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还未待说话,赵瑚儿仿佛一只小老虎一般扑了上来:“二锅,二锅。”
赵柽抱着她笑道:“又想捉弄二哥是不是!”说着将赵瑚儿向上面丢了起来,吓得赵瑚儿哇哇大叫,接住后再也不干,从赵柽身上跳下来就跑。
她抓着赵福金身后的裙摆,露出半边小脸:“二哥最坏了,再也不和你说话!”
赵柽哈哈大笑起来,赵福金道:“二哥……”
赵柽笑道:“福金啊,怎么就你两个,八哥儿十一哥儿他们呢?”
赵福金同母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但一个妹妹早夭,剩下的是赵、赵模、赵榛、赵富金。
其中八皇子赵和赵构同岁,虽然年龄小,但也已经封王,且是单字的益王,极受道君皇帝宠爱,赵构不如,赵构眼下只是广平郡王。
赵福金望向后面大殿,道:“他们都在殿里说话,好像是琢磨待会要行那哪种酒令呢。”
赵柽也向蕊珠殿看去,见那里面已经点起了通天的蜡烛,一群大的小的正不知议论什么,他转回头刚想再说句话,却这时,看到赵楷带着两名小内侍,从一边路上走了过来。
第168章 行酒章程
赵柽见赵楷从一边的路上走了过来,这三哥儿此刻顶着两只黑眼圈,消瘦了许多,浑身上下缺精少神的模样。
原是这一朝行冠礼早,皇子们亦都是年岁不大,十四五就出宫开府,便是后来的赵构也是十四岁加封康王,第二年就行冠礼出宫去了。
出宫的皇子,若是不在朝为官,自此便是没了拘束,如同脱缰的小马,出笼的飞鸟,可劲儿地快活折腾,身子骨真正好的倒是没有几个。
这原是司马光将《仪礼士冠礼》简化,在其《书仪》中制定了冠礼的仪式,定了男子年十二至二十岁,只要父母没有期以上之丧,就可以行冠礼而致。
赵楷不习武,开府之后却时常夜宴宾客,通宵玩乐,沉湎酒色,身体能好倒才是异数。
赵楷此刻也看见了赵柽,脚步一顿,脸色本来就有些差,此刻更不好看,不过沉默几息后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走上前道:“听闻二哥劳累染病,可见好了?”
大家宴的日子,哪怕装也得装上几分,不然官家会不高兴,许多人也会背后指指点点。
赵柽笑道:“倒是劳三哥儿挂念了,一切还好。”
赵楷道:“那二哥和福金说话,弟弟先进殿去。”
赵柽点头:“三哥儿且去。”
见人走远,赵福金道:“看着三哥瘦弱,不知身子如何,只是没听说生病又不好问。”
赵柽摇头道:“三哥儿的压力大。”
赵福金听不懂,道:“二哥,甚么是压力?”
赵柽看她道:“大抵欲罢不能之事,左右折腾反复折磨。”
赵福金闻言思索,小脸一片迷惘。
赵柽笑道:“对了,福金怎不问我病如何?”
赵福金疑惑道:“看二哥不像有病的模样,气色甚好。”
赵柽想了想,这却是草率了,竟忘穿那件全是药味的袍子出来。
又说几句,三个便也进殿,却见好一大殿人,皇子皇女就有五十多个,妃嫔也足有二三十个。
道君皇帝此刻还没来,金漆长案等物什却已是摆好,分成左右两排,皇子自成一排,国婿粉侯居末座,对面则是皇女和自家娘娘坐在一起,却不像皇子那般按照年岁排列。
赵柽瞅了瞅,太子赵桓没来,左边第一的位子空着,第三的位子赵楷已经坐上,接着是第四个位置吴国公赵枢,第五个位子景国公赵杞,第六个位子鲁国公赵栩,第七个位子益王赵,第八个位子广平郡王赵构,第九个位子镇国公赵模,第十个位子越国公赵植。
再往后的十几张椅子上,坐的就都是不满十岁的小屁孩了。
而眼下坐第五个位子的景国公赵杞,赵柽记得应该再有几个月就要加封景王,这个赵杞文武皆一般,但却是个孝顺之人。
靖康之变时,在去往金国的路上,赵杞一直都在道君皇帝身边,每日衣不解带地侍奉,道君皇帝于是向天祈祷,希望上天能够保佑赵杞活的长久,并且把愿望写在纸上,送给赵杞,赵杞哭着向道君皇帝拜谢,在到达金国后,赵杞的胡须和头发全都白了。
想到此,赵柽微微皱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下面的赵构,赵构行九,坐第八个位子是因为大宋皇室排辈,把早夭的皇子女都排进去,皇四子赵楫早亡,所以他坐在第八。
赵构看赵柽瞅他,便道:“二哥有事叫我?”
赵柽道:“最近可有找高宠比武?”
赵构闻言脸色一白:“二哥,那小子不是人啊,哪里有人那么大力气,我再不和他比试。”
赵柽笑了笑,这时太子赵桓走进来,穿了身青色的袍子,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众人全部站起行礼。
赵桓看身子却是比去年要壮了些,不过神色间一股郁郁之气凝结,哪怕脸上在笑,却又仿佛并不开心。
他微低着头,嘴里说道:“大家都坐下来吧,站起来干甚么呢。”
接着他来到赵柽面前,笑了笑:“二哥儿病好些了吗?”
赵柽道:“劳大哥惦记,基本痊愈了。”
赵桓突然兴奋起来:“那就是能喝酒了?”
赵柽微一扬眉,赵桓这个人平日没什么爱好,顶多就是养点鸟虫信信佛,对于道君皇帝那些广泛的兴趣一点都无,尤其不喜酒色,可此时竟提出喝酒来,可见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郁结。
赵柽点头笑道:“倒是能喝点,最好是果酒。”
赵桓也笑道:“其实二哥儿也知道,我也不过就是喝点果酒罢了。”
赵柽想了想倒还真是,无论是上次赵桓单独摆家宴,还是以前一些时候,这位太子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就是只喝些梅子酒。
赵桓走进案后坐下,开始小声问赵柽一些去陇右时的事情,赵柽提到自家一枪挑飞回鹘三公主的面纱,赵桓立刻笑起来,摸着微微长出的须髯问公主长得如何?
赵柽回忆道还挺不错,没想到那边的风沙,居然能有脸蛋白嫩和新剥壳熟鸡蛋一样的小娘。
赵桓说道,那怎不捉回来做个小妾?
赵柽立刻摇头,说那种好武艺又野性的,就怕半夜起来给自家一剑,然后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赵桓立刻哈哈大笑。
一旁,赵楷坐在案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不自在。
他暗暗叹气,觉得太子赵桓的脑子实在不够用,明明最想夺你太子之位的人就在旁边坐着,居然还和他谈笑风生,这不是城府极深,就是胸无城府,怎么看赵桓怎么像后者。
至于赵柽,养鹰去,狼子野心之辈也……
这时道君皇帝和皇后从殿后走上来,众人再次起来见礼。
只见道君皇帝今天打扮很随意,也没穿道袍,而是戴了一顶高筒东坡巾,这是一种时下在士大夫中很流行的便巾,又在淡黄色的便袍上披了一件丝绵半臂,显然是要做出一副家常洒脱的模样。
道君皇帝看起来心情极好,他瞧着下面大几十人,脸上露出平日极少见的慈祥表情,心中同时有些得意,想大宋开国以来,疆域最大,钱粮最广,皇嗣最多都出在他这一朝,这真是历代先帝都未做到的伟业。
让众人坐下后,道君皇帝便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在众人一片恭维声中,宣布家宴开始。
几杯酒下肚,道君皇帝挥手打断丝竹,道:“今日家宴,可有个行酒的章程?”
益王赵道:“爹爹,我和九哥儿几个都商量好了,上次是对课,大上次是猜谜,这次就作诗填词好了。”
“作诗填词?”道君皇帝笑着道:“倒也不错,却如何论输赢?”
赵道:“作不出来的罚酒三杯,作不好的罚酒一杯,作的最好的不用喝。”
道君皇帝摇头道:“那岂不是除了做的最好的那个不用喝,其他人都得喝酒?”
众人闻言皆大笑,赵脸红道:“孩儿却是没想过这些。”
道君皇帝道:“我看做出来的自家随意,做不出来的自罚三杯就是。”
众人纷纷附和称好。
第169章 作诗,作诗!
作出来的自家随意,做不出来的罚酒三杯,众人纷纷拍手称好。
大家宴的行酒章程,除了年龄太小的,基本都可以参加,妃嫔和皇女也不例外。
不过若是猜谜之类,妃嫔和皇女兴致就会更加高昂,至于作诗填词,便基本会选择喝酒,并不掺和进去,因为这显然是给皇子们展露才华的时刻。
道君皇帝眼神落在皇子座位这边,从太子一路看下去,能独立坐在桌后的最小皇子只有五六岁,这时正在啃鸡腿,浑然没听众人说些什么。
道君皇帝心内摇了摇头,想着二哥儿这般年龄已经做出好诗,三哥儿这个时候也能写一手妙字了,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赵柽赵楷身上。
赵柽正用手轻转着面前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楷依旧那一副眼口观心的模样,自从上次张宪牛二之事后,虽然身子骨有些弱下来,性子却是一天比一天沉稳了。
道君皇帝又看向皇女那边,道:“你们也别只顾着喝酒,便不是猜谜就要偷闲不参加,有所得的不妨都作出来,大家一起评判。”
皇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抿嘴不语,只是盯着眼前的各色果酒,觉得趁此机会还不如多饮两杯来得惬意,至于诗词,让那边的哥儿们去作,边品评边饮酒岂不是更美。
道君皇帝哪里看不出这些皇女的心思,可这种事哪里有办法强制,又不像朝堂之上,家宴中是不好摆官家架子的。
他对皇子那边道:“不必按照年岁座次的顺序,谁心中有直接吟诵就是。”
皇子们闻言有的立刻露出愁闷之色,有的则低头嘿嘿偷笑,有的悄悄从袖内掏出小纸条,显然事先就写好了出来。
这时赵道:“爹爹,我先来!”
道君皇帝看他:“八哥儿文思敏捷,这么快就做好了?”
赵眼珠转了转:“孩儿心有所得,只是仓促间未必最好,还请爹爹指点。”
说着话他偷眼看了下赵构,赵构正在低头翻小纸条,他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几天前知道要举行大家宴,他便找了一干人怂恿作诗词的酒令,然后都一起提前做出来,可赵构这连背都没背下来,还要现记,也太笨了点。
众人眼神落在赵身上,他清清嗓子,微微扬起头,开口吟道:
遇景摇红壁,春来未学禅。
诗成星月落,醉处得神仙。
吟完坐下,众人品了品,大多也听不出好坏,只感觉押韵就行,便自叫好。
道君皇帝在上面道:“是首五言绝句,倒也算工整,就是典故晦涩了些,后面又跳脱了,不过也还算好。”
赵闻言脸上悻悻,第一个站起来作诗就是想给官家个好印象和引众人注目,所谓珠玉在前,没想到官家评价很一般,这些都是他自己所写,大抵也就这个水平了,不由一时有些气馁。
赵构在旁边暗中偷笑,一干人前几日商量好,都提前做出,只不过他刚才忽然略有所得,想改几个字,这才掏出纸条看了眼,他觉得赵有些傻,第一个站起来作诗不是当出头鸟吗?没有比较,官家又怎会给特殊评价,没看二哥三哥都不动吗,那都是想要压轴的。
赵构心中想着,怎么也要拖到五六人之后再作,才能显出鹤立鸡群不同凡响的效果,可就在这时,忽然椅子后面的屁股上,猛地吃了一痛,疼得他“啊呀”声就跳将起来。
怒目低头一看,却是赵拿了根筷子偷偷收回,脸上还带着阴险的笑容。
赵构气得刚想报复回去,就见众人眼神都瞅过来,道君皇帝道:“看来九哥儿亦有所得。”
赵构嘴角抽了抽,心说赵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他写的那玩意儿入不得官家法眼,就来祸害自家,可此刻已经没法再坐回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禀爹爹,确有所得。”
道君皇帝道:“说来听听。”
赵构轻只得咳了一声,望向殿外的秋景,一脸深沉吟诵:
对景残霞落,梁园烟雨晴。
银弦多少恨,月挂一钩明。
“嗯?”道君皇帝眼睛亮了亮,道:“九哥这首五绝八庚倒是用词考究了,听起来颇有些赏心悦目的意思。”
众人听评价高于赵所作,不由目光多看了赵构几眼,尤其对面的赵构亲娘韦夫人,乐得都合不拢嘴。
赵构得意坐下,赵脸色不好看起来,之前一干人对诗时,赵构做的可不是这样,听起来也就一般,并不比自己好在哪里,这怎么改了几个字,听起来好像变成另外一首诗了?
这小子也太奸诈了!
这时赵构伸手掐了掐旁边的镇国公赵模,这也是一伙的,之前一起怂恿大家行诗词酒令。
赵模此刻自是无奈,八哥和九哥都站起来作了,他要是留到后面再作,怕是回头要被两人给堵在墙角打,他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八哥力气还大,都能将他举起来呢。
赵模刚要硬着头皮站起,却不料对面有人说话:“爹爹,我也作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