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78节

  究其原因,就是雕琢太甚,粉饰太重,卖弄太多,乃至于老百姓根本看不懂。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些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句子优美,简单易懂,而且并没有什么生僻字,大抵只要读过书就全能认得。

  再看看周邦彦的词句:

  燎沉香,消溽暑。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风销焰蜡,露烘炉,花市光相射。

  哪怕艺术价值也极高,但却是难以传播。

  而且,远离人民的艺术,真的还算艺术吗?

  而天净沙秋思这首小令,以其直白平叙的语言,生动有趣的字词,节奏分明的韵律,组合在一起仿佛浑然天成,瞬间就会将人拉进曲里描绘的意境。

  诗词书画,见的就是意境。

  刀工雕饰,大抵难入上乘。

  天净沙秋思流传之广,传播之远,意境之妙,价值之高,与那些千古名词都可以立马相峙,横刀争锋……

  此刻,赵柽已经对上了第二名词家。

  道君皇帝出题,文艺老青年眼珠一转,继续写秋!

  赵柽觉得这是真的把他往死里摁啊,你可以无耻,但也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吧?自家不会是捡回来的吧?

  这可真是为了打压他,无所不用其极了。

  对面出场的词家,乃是国子监的一名官员,这时分明憋着笑,道:“秦王,下官作一阕浣溪沙秋怀。”

  浣溪沙这个词牌字数少,他作完后,众人称好,比之前陈斯道所作要更有味道一些。

  赵柽冷着脸道:“字数太少,败作!”

  这官员一愣,刚才桂枝香你说字数多,现在浣溪沙又言字数少,反复无常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够寡廉鲜耻的了。

  官家厚脸皮两出秋题,你字多字少全不对,果真是父子一脉相承啊!官员暗自腹诽,脸上却堆笑道:“还请秦王赐教!”

  赵柽道:“起调普天乐!”

  普天乐是成曲,那边乐工鼓丝竹。

  赵柽吟道:

  为谁忙,不堪命。西风驿马,落月书灯。青天蜀道难,红叶吴江冷。

  两字功名频看镜,不饶人白发星星。钓鱼子陵,思莼季鹰,笑我飘零。

  ……

  这一首秋怀,简单利索,依旧是曲子固有的那种味道,借秋感悟心情,凄苦无奈自嘲。

  虽然没有之前的天净沙秋思好,但也足够力压对面的那首词了。

  道君皇帝在上方想了想,他觉得很不是味,这老二之前写了两首中秋曲,如今又写两首秋曲,难不成这曲易成秋?

  他不信,他绝对不相信啊。

  向来听到杂剧清曲,似乎写秋的不多,都是春意夏闹,红尘喧嚣,哪有几个写秋的?

  他轻咳了一声,端起酒杯,以袖掩面,道:“再以秋为题!”

  啊?!下方众人闻言都愣住,还要写秋啊?

  此刻,就算是王黼这等阿谀谄媚之徒,也顿觉无语,官家,做人不能这般啊!

  无耻在暗里就好,不能都在明处啊!

  蔡攸摸了摸脸,这似乎是有点过了啊!

  白时中双眼放光,暗想官家实在是吾辈楷模啊!

  那边周邦彦紧皱眉头,心中暗自盘算,秦王自倡曲以来,已经连作四首秋曲了,若是再作,就是五首了!

  五子登科?五福临门?五步成诗?五秋……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赵柽抬头看去,只见道君皇帝一杯酒仿佛喝不完也似,就是袍袖掩面,不肯露出表情。

  你老人家这是羞于见人吗?赵柽眯了眯眼,连出三秋题,这可是古之未闻啊!你老人家又有事迹要名留青史了,这等操作就算是儿臣都预料不到啊!

  对面众词家此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秋词他们倒是个个心中都有,可对面秦王……还能再写秋吗?

  一名诗人,终其一生大抵写某个时气的诗词,都不会超过三首。

  而秦王倘若算上中秋曲,都已经写四首了,这还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且四首都是那种会扬名今朝,传扬后世的曲子,尤其那首塞上秋小令,简直就是神来之作,不说前无古人,谅也后无来者。

  写了这么多秋曲后,秦王还能再写秋吗?

  没人相信赵柽能再写秋,赵柽观看众人神情,已知他们心中所想,不由暗自冷笑。

  曲之精华,大抵在秋,事实上诗歌文化的第三座里程碑,便是清曲中的秋天。

  对面这时走出一名词家,见礼后吟诵了一首满庭芳,这只词牌子字数也不少,但他作得一般,不如前面两首好。

  赵柽摇头道:“败作啊败作!”

  这词家自是不服,他暗想秦王都已经填了这么多秋曲,就算是再惊才绝艳,怕也作不出好的了,更别提力压。

  “还请秦王赐教!”词家皮笑肉不笑道。

  赵柽也不看他,道:“起调折桂令!”

  乐工起调,他开口吟道:

  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

  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

  又一首秋曲,这一刻殿中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从赵柽在太学诗会上作的两首中秋曲,到此时的三首秋思、秋怀、秋愁,已经整整五首与秋有关的曲子了!

  这是要干什么?是要五秋开曲路吗?

  所有词家都有些惊魂不定,就是周邦彦神色也凝重到了极致。

  上面道君皇帝终于放下了袖子,露出面容,他心中疑惑万分。

  这都作出来了?莫不是老二从小就写曲,一直藏着掖着,直到眼下才全部拿出来?

  老二想要干什么?就算是真的想要给曲扬名,可也不必这般处心积虑吧?

  这简直都有些疯魔了,连续五首与秋有关的曲子!疯了,真是疯了,这不是疯了又是甚么?

  “嗯……”道君皇帝眼瞅众人,心中暗想,此时此刻,绝不能给老二喘息之机,哪怕他从小就写曲子藏起来,但又怎能般般种种都写了遍,看来要出一些生僻的题目才是。

  道君皇帝想到这里,开口道:“下一题写……杭州西湖!”

  写西湖!

  赵柽自小生长宫中,开府不过两三载时间,从没有去过江南,更勿论甚么杭州与西湖。

  但那些词家不同,都是读书人,奉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何况还是词家,最讲究游山玩水,穷尽名胜。

  别说如今的年纪,大多年轻时就去过杭州,去过西湖,去看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甚至不少人早年就写过西湖的诗词,也曾流传一时。

  写西湖对他们来说,甚至要比写秋色更加容易轻松。

  赵柽看向对面众人,众人也都一脸呆滞地看他,任谁也没有预料到官家会出这个题目,这分明就是送分题啊。

  而且大多数人都知道赵柽没去过江南,连江南都没去过,又如何写杭州西湖?

  道君皇帝挺词压曲的想法在此刻已暴露无疑,众人都心中更加有数。

  但只有赵柽才明白,什么词曲,道君皇帝根本在乎的不是这些,他只是想打压自家罢了,自己不管挺什么,道君皇帝都会反着来,毕竟樊楼的事他老人家还没报仇呢。

  对面出人,仿了柳永的望海潮东南形胜,填了首西湖词。

  赵柽冷笑:“败作!”

  随后在殿内人目瞪口呆之下,开口作了一首西湖曲。

  道君皇帝在上面揉了揉眼睛,这不可能啊!老二没去过杭州,怎么能写出这么淫靡奢浪的西湖曲?听着他都想往江南跑一趟了!

  不行,还得想办法!道君皇帝继续出题,这次须再远点,广南西路,南天海角,写琼州风色!

  这下殿内所有人都蒙了,不但秦王没去过,他们也都没去过啊!

  那地方是贬谪之地,谁没事渡海跑那去啊!

  那地方孤悬海外,一州三军,琼州领五县,昌化军领三县,万安军领二县,吉阳军领三镇,总领海南地区,广南西路辖制。

  写那地方的风色?或许有风色,但谁都没见过。

  可没见过也得写啊,硬着头皮写吧,闭着眼睛编吧。

  反正有海,没见过南边海的,总看过东边海,照葫芦画瓢填一只词牌子就是。

  对面出来一人,这个题目也不必挑挑拣拣了,随便想个词牌子就填,好不好也就那么回事了。

  出来的词家填完,赵柽冷笑一声:“这是什么词?败作!”

  这次对面的词家既不气也不恼,看着赵柽笑道:“这词下官确是做不好,还请秦王指教!”

  赵柽开始作曲,只思索了几息便填了一首水仙子,道君皇帝听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回事儿?怎么老二填的有模有样?琼州真像他曲子里说的那样吗?

  不对,不对,他不可能去过琼州,可朕也没去过啊,不知道他曲子里说的对不对啊!

  这老二实在是太可恶了,这不是欺朕没去过琼州吗?这是在骗朕啊!

  道君皇帝一时后悔出了这个题目,殿内众人也都心生疑惑,没一个去过的,猜测大抵赵柽也是胡编,只是这编得真不错,比那词家编得好太多了,听着曲就和真是琼州那边似的。

  赵柽面无表情,他觉得道君皇帝还会出幺蛾子,不到黄河心不死。

  果然,道君皇帝又开始出冷门之题,一个题目比一个题目怪异荒僻,本来是想难为赵柽,结果把那边的词家给难得吭吭哧哧半天也填不出一阕词来。

  在赵柽一句句“败作”话语之下,除了周邦彦之外,所有人都轮了一遍,无一不是落败。

  这时,道君皇帝的脸都青了,周邦彦坐在那里也沉默不语,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道君皇帝道:“周爱卿,该你出手了。”

  周邦彦开口道:“官家,臣觉得与秦王只对一局已是足够。”

  道君皇帝皱眉道:“只对一局吗?”

  周邦彦点头道:“秦王天资纵横,才思敏捷,臣觉得对上一局已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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