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79节

  道君皇帝点了点头,周邦彦这么说他也只能同意,毕竟这词曲辩驳,是周邦彦提出来的,既然他想一局定输赢,那也只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道君皇帝又看向赵柽,赵柽笑道:“官家,臣无所谓,全以周大家所说。”

  道君皇帝沉吟道:“既是一局,那朕要好好想个题目。”

  他心中暗自寻思。

  周邦彦擅长风流艳婉之词,而这恰恰是赵柽最不擅长的。

  想一想这老二,至今为止连个妃子小妾都未娶纳,又知道个甚么风流艳婉。

  那夜樊楼,本来想强占花魁,结果还丢下赵元奴落荒而走。

  想到此处,道君皇帝心中有了分数,道:“这一题就以风流放诞为题!”

  风流放诞?众人一听就明白了道君皇帝的意图,这秦王虽然号称第一风流才子,可实际上却根本不够风流,以往诗词文章几乎于此从不搭边,至于那首长相思,写的乃是相思之苦,却不是风流。

  赵柽闻言不语,默默低下头,果然如此,以这个题目压轴挤兑自己,他给赵元奴送去的三首词,最后一首恰恰与此有关。

  周邦彦出座礼道:“官家,那臣就开始了!”

  道君皇帝道:“周爱卿开始吧,朕亦是好久没见周爱卿有新词了。”

  周邦彦应了一声,随后对乐工道:“起调,调寄烛影摇红!”

  烛影摇红这个词牌子,之前有几种不同体,周邦彦对其更调更字,变为一种新体,也算是重新造了一遍,当世填此词,皆以周调为准,后世沿之。

  听着乐声响起,周邦彦开口吟道:

  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眄。几回想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满。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深院。

  ……

  一曲罢,殿内静默了片刻,随后叫好之声爆发开来,经久不绝。

  道君皇帝开口道:“当传后世,当传后世啊!”

  就算是赵柽也微微点头,这词不错,周大家人老心不老,这等年岁还能写出这种风流浪荡之词,可见宝刀未老。

  半晌之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赵柽身上。

  道君皇帝语气玩味地道:“秦王,现在可填曲?”

  赵柽抬头笑了笑:“官家,周大家珠玉在前,想来寻常小令已是无法相比,臣……填一组套曲吧!”

  套曲又名套数,就是在同一宫调内,连接许多曲牌成一组曲,来歌咏一个内容,可写景抒情,也可叙述故事。

  他微微思索道:“这支套曲概由三只曲牌组成,分别是一枝花、梁州、结音。”

  说完后他让小宦官将曲谱送去乐工,好半天乐台那边才熟悉完毕。

  赵柽看了眼众人,嘴角微微含笑,吟道:

  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自生来折柳攀花,于世里眠花卧柳。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倜傥,不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

  一曲吟罢,殿内所有人。

  无论道君皇帝,还是王黼蔡攸白时中。

  还是周邦彦与那些词家。

  还是大小宦官与丝竹乐工。

  仿如木雕泥塑,呆呆愣住。

  全都傻眼了!

第312章 小楼一夜春意暖

  全都傻了!

  一殿的呆若木鸡,满堂的木雕泥塑!

  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还有灯花“噼啪”地烧响声。

  赵柽看着道君皇帝,腼腆笑道:“官家,此曲如何?”

  道君皇帝不说话。

  赵柽又走到王黼蔡攸白时中的桌前:“三位大人,这曲怎么样?”

  三个人也都不说话,额头隐隐汗水渗出。

  赵柽再走到周邦彦众词家面前:“周大家,此曲如何?可不下于词?可与词平坐?”

  周邦彦喉头发出“咕噜,咕噜”响动,亦不说话,此刻他似要比刚才憔悴许多,就是胡须也仿佛更白。

  赵柽重新走回道君皇帝前方:“官家!”

  道君皇帝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动,还是不说话。

  说甚么?说二哥儿你这曲填得实在太好?说你这曲风流第一,无可比拟?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几回闻?

  但凡说一个字,就是在抽自家的嘴巴!

  还不如一言不发!

  赵柽顿觉无趣,他轻叹口气,行了一礼道:“官家,既然官家没有意见,周大家也没有要说的,那臣……就告退了!”

  道君皇帝依旧不出声,所有人都没动静。

  赵柽转过身慢悠悠向外走去,经过蔡攸桌前,伸手抓起只桃子“咔嚓”啃了一口,蔡攸低眉垂目,只当做没有瞧见。

  赵柽出殿,扬长而去。

  直至他走出极远,都要出了宫城,群玉殿里,依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一夜东京城轰动。

  秦王赵柽为曲正名。

  孤身入皇城,一人战群家,五秋开曲路。

  东京所有正店青楼,这一夜无不唱曲,彻夜狂欢。

  其中犹以樊楼最为热闹,竟然拿到了秦王于皇宫的压轴之作,震压全场的曲子,南吕一枝花普天下郎君领袖。

  这曲一经樊楼唱出,便是四处人等齐齐向这里聚集,哪怕樊楼地大,却也人满为患,过道楼梯,角落间隙,全被挤得满满。

  这一曲,居然反复吟唱至天明,人且不愿散去。

  自此夜之后,东京许多文人开始学曲填曲,街头巷尾,百姓民家,皆有曲声,每当此时,人们脸上都露出愉悦笑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东京曲事,渐渐传遍八方,甚至四夷番邦都有传扬。

  曲,已和词并列于世,平起平坐。

  而赵柽也被士林称为兴曲当世,世之曲宗……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萧瑟,已经到了秋末季节。

  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枯黄掉落,仿佛在昭示着节气即将变幻,又一岁将走到末里。

  这一天光景还好,阳光懒懒地斜射了一天,没有甚么秋风,外面还余着一丝温曦的暖意。

  傍晚吃过饭后,赵柽信步出了门外,绕着府邸走了一大圈后,来到后宅的月亮门前。

  他瞧了一眼里面,王府后宅萧疏清冷,除了那座二层小楼的院落,别处全无人气。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随后向小楼走去。

  这时夕阳已有些清冷,但光芒依旧灿烂,金黄余晖刺眼。

  进了院子,他就看到两个人正在花圃处忙碌着。

  小娘穿了身素色罗裙,正在花圃里采摘花籽,斜阳光芒洒在她的脸颊上,分外的好看端庄。

  赵柽瞅着她,只见她认真的,仔细的,将那些花籽采摘好,然后锦儿在旁边撑起一只小布袋,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籽放进去。

  布袋儿有几只,彼此颜色相异,并非新缝制,看起来已经用过些年景,每只盛装着不同种类。

  黄色的放菊籽,白色的装蔷薇,粉色的盛芍药。

  赵柽背手慢慢走过去,两人发现他来急忙起身见礼。

  小娘有些局促,自从上次赵柽去过小楼二楼后,她一想起就有些惊慌,有些不知所措,以往虽也想念他,却总没有像现在这般惶乱,不但脸红,就是身子也微微发热。

  低下头,依旧瞅不见鞋尖。

  她能感觉到赵柽的眼神在打量着她,在游移着,最后落在阻住她目光的地方,一动不动起来。

  她立刻感觉心跳加速,转身道:“我去给王爷煮茶。”

  赵柽摇了摇头,转眼看向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道:“去楼内坐坐吧。”

  小娘身形一滞,道:“王爷请。”

  锦儿在旁道:“花籽已经采得差不多,不如王爷和娘子坐着说话,奴家去煮茶就好。”

  赵柽点头道:“甚好,锦儿记得水不要太老。”

  锦儿称是,拎着花籽袋子先一步回了楼内。

  赵柽和小娘并肩走去,他轻叹道:“是晚秋了,又一年将过。”

  小娘抬头看他:“王爷,我……读到王爷的曲子了。”

  赵柽摇头:“随手作的,不值一提。”

  小娘鼓起勇气:“是真的好,可惜我不会丝竹曲乐,不然唱给王爷听,我只会摆弄些花草,还有点心之类……”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已经是听不到。

  赵柽笑道:“却不须唱,有点心吃就好,没谁能样样都懂,你的花草种得好,看着赏心悦目,这就是擅长的,何必想些旁的呢?”

  小娘重新低下头道:“我……觉得你会喜欢。”

  赵柽不说话,两人走进楼中,赵柽里堂坐了,小娘去打水清洗采摘时沾染的土尘。

  赵柽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又望向窗外即将落下的斜阳,微微思想。

  意难平,就是意难平啊!

  在梁山众人来往的轨迹之中,所遭所遇,几乎没有一个好女人。

  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贾氏、顾大嫂、孙二娘……

  包括扈三娘都是,在知道家人惨死,庄子被李逵和顾大嫂屠掉后,却一副身心麻木,最后从身于贼,置血海深仇于不顾。

  扈三娘不如琼英,但琼英却是那种心狠手辣、巧言多变的性子,两人各走极端。

  唯有小娘,出身良家,门户端正,但有处家之仪,从无越轨之礼,外柔内刚,从无失处。

  但却遭遇高衙内步步紧逼,林冲休书抛弃。

首节上一节179/49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