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97节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百姓可以随便买卖东西。

  赵柽带着丽雅娜扎先来到正门处,这里惯卖各种飞禽走兽,号称珍禽奇兽,无所不有,虽然此刻冬季,但买卖之人依旧很多,笼中的兽鸟各有希奇。

  几人品评一番,继续向里走去。

  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两旁的摊位都架设着彩色帐幕,卖一些蒲合、屏帷、洗刷用具、时果、脯腊等东西,虽是露天但非常有序。

  过了二三道门,靠近佛殿处,便是有名的东京老字号的固定摊位,孟家道冠、王道人蜜饯、赵文秀的笔,潘谷墨锭等等。

  赵柽走到这里,看着那些老字号的东西,心中不由想起了完颜宝花,便沉默不动起来。

  几人看他有感,也都站立,待片刻后赵柽轻轻一叹,笑道:“你们几个没有想买的东西吗?”

  丽雅娜扎道:“再走走看看。”

  赵柽点头,继续向前而去,这次来到佛殿后面的资圣门前,这里是文人墨客爱去的地方,卖各种书籍、古玩、字画等物。

  几人前走,忽然迎面来了两人,是一对中年男女,穿着倒是富贵,后面还跟着亲从,捧了不少东西。

  赵柽瞅瞅不由笑起来,竟是李清照和赵明诚两个,这两人向来都愿意来此淘物,家中玩意儿多得自这大相国寺。

  彼此其实是认得的,只不过赵柽这时脸色恢复许多,又有些蜡黄干瘦之意,擦肩而过,对方并未注意。

  再走则是各地带回的土特产、香料药材之类,接着后廊乃是占卜、算卦的摊位。

  作为皇家寺庙,相国寺并不缺香火钱,相国寺的门阁和资圣门各有金铜罗汉五百尊,有什么吃斋、献供的,都要得到寺内的主持批准才能开门,不是你拿着东西想进去就能进。

  相国寺的大厨手艺很好,就是碰到大型的斋会,三五百份的饮食、茶果不一会的功夫也就做好,就冲这功夫香火钱也该是少不了。

  但大宋倡商,寺庙便不落后。

  既然寺庙里有老百姓摆摊卖东西逛街,寺庙就为摆摊逛街的人准备餐饮,开食店、挣银钱。

  除了斋会食店,寺内还有自家制造的手工玩意儿。

  寺庙大殿两旁的廊下,各寺院的师姑们在此出售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帽子、绦线等物。

  丽雅娜扎看到这些便走过去,瞧了好半天,除了给自家买些东西外,还给赵柽买了条腰带。

  腰带银白色,虽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玛瑙珍珠翡翠,但却绣花绣鸟,十分精细。

  赵柽手捧腰带,一时无语,这怎么还让女人给买上东西了,也只能讪讪收下。

  随后又逛了小半个时辰,去在寺内的食店吃饭。

  真宗时,寺内有一部,唤做烧猪院,里面大和尚惠明,烧炙猪肉好吃,远近闻名,后来著名诗人杨大年跟他说你这里是寺庙,却以卖烧猪为名,岂非不好?于是相国寺就将此处改名烧朱院。

  但眼下,这些荤腥却是都没有了,烧朱院也不复存在。

  几个人吃了一顿素斋,讨论些空门修行之事,丽雅娜扎说这里与回鹘不同,回鹘虽然也多寺庙,但却远远没有此处盛大,气息也完全不同。

  赵柽沉吟道:“修行还是要在红尘滚滚之中最佳,看人生情爱苦楚,才知四大皆空,才知道舍弃放下。”

  姚平仲在旁道:“公子所言极是。”

  赵柽瞅他一眼,想起这货的后世传闻,靖康时偷营失败,骑匹青骡连夜飞奔,远赴千里之外大山内隐遁几十年不出,眼下这“极是”怕不违心言语。

  他道:“希晏你有佛性,历尽红尘,可进深山隐修。”

  姚平仲闻言一愣,急道:“公子开属下玩笑。”

  赵柽摇了摇头,站起身形道:“带你们去京城最有名的素茶馆坐坐,那里有词话说书可听。”

  东京最有名的素茶馆自然是老字号丁家素茶店,出了相国寺去到东门大街,便能瞧见招牌。

  此刻茶店人满为患、几乎座无虚席,但最前方却有张桌子始终空着,旁边一张刷了桐油的硬木折背椅也无人去坐。

  赵柽带几人进门,立刻有小二迎了过来,看着四个人不由挠头,实在是没有位置,拼桌的话四人又太多。

  赵柽伸手一指最前方空着那桌:“就去那里。”

  小二顿时大惊,急忙小声道:“此处万万不可,乃是一位贵客包下,那贵客于小店有恩,几位还是……”

  赵柽打断他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

  小二一愣,抬头仔细看赵柽,片刻后恍然大悟,露出满脸惊喜神色:“原来竟是公子,小的还纳闷为何声音如此熟悉。”

  赵柽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霍老在吗?”

  “在,在!”小二急忙道:“之前说了段三分,此刻估摸歇得差不多了,就要开讲下一段。”

  赵柽道:“那就好,加几张椅子,吃喝照老规矩来。”

  小二道一声遵命,转身小跑而去。

  赵柽来到那张空桌旁坐下,丽雅娜扎疑惑道:“听那小二言语,这桌莫非专为右使而留?”

  赵柽笑道:“我小时喜欢厮混市井,与这家茶店颇有些渊源。”

  这时加椅都搬过来,几人坐下后又闲聊几句,就看前方说书台后走来两人。

  一人是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青布衫子,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另一人却是个梳双辫,穿红衫的小女孩,眸若点漆,粉雕玉琢的小脸,走过来便盯着赵柽瞧看。

  “又长高了些……”赵柽自言自语一句,糕点茶食开始端了上来。

  老者在前方对赵柽微微一礼,随后一拍醒木,声音沧桑有力:“书接上文,这一回说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段书约莫两刻钟说完,老者坐下喝茶润喉。

  丽雅娜扎低声道:“这老者好足的中气,看着似乎也会武艺。”

  赵柽淡淡笑道:“圣姑是说霍老?”

第331章 祖孙来历

  这一朝的词话说书技艺十分发达,演出地点不止于勾栏瓦肆,就是茶馆酒铺、村野寺庙也有。

  东京词话说书的流派共分为四家:

  一者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

  二者公案,皆是朴刀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还有铁骑儿,士马金鼓之事。

  三者说经,演说佛书,又说参请,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

  四者讲史,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

  其中第四者犹吸引人,当中又以大家霍四究“说三分”著名,说三分即讲三国故事。

  前方书台那讲书老者,赵柽口中的霍老,便是词话大家霍四究。

  霍四究确实会武艺,但究竟多高赵柽并不知道。

  当初红衣小女孩只有五六岁时,在寒风刺骨的严冬,一个人跪在丁家素茶店门前街边,卖身葬母。

  赵柽那时大概十一二,带人在素茶店吃过东西后,出门便瞧见这一幕。

  五六岁的小孩子又懂得什么卖身葬母,早被泼皮盯上,便想瞅个不注意弄走。

  泼皮行动之时,霍四究恰好来素茶店讲书,泼皮倒也识得他,一个说书先生而已,甚么词话大家都是市井百姓的抬哄,泼皮不拿他当一回事。

  从头到尾霍四究都没有主动出手,他就往小女孩前面一站,可但凡上来想要揪扯他,或是打他的泼皮只要碰到他身体,全部仿佛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斜,有的竟然直接摔倒在地。

  赵柽当时大为惊讶,后来才知道江湖中有一门武艺,唤做沾衣十八跌。

  可泼皮们又怎肯善罢甘休?便将目标对准了霍四究,霍四究说书多年,在泼皮眼中自然有钱,若是能敲上一记,当比卖了小女孩儿赚得更多。

  泼皮们有的喊人,有的报官,有的赖躺地上不起来,都道是霍四究打人。

  喊人的自然喊来背后靠山,都是帮派中人,操刀夹棒,恶形恶状,张嘴就要霍四究赔偿银钱。

  报官的开封府来人,也有认得霍四究的,听说是他打了这些泼皮都半信半疑,虽然霍四究在东京有些名气,但毕竟只是个艺人,而且年岁不小,怎能当得如此争斗?

  虽然差人疑问,但碍不住泼皮帮腔指证,这种情形下就算差人不信,也只能先锁拿了霍四究回去询问。

  而按照当时情况,霍四究被拿走后很可能问罪,而小女孩随后也可能会被弄走。

  赵柽这时出来,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坦露身份,毕竟几十号泼皮虎视眈眈,差人锁走霍四究后,小女孩又是孤身一个没人维护。

  然后那些一开始就心怀鬼胎的泼皮都被拿下,开封府也没有带走霍四究,而赵柽则拿钱给小女孩的母亲安葬。

  但小女孩接下来的生活着落却成了个问题,赵柽反复询问,才从小女孩不清的言语中得知她并不是东京人,而是和母亲前来寻亲的。

  小女孩只知家在东京以南很远的地方,和母亲来东京是寻找父亲,他父亲是个读书人,叫做卫茂生,几年前来东京赶考,随后便再没了消息。

  除了这些,别的却是一概不知,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是跪在街边卖身葬母,其实也是所住客栈给出的馊主意。

  赵柽最初想从小女孩父亲的名字上着手,查看下这几年科考中举的人里有没有叫卫茂生的。

  但是查了一遍之后,并无此人,然后再查这几年的落榜,毕竟只要参加科考,就会留下名姓,哪怕没考中也会登记在册。

  但是又没查到,也就是说这几年赴京赶考的举子里面,压根就没有卫茂生这个人。

  这个时候赵柽已经大概明白,小女孩的父亲当时离开家后,或者根本就没来东京参加考试,或者他从头到尾,对小女孩的母亲都在撒谎,他根本就不叫做卫茂生。

  至于小女孩的母亲,没人知道她的来历,甚至这母女两个住在哪路州府都不知道。

  小女孩的母亲是曾经的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甚至花魁娘子也都说不清了。

  人已经死了,来历已随人而去。

  安葬小女孩的母亲后,赵柽便犯了愁,毕竟他此时还住在皇宫,没处安置这孤苦零丁的小丫头。

  后来还是霍四究提出由他收养小女孩,霍四究一生未娶,久住东京市井,声名在百姓中是极好的。

  于是赵柽便同意了此事,霍四究带着小女孩离开,从此以祖孙相称。

  而赵柽也只见过霍四究出手这一次,其实倒也算不上出手,因为他站在那里并没有主动攻击,只是用了沾衣十八跌,却让那些泼皮冲不上去。

  所以,赵柽知道霍四究会武,且应该很高,但究竟有多高他便不知道了。

  彼时那些泼皮也没有拿武器,霍四究站着用沾衣十八跌,赵柽无法揣度他的武艺在什么境界。

  赵柽此刻听丽雅娜扎询问,想了想后,便道:“霍老确实会武。”

  丽雅娜扎又道:“有多高?”

  赵柽摇头:“少见出手,不过……应该很高吧?”

  丽雅娜扎又道:“那小女孩也会武!”

  赵柽闻言笑了笑,小女孩原本叫做卫璇玑,现在又叫霍璇玑,跟着霍四究自然会学身武艺。

  只是赵柽从来不过问这些事,也没看过小女孩显露身手,但从她身形步伐倒能瞧出确是练过。

  赵柽也不去打扰这爷孙两个生活,霍四究武艺高深莫测,一生未娶,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小女孩命运悲惨,五六岁时就成了孤儿,举目无亲,至于她的父亲,或许是个骗子,骗了她的母亲,或许不是如此,而是当年赴京赶考的路上出了意外。

  虽然此事并非不能继续查下去,毕竟进京赶考要举人身份,只要查一下那些年各路州发解试的举人里,有没有卫茂生这个人就会清楚。

  但是赵柽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举人里真有卫茂生,那就确实是进京途中出了意外。

  如果没有,那这个人就是个骗子,骗了小女孩的母亲。

  勿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好的,既然这爷孙俩此刻生活还算不错,那就没必要再翻这些陈年旧事,徒惹伤悲了。

  只要当下喜悦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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