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道:“微臣在!”
道君皇帝点了点头:“这次还由你带西军,朕封你两浙宣抚制置使,领西军五路,河东一路,南下讨贼,凯旋之日,朕自有封赏!”
童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俯叩头道:“陛下,微臣敢不竭尽犬马之力,以报陛下!”
道君皇帝点头令他起来回班,又沉吟半晌道:
封刘延庆,两浙宣抚副使,西军、河东军汉蕃精兵都统制。
辛兴宗、杨惟忠,熙河兵统制副统制。
刘镇,泾原兵统制。
杨可世、赵明,环庆兵统制副统制。
黄迪,延兵统制。
王涣、马公直,秦凤兵统制副统治。
翼景,河东兵统制。
这些人都是西军将领,此刻尚在路上,但道君皇帝口谕已下,立刻有人制诏迎去送往。
随后道君皇帝又许下赏赐:
凡生擒或杀死贼酋方腊者,平民官封防御使,赏绢一万匹,钱一万贯,白银一万两,黄金五百两。
生擒或杀死贼将者,平民官封武翼大夫,赏绢五千匹,钱五千贯,白银五千两,黄金三百两。
如生擒或杀死知名头目,平民官封敦武郎,赏绢一千匹,钱三千贯,白银一千两,黄金一百两。
以上如有不愿做官者,任其自便,可增加赏赐,倘是朝廷命官、文武学生、公使小吏,将校兵勇等,拿获或杀死前项贼犯等,可比拟迁补官职,赏赐金、银、钱、帛,如果有贼中党徒弃暗投明,捉杀前项人等,将贼魁或首级送官验证,可免除本人死罪,对于以往概不追究,并依赏格推恩支赐。
安排好了三路大军后,道君皇帝心中松了口气,这次征贼是以西军为主,秦王、郓王辅助,两王只带京畿禁军。
满朝文武心中都知缘故,这是不想让两位亲王太过接触西军兵将,所以才让童贯首领西军。
道君皇帝看着下方又道:“虽然江南事急,但出兵不宜草率慌乱,待三日后西军到达,并京畿军队一起出征!”
童贯闻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兵贵神速,应该立刻出兵,可道君皇帝明显不肯让京畿禁军打头阵,还是要等西军一起出发。
随后又议事一两时辰,方才散朝,道君皇帝只觉头昏脑胀,径去了芝兰小筑歇息。
芝兰小筑是书房,他到后有宫女过来送茶,道君皇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便站起身负手走动。
他心中烦闷,就看壁上字画,看了吴道子、李思训所画的《三百里嘉陵江山图》,雄伟壮丽,二人笔法不同,各极其妙,看到好处,道君皇帝频频点头,看到弊处,长叹一声。
随后又来至《芙蓉锦鸡图》前,这是他不久之前所作,无论李唐还是张择端,看了都赞不绝口,道君皇帝在自家画前停了许久,怔怔出神。
那画面上一只美丽锦鸡,落在芙蓉枝上,羽毛绚丽丰润,拖着艳丽长尾回首顾盼,边上蝴蝶翩翩起舞,拈花拍叶,迷恋鲜花,左下角秋菊疏丽,摇曳多姿,颇有傲骨凌霜的气概。
他越看越是发呆,心头迷茫无主,似不知接下来要干什么才好。
这时外面有蔡攸求见,道君皇帝方才动了动,让人召进来询问何事。
蔡攸进来礼道:“官家,臣见官家日夜操劳国事,费思伤神,特训献了一些红绿艺伎,今日带来正在宫外等候,给万岁做个耍子解闷。”
道君皇帝便让人来见,片刻后,蔡攸领过一起跪下。
道君皇帝看着蔡攸道:“朕连日国事繁冗,精神困倦,也难为爱卿一片忠心。”
蔡攸连称臣子本分,随后先叫两个女艺相扑为戏,二女艺皆细腰扎臂,在场上兜圈儿相扑,十分可笑,须臾,一女被扑倒,一女压在其上。
道君皇帝看了顿时龙颜大悦,张嘴传旨赏胜者彩帛一匹,胜者过来领赏叩头谢恩,败者则满面羞愧,以手掩面。
接着下面又走上来一个穿绿的男艺童,长得五官端正细皮嫩肉,端得是名美少年。
男艺和得胜的女艺相扑,二人交手十来回合,男童双手把住女艺双臂三举三落,女艺身轻如燕,腰肢灵活,每次落地立即站稳,男童扑不倒女艺,急得满头大汗,女艺乘势将男童举起,三起三落,等最后一落,女艺乘男童足跟未稳,用双手搂抱男童下腰,用力一刹,男童立脚不住,仰面倒地,女艺压在男童身上。
道君皇帝看了止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流了出来,“快再取一匹彩帛赏赐。”
女艺接了彩帛下去,男童羞得脸如红布,无地自容。
蔡攸这时看到了火候,立刻脱掉长衣棉袍,内穿了短衣窄裤,他寻人把嘴上涂了朱红,脸上抹了粉彩,亲自登场和女艺相扑。
女艺自不是他的对手,便胡乱招手,后面女艺一起上来,便将蔡攸困在中间,团团转起如走马灯一般,半扑半戏,一个个累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更是好看。
道君皇帝立刻喜得眉飞色舞,此时此刻,便是把江南大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且说赵柽散朝后回府,心中算计片刻,这番江南征剿乃是西军为主,道君皇帝打的是保存京畿禁军实力的主意,他与赵楷虽然各领一路,但只要守住江北与江西即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其实道君皇帝安排的并无毛病,两淮两江只要紧紧扼死,南面福建多山不便大军行走,那两浙便是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只是有一点不好,此刻杭州已陷,方腊如有眼光,下一步强打江南东路的首府江宁,一但把江宁拿下,再上夺润州,下取太平州就形成了和江北对峙局面,倚仗长江天险就可以暂时防住两淮,那下面未必对付不了童贯带去的西军。
但这些都不是眼前要考虑的,到时还要依局势变化决定,谁也不知道方腊接下来会打什么主意。
就在前些日江南事发后,赵柽已经派人去给福建黄觉送信,让他即刻带领海盗海贼,趁着东南大乱,天下目光皆在两浙之际,悄悄去广州灭了蒲氏一族,只要胡人蒲族灭掉,那就可得金银船只无数,到时黄孤坐镇福州,南控两广,局势便成。
赵柽想了片刻,起身再去往碎玉楼,这一次南征不比上回平王庆,王庆手下没方腊这多军马,更没有许多高手。
方腊手下似汪老佛、陈箍桶都是宗师实力,而据丽雅娜扎所说,七生七死方七佛的武艺也极高,她观察许久,都不知在哪个境界。
除此之外,还有包道乙、石宝、方杰、邓元觉、陈凡、庞万春、王寅、厉天闰、司行方、郑彪等等,每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还有各地的大教首,苏州石生、越州仇道人,处州洪载,仙居吕师囊,都不是泛泛之辈,远非王庆那些手下可比。
他这次不但要把侍卫亲军司内有本领的武将都带去,就算是碎玉楼的一些人等,也要捡着有本事的带走。
除了防备万一,他还有些别的想法,这些想法都需要亲近的手下之人去完成。
在碎玉楼安排好人手之后,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赵柽让雷三将马车赶去了赵元奴处。
一进小院,赵元奴娉娉婷婷迎了出来,见她玉貌花颜,千娇百媚,柔娆声道:“王爷,怎有空来奴家这里?”
赵柽瞅了瞅她,笑道:“收拾一下,三日之后随我下扬州!”
第342章 坐镇钱宫,定略朝上
却说方腊一路进了杭州,令手下兵将打扫战场残迹,查封府库,捉拿原本州城官吏。
凡是被抓住的官吏,都割肉断肢,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言之讨还血债。
随即又草诏禁令,出榜安民,道只为杀尽贪官污吏,还世界个清平,绝不动百姓分毫。
隔几日,方腊看钱王宫阙里面琼楼紫阁,画栋雕梁,富丽堂皇,心中欢喜,不由暗想此处才适合做居住之所。
于是将钱王宫改为行宫,正殿改名永乐宝殿,这里乃是吴越钱国坐朝之处,都是金钉朱户,画栋雕梁,覆以铜瓦,镌铛龙凤飞骧,巍峨壮丽,光华夺目。
左、右再设文武偏殿,更名议政殿与讲武殿,其余宫、阁、台、亭倒不必改,皆依旧名。
一切完毕,这天方腊在殿内刚刚落座,有传事官进来禀报:“圣公,大将军郑彪、章虎,带领不少百姓闯入士绅富户家中,烧杀掠虏,值日的军卒禁止不住。”
不一会,中军官方定也进来报告:“圣公,大将军徐方,伙同百姓正在大杀城内商贾商户,大将军庞万春放火烧应奉局造作坊,损毁里面各种器物、彩缎、古董、珍玩不计其数。”
方腊听罢,立刻焦躁起来,唤过陈凡吩咐道:“你快传朕的旨意,各营各哨的兵将不许私入民宅,烧人店房屋宇,掠人财产,有罪的士绅不许擅杀,一律送往刑司监押,再行议罪,所掠钱财一律归公,有私藏金银财物的立斩不饶。”
随着他令下,杀了几个下面带头抢掠的小头目,部分军兵调出城外再不许入城,城外各营哨原地驻扎结寨,不许乱窜,城内乱象才渐渐止住。
方腊自此每日坐钱王宫等四处捷报,又有副宰相吕文虎过来上奏,言曰应该选拔一些美女,备陈宫中,以充侍奉。
方腊听了觉得有理,便依吕文虎要有妃嫔之说,在民间选用了几个小娘娘,都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的女子,其中犹以一位张娇娥最为娇美,便封了贵妃。
而对原配夫人邵玉仙,方腊则日事冷淡,嫌她趋于年老,邵夫人多次指责方腊,方腊不听,邵夫人赌气便不再说他。
钱王宫阙富丽堂皇,早有甲天下的美称,内里湖山水泉无数,风景引人流连忘返。
钱王在时曾引钱塘江水经碧波亭注入宫院为溪,溪上游有假山、有松竹梅兰,有水自上而下化为瀑布,巧夺天工,景致殊绝。
方腊携张妃娇娥,来假山下看瀑布,只见那瀑布飞流而下击于石上,溅起万千颗珍珠,落于壑中汇成一溪,溪水在石缝中间东游西跳,东躲西藏,惊出水中一群游鱼东窜西蹦,煞是有趣。
张妃高兴得手舞足蹈,喜笑颜开,手指瀑布道:“圣公可记唐人裴迪诗句否?”
方腊闻言讪道:“朕自幼浅学,不能尽记唐人诗句,请妃子诵给我听。”
张妃轻启双唇诵道:“苍苍落日时,鸟声乱溪水。缘溪路转深,幽兴何时已。”
方腊便道:“此诗虽好,不能尽述其意,妃子知唐人王维诗否?”
张妃道:“不知,奴家愿洗耳恭听。”
方腊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张妃听罢鼓掌笑道:“圣公此诗不合其景,此时黄昏如何是夜静,明明是山鸟乱鸣,如何是时鸣?今晚回去合该罚酒三杯!”
方腊放声大笑:“该罚,该罚!”遂携张妃之手在钱王宫苑里观花赏景,无限乐趣,君妃恩爱如漆似胶,如鱼得水,早把正宫邵玉仙忘去九霄云外了。
隔一日,方腊在讲武殿大排庆功宴,文官武将到齐,互相庆贺,酒至半酣,副宰相吕文虎奏道:“圣公,臣以往听说这赵宋皇帝宴会百官,必以教坊司人奏乐和歌,起舞助兴,今天圣公宴会百官,乃是万乘至尊,岂可没有一点娱乐?”
方腊听罢大喜,说道:“此言正合朕意,朕如今也喝不下这寡酒,可将杭州教坊司人带上来,为朕和众卿家歌舞,尽醉方休。”
不一会,下面人将教坊司男女带上,个个都有七八分颜色,方腊手下不乏山中猎户,草莽粗人,哪见过这般美貌风流的人物,便是一个个眼睛直勾勾去瞅。
为首司乐点鼓指挥,男女左舞右拜山呼圣公万岁,一霎时,箫管丝弦,吹拨拉弹,幽幽咽咽地奏了起来。
只见女行头领班,众彩女罗裙长袖跟着翩翩起舞,如同蝴蝶,一飞到东,一飞到西,方腊和文武群臣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少将官都心中暗想,自打娘胎里出世也没有尝过此宴、看过此女、观过此舞、听过此乐,便是一个个都瞅得呆了。
直到众舞女跳得冒汗,歌女唱得喉音嘶哑,檀板手击得不成板眼,吹笛人吹得嘴唇麻木,拉弦人拉得宫商失度……君臣还没有看够。
班首司乐上前奏道:“圣公万岁,请恕微臣之罪,众歌舞伎从卯时至午时尚未吃饭,望万岁恩典,叫众伎暂歇。”
“嗯……你何不早说!”方腊闻言一摸短须:“众歌女舞女颇不容易,也不必下去吃饭了,叫她们陪着众将在此饮宴就好!”
班首急忙叩头谢恩,便也不管什么仪态,乱哄哄都到众将桌前,吃喝嬉笑起来。
方腊此时酒兴大作,以箸击杯,作诗而歌:
风清清兮湖漫漫,
纤柳拂着桃花面。
公子王孙今安在,
谁坐钱王旧宫殿?
歌罢大笑,众将听了,纷纷拍掌叫好。
那旁汪公老佛却微微皱眉,离桌奏道:“圣公连日乏累,不得休息,恐劳于神思,还请圣公早早回宫安歇,善保身体。”
方腊点头道:“国师言之甚是,吾心虽乐,而觉得神疲,等明日再和众卿游览杭州山水。”随后叫来男女侍从,扶入寝宫,由张贵妃伺候安歇。
翌日一早,方腊用膳完毕,便率领群臣游览杭州风光,他自乘逍遥辇,张妃乘彩凤舆,众文官武将有骑马的,有坐轿的,来到街上看那两旁繁华闹市,巷陌拥塞,鳞鳞瓦舍,接栋连檐,有多少座商栏作坊,设摊叫卖,有那刺绣、织锦、珠翠首饰、藤编竹织,真是巧夺天工,流光溢彩。
杭州城内水巷纵横,丝柳摇拽,虹桥飞架,桥下画舫走舸如穿梭,城内外有寺院一百单八座,号称佛国。
车驾走得很慢,过珠宝巷,一座大庙展现在眼前,匾上楷书八个大字“至圣先师文宣王庙”。
方腊传旨住辇,疑惑问道:“庙内供奉何神?敢称至圣先师?”
吕将在旁立刻道:“圣公,此乃是夫子孔丘神庙,世族儒生最为崇信。”
方腊下辇步入大成门,细看这庙匾却是道君皇帝钦敕,不由皱眉沉脸。
他带一众人走了进去,对面乃是大成殿,巍巍峨峨,重檐飞翘,斗拱交错,雕龙镌凤,栩栩如生,踏上金阶,便见孔丘像居中而站,两侧十二哲像侍立。
“朕闻孔丘说过,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方腊冷笑道:“此话不验,也不近情理,不仁的人,若不杀之,民不聊生,好勇疾贫的人正是大仁大义的人,何为乱也?孔丘妖孽,胡乱妄言,谁封为至圣先师?来人,快拆了这些像偶庙匾,改为光明寺,塑日月尊佛,明尊金身,待百姓早晚讲经朝拜。”
军将闻言一起动手,推倒像雕,将神龛并典籍等物,堆放一处,点火烧了,方腊瞧看片刻,领群臣去西湖赏景去了。
他带人出清波门,沿柳浪闻莺前行,望雷峰宝塔,阳光一照,金碧交辉,望苏堤白堤如同西子裙带,柳丝拂拂荡荡,万顷碧水,波光如鳞,许多将官赞赏不已:“今生能到此地玩耍,就是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