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山庄雪夜春意暖
从丁家素茶店回去绿柳庄已经傍晚,吃过饭后,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赵柽又带着丽雅娜扎去了州桥,闲逛后在戚红鱼的店里坐了半晌。
第三天则去了裹头里,又去了牛行街车马市。
接着再走各处名胜古迹,历朝留下的风物景观,就这样,转眼十几日过去。
这天外面有些阴沉,乌云密布,下午时就飘起了雪花。
直到晚上,雪愈发大了起来,窗外洋洋洒洒、一片素白,房间内却点亮了数盏灯火,还有红通通炭盆,温暖如春,亮如白昼。
赵柽看着丽雅娜扎,道:“公主,给本王跳支舞吧。”
丽雅娜扎瞅他,静静不语。
赵柽又道:“公主你看这窗外大雪漫天,鹅毛飞洒,房内暖意温润,气息如春,正适合……奏曲赏舞。”
丽雅娜扎细长好看的眉毛动了动,嘴角浮现一丝甜美笑意。
赵柽一脸正色,再道:“三日后公主就要离开,彼时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一去经年,山高水远,不知何岁复能再见,岂不让本王留个念想?”
丽雅娜扎双眸如星,看着赵柽:“如右使所说,右使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大宋国繁华似锦,东京纸醉金迷,一别经年,右使……可会忘记于我?”
赵柽摸了摸下巴,忽然笑道:“跳舞就不会忘记,不跳舞……”
“不跳舞如何?”
赵柽抓起丽雅娜扎玉手:“不跳舞公主也不要想着走了,一直住下来便是,什么时候给本王跳了舞,什么时候再回西北。”
丽雅娜扎嫣然一笑:“堂堂秦王居然如此赖皮,不跳舞就不想放我离开吗?”
赵柽摇头笑道:“本王只是惦记那铃儿勾魂夺魄,舞姿蹁跹似蝶,就不知铃儿摘下没有,舞姿是否更加销魂。”
丽雅娜扎双颊飞红:“真的要看?”
赵柽点头:“公主跳舞,我来抚琴。”
丽雅娜扎轻咬朱唇:“右使稍待片刻。”
说罢去里间更换衣服,赵柽走到琴边,手指轻划,一串优美音符流淌而出。
琴是喀尔奈,又名七十二弦琵琶,这几日赵柽已经学会了方法,便是一些中原古曲也能演奏,并不算难。
片刻丽雅娜扎出来,却是换了一身素白飘逸的裙子,只见皓腕如雪,纤踝似玉,上系小小银铃,双足细致如霜,她微微一笑,屋内仿佛百花开放,瞬间灿烂生光。
丽雅娜扎踩着轻巧舞步来到赵柽面前,随后微微旋转一圈见礼,俏脸微红道:“如君所愿。”
赵柽深吸了口气,笑道:“公主谦逊。”
这时他弹起了琴,由慢及快,却是首平沙落雁。
这曲子三起三落,共分六段,乃万里微茫,江涵秋影,栖宿平沙,惊飞不定,朴落江皋,余音娓娓。
只听曲声悠扬,仿极云霄之缥缈,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
丽雅娜扎如那北去南归的雪雁,如幻似梦,倾国倾城,舞步曼美,银铃籁声,身子轻云慢移,微风飞转,恍若画中。
随着曲子起伏,她轻灵似燕,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灵动泉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
只见她灵活时仿佛小蛇出草,自由欢快扭动,雀跃时若小鹿惊撞,飘忽轻盈。
舞姿媚致,极尽娇娆!
足足一两刻钟,随着赵柽的一声悠悠长吟,“孤客不堪听,最可怜山高月冷”,乐曲缓缓歇下,丽雅娜扎也停下了舞步。
赵柽轻轻叹道:“飘然旋转回雪轻,似风扭动醉银铃,小垂手后柔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丽雅娜扎一双眸子剪水瞅他:“右使所言当真?比右使日常所见的歌舞要好看吗?”
赵柽点了点头,忽地站起身走上前,笑道:“公主真想知道吗?还请附耳过来。”
丽雅娜扎立刻羞赧道:“右使好大胆,且不与你说,待我去换身衣裳。”
赵柽低头瞅了瞅那雪白纤细足踝处的小铃:“这般好看,不必去换。”
丽雅娜扎颜色若花,微微后退一步,轻声道:“这样太过失礼。”
她走出几步,小银铃清脆,赵柽看那纤细白皙,忽地道:“梁台歌舞三更罢,犹自风摇白玉铃。”
丽雅娜扎闻言微微一顿,脸色宜喜宜嗔,她还未待说话,赵柽从旁上过来,将她拦腰抱起。
“右使你……”丽雅娜扎低呼。
赵柽感觉腰肢纤细,柔若无骨,两条白玉笔直修长,不由深吸一口气,抱着她向里面走去……
翌日一早,赵柽正迷迷糊糊之间,忽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呓语:“右使从实招来,之前有过多少女人!”
赵柽醒了过来,却不睁眼,仿佛梦话般道:“招什么招,哪里多少,何从说起?”
“我,我不信!”嘤咛一声,仿佛带着一丝痛楚,却又如蛇般缠了过来……
转眼三日之后,城西十八里古道长亭。
山川银妆素裹,官道一片雪白。
赵柽站在亭中缓缓道:“公主一路小心,此番回去,莫要忘记我说之事。”
丽雅娜扎颜色如玉,娇美似花,点头道:“我都记下,回去便着手准备,右使放心就是。”
赵柽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小匣,打开后里面是枚螭龙玉珏,他道:“此物我从小便带在身边,今日送与公主。”
丽雅娜扎接过匣子仔细观看,喜道:“如此温润精美,放在匣中倒是可惜,回去后我命人配了线绳,可以常戴颈间。”
二人又说片刻,丽雅娜扎出亭上马,然后回头看向赵柽:“右使,别忘约定,我在西北等候右使!”
赵柽笑道:“既已说过,怎能忘记。”
丽雅娜扎再看他一眼,轻磕马蹬,与迪娅一起绝尘而去。
赵柽目送二人身影逐渐消失,神色间隐隐露出了几许惆怅。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第333章 天高帝远,有虎猖獗
却说冬日更深,时间已进入到十二月,年关逐步趋近。
道君皇帝这日早朝紫宸殿,群臣山呼礼拜完毕,文武大臣分两班站立。
道君皇帝似是心情不错,未待值殿官唱令,亲自开口道:“众家爱卿,有事就来启奏,无事卷帘散朝。”
文武群臣互相张望无一人开口,这时太宰左相王黼迈步出班,道:“臣启奏,陛下有万千之喜!”
道君皇帝抚须道:“王爱卿,喜从何来?”
王黼礼道:“官家,近有苏州出土一只宝鼎,乃上三代镇国之器,乃是大喜。”
道君皇帝纳闷道:“竟有此事?到底是何宝鼎?”
王黼道:“回禀官家,这鼎传闻是神人取女娲炼石之火锻炼打造,共得九只,上三代传继,后来周失天下而鼎没,如今现世乃是天大吉兆。”
道君皇帝喜道:“朕久闻禹时有神人造九鼎传世,未尝亲见,王爱卿,宝鼎现在何处?卿可派人运来。”
王黼道:“官家,这宝鼎乃是苏州应奉局提举朱发现,已经运送至京,此刻就在殿外。”
道君皇帝道:“好好,朱爱卿果然忠臣,马上抬上殿来,朕要与众卿共赏。”
王黼领旨,随后便叫站殿将军指挥着禁军力士将一只大鼎抬到殿中。
道君皇帝走下御座观看,只见好大一只宝鼎,就是三足峙立,两耳外张,外饰黄金,金碧交辉,上面铸就的虫鱼篆文,文法深奥古妙,不同于李斯小篆,满朝大臣竟然无一人能识。
道君皇帝顿时大喜,立刻传旨道:“速将宝鼎供奉明堂,以后另建别殿安放,待能取得其余八只,当盛大演礼,天下共贺。”
众臣纷纷道喜,言此乃盛世之兆,当本朝大兴。
道君皇帝又道:“传朕旨意,朱爱卿献鼎有功,加封威远军节度使!”
随后再传旨于延福宫设宴庆贺,道君皇帝乘逍遥辇,又派人请来郑皇后乘龙肩舆,公卿大臣,内侍宫娥四、五百人,在殿前宿卫军守护下出了后苑宣和门,君臣一行缓缓进入延福宫。
只见宫苑内数不清的楼台亭榭,都是雕梁画栋,长廊环绕,穷极奢丽,此刻哪怕是冬深天气,但那景苑内却兽叫鸟鸣,寒梅吐蕊。
起初建设延福宫时,蔡京命童贯、杨戬、贾祥、兰从熙、何沂等人分任宫使,所建的楼台亭榭,山水植物点缀,五个比奢侈华丽,互不延袭,动用役夫工匠几万人,消耗钱财难以数计。
庆贺宴席摆在宴春阁,这宴春阁雄伟壮观世上罕有,广十二丈,高一百一十尺,阁周围舞台四列,阁前掘池为海,海中垒石为山,山上修造飞华、横度二亭,跨海有回廊曲桥供人赏乐。
道君皇帝和群臣进阁饮宴,互相庆贺得鼎之喜,大司乐赵禹命奏禧安乐,四台歌女舒袖舞蹈,红绿翩翩如同蝴蝶穿花。
宴会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随后道君皇帝又率群臣游历艮岳,远望万岁峰上苍苍翠翠,有亭翼然,山上残雪半融,斑班驳驳如同银花铺地,殿阁飞檐下面倒挂水晶银柱,煞是好看。
道君皇帝圣驾进了花苑,传旨停辇,随后借着酒意,用手指路旁一株枯梅随口问道:“此花何名?”
边有小宦官应声回答:“官家,此乃是芭蕉也!”
道君皇帝微微一愣,沉思无语。
待又看了一程,他复指一株枯柏问道:“此木何名?”
又是那随侍的小宦官答道:“官家,此是芭蕉也!”
微宗皱了皱眉,心中已然不悦。
转过花苑,徽宗又指一丛枯木问:“有谁识得这几株花?”
左右群臣无人能识,那小宦官只好硬着头皮上奏道:“官家,此花亦是芭蕉也!”
道君皇帝听罢,勃然大怒,喝道:“枯死花木各不相同,为何一律都是芭蕉,你敢狂言欺朕吗?”
小宦官吓得浑身颤栗,慌忙跪在逍遥辇下请罪:“卑奴该死,卑奴实不知道花木的名字,因常听人说,芭蕉的叶子是焦的,所以卑奴误为是芭蕉,望官家开恩,饶卑奴死罪。”
道君皇帝看也不看小宦官一眼,喝道:“传监圃官来!”
不一会,监圃官到辇前跪倒叩头,道君皇帝将所见的枯花死树细问,监圃官一一细奏明白。
道君皇帝冷哼道:“这些花木为何枝枯叶燥,凋萎而死?”
监圃官回奏说:“启奏官家,这些花木都是从两浙、两广移根来栽,一路漕运,泛江渡海,有万里的路程,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雨雪摧残,等运到京师,枝叶中的水汁散失过半,因而栽后不久就枯焦凋萎而死。”
道君皇帝又问道:“以你所见,有何法可使花木不枯,四季常青,时时芳香?”
“回官家。”监圃官道:“若要四季花香,常青不枯,必须带本土移栽,就是将花木带原土球掘出,不过这样更要费力费财。”
道君皇帝听罢,微微一笑,道:“朕富有四海,何事不能办?何事不能为?量这一草一木有何费财费力的?你且说与朕听。”
监圃官说道:“往年漕运花木时,为了便于装载搬运,都将根上的土抖去大半,或几株或十株成捆托运,使枝叶根受损,消耗汁水,因而易死,根据小臣经验,在启运花木的时候,必须将花木根盘连根土掘出,不伤其大根,连土盘轻轻地移入筐内和缸里,再将枝叶根盘喷上清水滋润,勿使干燥,使花木就象在原圃地上生长一样,装载上船以后,四周围拉上挡风帐幔,上搭凉棚,如果用此方法漕运京师,臣虽不敢包栽包活,也敢保百株能活九十九株。”
徽宗想了想道:“此办法最好。”
当即降诏朱,以后花纲花木务要带土盘漕运,四时勤更换,不计花费,不计人力,不容有一株凋残。
下完旨后,道君皇帝正要启驾前行,从官丛中闪出一人,乃是鸿胪少卿邓肃。
邓肃近前撩衣跪倒,口称:“官家,臣近来听说朱等借御前贡奉为名,凡是私人园林亭馆中,百姓黎庶家内,哪怕坟墓之间,凡有一花一木一物之奇者,便用黄纸、黄帕封上标志,指为御物,官员带领健卒或直入其家逼取抢夺,或挖人坟墓,掘人祖坟,东南一地为之骚然,有的甚至扒墙拆屋,为取一物,让东南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道君皇帝闻言脸色沉了下来,瞅着邓肃道:“尔是何意?”
邓肃道:“官家,臣以为……”
话音未落,就听王黼在旁道:“邓肃你好大胆,居然敢诬告忠良!”
道君皇帝冷笑道:“莫不是在说朕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