧。明天记得让颖儿过来,妾替您表白表白。”
刘昌作个大揖:“那就全拜托娘娘了。”
刘昌带着朱文芳走了,裴当则回了司苑监。
朱祁钰打横将凝香抱起,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刘昌又怎么了?”
凝香笑道:“您家这位武安侯苦啊,光一个正妻四个侍妾就死活整不明白了。奴家明天带着武安侯夫人去游湖,顺便调教调教她。
“怎么管事这么宽呢?”
凝香无奈地笑道:“奴家做了次红娘,给武安侯和成国公的孙女牵线搭桥,还送了武安侯四个侍妾。
用什么言语表达呢,反正就是这一妻四妾出点什么问题,武安侯都来找奴家解决,这是赖上了。”
朱祁钰哈哈一笑:“我懂我懂,这叫做终生保修,无限售后服务。”
凝香赞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夫君有文采。”
进入灵玉宫,抱着佳人走在林荫石径上,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成国公的孙女、武安侯的小娘子,这次又怎么了?”
凝香笑道:“这丫头太恪守圣人礼法了,武安侯想把对侍妾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但是这丫头连换个样儿都不让,只允许晚上吹灭灯烛,依礼教行事。
武安侯表达了一下不悦,小娘子还给他挠了一下。
他俩谁也不理谁,已经冷战了七八天了。”
“哎,我早就说,这些被程朱理学洗脑洗傻了的女夫子,长得再漂亮也没有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他们的男人就是找罪受。
不过话说回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刘昌已经有四个极品侍妾了,要按我的意思,随他娘子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得了。”
凝香揶揄道:“夫君还好意思说,武安侯都是被您毁的,给带歪了。”
朱祁钰一脸无辜:“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自己天生神力、魁梧矫健、功夫高绝、勇冠三军,不应该比您差才对啊。
但是您把我们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的娘子,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这个落差太大,把他心态搞崩了。”
朱祁钰笑道:“这里面很多时候要看眼缘和运气。当初五十位极品美人摆在我的眼前,最终我也就仅仅征服了五个小娘子。
这还是乐观的说法,你们五个是真被我征服了,还是假装出来的,这都不一定呢。”
凝香揶揄道:“夫君可真是人间清醒,不过奴家是真真正正早被您征服了,现在就一心想着乖乖臣服在夫君脚下。”
朱祁钰问道:“你们三个刚刚做什么去了?”
“去了趟西山天香园,巡视一下司苑监给奴家种的草草。另外给司礼监随堂太监刘宏安排了秘密差事,把他派出京去了。
然后又把刘宏的义子刘瑾妥善安排了一下,不给刘瑾许诺个好前程,人家刘弘也不能给咱卖命啊。”
“我很好奇,你许他什么了?”
凝香笑道:“请圣上恕臣妾擅作主张,许了刘瑾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某大监掌印。”
朱祁钰听得眼都直了:“你这丫头可真够虎的,刘瑾就算能当到司礼监秉笔太监,怎么也得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了吧。
那时候我都退位了,你确定能搞得掂朱文芳?”
凝香嗔怪道:“夫君还真好意思质问,本来说好的,我舒舒服服给夫君做个性奴就得了,没想到颦儿三蒙两忽悠,她成纯粹享福的了,我天天跑东跑西地干活。
结果还不落好,我指派刘弘去完成您老人家交办的差事,您还在这里冷嘲热讽看笑话。”
朱祁钰连忙陪笑:“寡人有罪,寡人失言,回去好好宠幸爱妃一次。”
凝香闻言伸出两根手指。
“行行行,寡人舍命陪爱妃,两次就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