矶谷保仁心中一声咯噔,顿时愣住了,川本这招够卑鄙,如果自己不能参与对井下的调查,就凭那个打着哈哈的北川,绝不是“阴阳脸”的对手。其他检查组成员,更不能排除是否安插了川本的人。
见矶谷保仁一时间语塞,川本的语气缓和了起来,他语重心长地说:“矶谷君,我并非考虑个人荣辱,我实在是为了你和将军担忧啊!”
“川本大佐,你夸大其词了吧?”矶谷保仁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强行镇定住情绪,铿锵有力地说道,“即便井下三郎出了事,首要责任人也是你川本大佐吧?毕竟他现在是你的部下!”
川本闻言,心中却窃喜了起来:这矶谷保仁,还是嫩了一些。说出这样的话,表明在矶谷父子眼里,井下虽然是一粒钳制他的重要棋子,但是必要时候,并非不可舍弃。
“出了这样的事,我个人进退算不得什么!”川本义正言辞地说,“众所周知,井下少佐任命申城,源自矶谷将军力荐,甚至通过了‘梅机关’的审查。井下是反战分子,那么对将军和‘梅机关’的负面影响,是难以预测的。”
“哦?”矶谷保仁哼了一声道,“看不出川本竟如此关心家父。”
“那是做下属的本分!”川本压低了嗓音,轻描淡写地说,“这次派遣军在敌第三战区大败而归,损失逾半。军中少壮派军官死者累累,中高层殉国者寥寥无几。有人传言:这是一个阴谋!若是让少壮派军官知道井下三郎是反战分子,泄露了情报。这事情的严重性,真是难以想象啊!”
第81章 神秘来客
川本的一番话,让矶谷保仁有些不淡定了。
他早就耳闻,军中的少壮派的激进行为。
比如,在京都事变中,少壮派刺杀了陆军大臣、警视厅厅长,震惊了全岛国。
死于少壮派之手的陆军大臣、警视厅厅长,均毕业于陆军大学,正是高层派的代表。
矶谷雄和梅村是高层派的代表人物,而川本一郎则属于少壮派范畴。
最初,所谓的少壮派,多为士官学校毕业的军官,常以大佐中青年军官为主。
高层派,则是由陆军大学毕业生构成,职位多是少将及以上军衔。
后来随着“少壮派”和“高层派”壮大,两个阵营不完全以军衔、年龄、教育背景划分,主要由不同的主张予以区别。
虽然都主张侵略他国,以壮大本国国力,两派的思想主张截然不同。
少壮派思想主张比较激进,妄图在短时间内,从领土、文化、思想等全方位,奴役侵略国家人民。
高层派则相对务实,主张步步为营,蚕食被侵略国家。
侵略战争爆发后,少壮派和高层派虽然达成了表面的和解,暗地里的争斗,从未停止。
如今川本,提到了少壮派的蠢蠢欲动,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我倒要请教了!”矶谷保仁决定探探川本的意图,他不紧不慢地说,“大佐,是否有好的办法?”
川本皱着眉头,慨然道:“如今之计,只能断臂求生!”
矶谷保仁目光如炬,追问道:“大佐意欲断哪一只臂膀?”
“检查组莅临特高课,电报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为了检查内务!”川本摸了摸龇须,沉稳地说道,“检查组继续检查内务。我命令76号以间谍罪,将汪曼春处决。特高课则秘密处决井下三郎、惠子,对外就宣称井下是光荣殉职。”
“我们会再处决一名非少壮派的军官,声称是他在对敌第三战区行动中泄露了情报。这样,少壮派不会把账算到你们头上,你们检查组完成了任务,井下是反战分子的秘密,随着他和惠子的彻底消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如此处理,对我们大家都有益处!”
川本连续不断说着,矶谷保仁心中波澜起伏:这才是川本想要说的话吧?
本来他们检查组进入申城宪兵司令部,就是来调查川本的责任。
检查组组长、“梅机关”的处长北川,对此心照不宣,任由矶谷保仁主持工作。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川本把一滩水搅混了。
别说井下已然成了阶下囚,连父亲和梅村将军都被卷了进来。
更别提少壮派和高层派之间的矛盾,可能进一步激化。
除掉井下,威胁检查组,摆脱调查,这川本的手段,果然非比寻常。
“大佐,你的话可能很有道理。”在川本说完后,矶谷保仁一边翻着惠子的供词,一边昂然道,“此事非同一般,我需要向上峰报告!”
“那是应该的!”川本知道那个“上峰”,便是矶谷保仁的父亲矶谷雄。
下午一点,北川一行吃得醉醺醺的,在鸠山的引领下,象征性地检查了特高课的内务工作。
北川眯着眼,叉着腰,指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众人围着北川,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北川得意洋洋,在检查组里,他的确没有实际权力,却在此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同一时间,宪兵司令部听风楼,二楼乙字号房间内。
矶谷保仁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部电台。
检查组一行被安排住在听风楼,那个僻静的地方。
矶谷保仁戴上了耳机,把申城特高课、井下事件的情况、川本的建议,简要报告给矶谷雄。
大约七个小时后,矶谷雄的秘书福源来电,让矶谷保仁将井下一案详细情况报给他们。
矶谷保仁阅读回电后,大惊失色:父亲用案件称呼井下事件,看来他已经做好了与井下切割的准备。
思索之后,矶谷保仁也理解了父亲的用意。
虽然于公来说,井下功勋卓著,于私来说,对他有救命之恩。
但是,为了矶谷家族乃至高层派的利益,井下这枚棋子,在该舍弃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抛弃。
“井下君,对不起了!”矶谷保仁喃喃自语道。
矶谷保仁刚刚站了起来,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会儿,是谁呢?”
矶谷保仁疑惑地走了过去,准备拉开了门。
只听得噗通一声,门下方的缝隙里,出现了一个黑色事物。
矶谷保仁捡起那黑色事物,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黑色油布包。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急忙打开房门,朝着过道看去。
一个身影在过道上,一闪而过。
“一定是他送来的!”矶谷保仁望着空荡荡的过道,若有所思。
关上房门,矶谷保仁打开油布包,一些机密资料出现在他眼前。
读完机密资料后,矶谷保仁愣住了,旋即陷入了沉思。
“鸠山君,请梳理出来井下案件详细情况,报给矶谷保仁。矶谷将军要看!”在电话里,川本指示鸠山,迅速整理好井下案件,交给矶谷保仁。
听到大佐的话,鸠山顿时心领神会,矶谷将军要看井下案件,这证明矶谷等人,已经默认了对井下的调查,某种程度上说,矶谷雄很有可能要与井下切割。
鸠山将案情经过、惠子个人情况、审讯记录,整理成报告,呈给了川本审阅。
从川本办公室出来,他从和川本交谈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那就是矶谷父子,很可能要舍弃井下三郎。
鸠山心情畅快了起来,他想起关在监房里的井下,不自觉地朝着审讯室走去。
在1号审讯室,鸠山让宪兵将井下三郎押过来。
“井下君的精神状态真是令人佩服!”鸠山嘲讽道,“似乎还胖了?”
“鸠山君,如果我的记忆没错乱的话,三天之约,今天才第一天吧?”张大炮冷笑着道,“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进来,但不用如此猴急吧!中国有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鸠山君,耐心点等着吧!”
第82章 反转时分
第二日上午,川本便将井下的案情报告交给了矶谷保仁。
“保仁啊!”川本亲切地拍了拍矶谷保仁的肩膀道,“我相信这一次内务检查工作,一定会圆满完成!”
“全是大佐支持!”矶谷保仁笑着说,“我已将大佐的善意,一一报告给家父,家父对您的所作所为倍感欣慰。”
“哦?”川本稍微顿了顿,又喜笑颜开地说,“应该的,不足挂齿!检查组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
“大佐,那我就不客气了。”矶谷保仁指着井下案件报告说,“上面有几个地点,在纸上看得不是很明白,能否安排一名参加过密码本情报行动的宪兵,给我指引一二。”
“这种小事,理所应当,不足挂齿!”川本立即拿起电话,说道,“你来一下!”
须臾之后,坂田少佐走进办公室,立正敬礼。
“安排一名参加过上次密码本行动的宪兵,要精干点,陪矶谷中佐出去一趟!”川本命令道。
“嗨!”坂田少佐应声道。
矶谷保仁连忙感谢道:“多谢大佐支持!”
言罢,矶谷保仁转身欲走。
“等一下,矶谷君,你难道不想见见井下君吗?”川本喊住了矶谷保仁,高声问道。
矶谷保仁停在了原地,转头闷声道:“大佐,按照《特务条例》,我确实不能去见他!家父时常教育我,不可以私废公,我相信大佐您会秉公执法的!”
川本闻言,意味深长地喟叹道:“井下君若明白你的苦心,一定会深深地悔恨误入歧途。”
陪着矶谷保仁的是一名中士,中士开着小汽车,和矶谷保仁去了76号、川沙古城。
在此期间,矶谷保仁以检查组的身份,提审了汪曼春。
晚上八点许,乱坟岗上,弦月疏星,树影交错。
突然间,乌鸦尖锐地嘶鸣起来,继而盘旋着飞上了夜空。
哇哇哇……
怪叫声,响彻鬼气森森的乱坟岗。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行走在乱坟岗上。
“就是这里了!”中士捂着鼻子,指着一个小土坡说道,“王天风就死在那里!于曼丽的尸体,也被我们丢弃在土坡上。”
矶谷保仁凑近一看,异味持续地传来。
王天风的尸体虽然尤在,却已腐败不堪。
拨开厚厚的草丛,矶谷保仁仔细搜索后,竟发现于曼丽的尸体,不翼而飞。
“咦?”矶谷保仁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被野兽拖走了?”
他想起了下午和汪曼春的对话,又想起那位神秘人物塞给他的资料,似乎明白了什么。
1号审讯室,张大炮轻蔑地瞟了鸠山一眼。
“井下君,你的事情,可能真的没救了!”鸠山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说句实话,如果你能出来,我倒是宁愿你能赌赢!要不你先认罪吧!”
“鸠山君,你笑的太早了!”张大炮根本不看鸠山,冷笑道,“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一名纯正的帝国军人,既然打赌了,就赌得起!”
“哎,你可能不知道!你那好朋友矶谷保仁,现在都不愿意见你了!你的案子,恐怕要定下来了!”鸠山见张大炮如此镇定,故意激了他一下。
张大炮嘴角一挑,坏笑着,眼睛微闭,拨弄着手指。
“你这是?”鸠山不解地问道。
张大炮哼了一声道:“算我什么时候出来!”
晚上九点,听风楼,矶谷保仁房间。
矶谷保仁连夜将井下案件详细报告,报给了矶谷雄的秘书福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