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开设女子学堂,也只能将已成婚或接近成婚的女子作为生源,比如京师勋爵、官员的女子。
未婚还好说,多少有点自由。
可若是已然成婚,那一切都需要听夫家的,又会有几个夫家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去上学堂,学习女红持家之外的课业?
徐妙锦知道,在漫长的历史篇章中,留给女子的只是寥寥数笔。
自己无才,只希望用尽自己的生命,多添上一笔罢了。
朱允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沉思了下,承诺道:“朕答应你,最迟下半年,一定会在今年,让女子学院出世。”
徐妙锦认真地给朱允施了一礼。
马恩慧看着认真的两人,微微摇头,说道:“事情定下了便好,双喜,传膳吧。妙锦,今日便不要出宫了,留下好好陪陪本宫。”
朱允看向马恩慧,那意思是问:她住这里,我住哪里去?
第九十三章 两只手的问题
没天理,被赶出去了。
朱允站在坤宁宫门外,无奈地对双喜说道:“去承乾宫吧。”
马恩慧之所以这样做,是有深意的。
朱允作为大明皇上,如今膝下只有朱文奎一个儿子,血脉太过单薄。
这对于皇室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朱允又过于宠爱马恩慧,总是留宿坤宁宫,宁妃、贤妃、骆才人那里,竟从没留宿一次,这样下去,朱允这一脉什么时候才能开枝散叶,枝繁叶茂?
对于马恩慧的小心思,朱允是清楚的。
只是,刻在灵魂里的道德约束,让朱允不敢迈出这一步。
再说了,自己与宁妃、贤妃、骆才人都不熟,冒冒失失就推倒,那不是耍流氓吗?
承乾宫,织造的声音轻快而富有节奏。
骆颜儿正在检验新的医用纱布,然后记录在册,见朱允来了,连忙施礼。
朱允见房间里有些闷吵,便说道:“随朕散散步吧。”
骆颜儿将事情交给自己的侍女,随朱允走出承乾宫。
夜渐深,星渐明。
温和的春风拂过骆颜儿的秀发,吹起一抹浅柔的笑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朱允,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虽是沉默,却没有半点尴尬,倒有些莫名的紧张。
“骆才人在笑什么?”
朱允突然问道。
骆颜儿惊讶地看着朱允,他不曾看自己,却知道自己在笑?
“皇上心情不错,臣妾自然跟着开心。”
骆颜儿言道,将目光看向远处的宫殿。
朱允停下脚步,背负双手,看向星空,说道:“若朕发怒,那骆才人岂不是要哭哭啼啼了?”
骆颜儿嘴角微微嘟了下,说道:“才不会,臣妾会瑟瑟发抖,忘记怎么啼哭。”
朱允顿时笑了起来,看着骆颜儿,快意地说道:“才人有才,才高八斗。”
骆颜儿盈盈上前一步,笑道:“皇上才是学富五车,臣妾不过是班门弄斧。”
朱允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说道:“坐会儿吧。”
亭子外上的牡丹开得正旺,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幽香。
“臣妾替浣衣局所有宫女,感谢皇上。”
骆颜儿对朱允郑重行礼。
朱允摆了摆手,说道:“要感谢,就感谢皇后吧,这件事与朕无关。”
骆颜儿浅浅一笑,道:“可臣妾听说了,外包乃是皇上的主意。臣妾出身浣衣局,知那是人间苦寒之地,浣衣局能从苦海中脱身,全赖皇上皇后恩泽,她们必然会勤勉织造,不负天恩。”
朱允也有些感叹,自己只不过是将外包的构想谈了下,马恩慧竟真的做到了。
不过考虑到皇族衣服清洗安全的问题,马恩慧还是在浣衣局中保留了一个小型的浣衣局,专司皇上、皇后、妃嫔等人衣物,其他皇室衣服,则统一交给了外浣衣局,加强监管便是。
外浣衣局的地点,便选在了荒废的教坊司内,人员是京师中的孤寡妇人。
明初战争死了很多士兵,出现了大量孤寡妇人,这些人中,有多数即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儿子,无依无靠,只能通过纺织缝补衣物勉强度日。
马恩慧皇后以后宫名义,招纳孤寡妇人轻役内宫,赏以月钱,即关怀了孤寡群体,又在民间赢得了声望,就连一向挑刺的都察院,也上了几封奏折,赞扬皇后母仪天下,关怀有方。
浣衣局就这样以外包的形式,实质上裁撤了下去。
虽然没有摘牌浣衣局,但如果走入浣衣局的话,则会发现绝大部分房间,已改造为织造工坊与仓库。
因为浣衣局在皇宫之外,进出货物也变得更为便利,节省了不少人力。
当下的医用纱布织造,联承乾宫、景阳宫、永和宫、延禧宫、浣衣局与二王所产,已接近日六百匣,每日参与其中的宫女,超过一千六百人。
若不是民间商队还有一些石油,凡士林怕都要断绝。
加之商队听闻京师石油价高,有利可图,便从其他府县低价买入,运抵京师后转手高价卖掉,这才保障了石油供应的稳定。
商人图利,转运货物,其实是一种简单的市场资源配置。
朱允并不需要征用民力、兵力,将边关或山西等地的石油运输过来,商人会帮助自己完成这一切,只不过需要支付一定银钱罢了。
夜风微动,吹散了朱允的思绪。
朱允看向一旁的骆颜儿,轻声说道:“其实,他们最应该感谢的是你,是你的那双手触动了朕,是你的智慧,给了他们机会。”
骆颜儿看着朱允,脸上的笑容,如春之花绽,从容且动人。
翌日。
马恩慧用过早膳后,对双喜问道:“昨儿皇上在哪个宫就寝的?”
双喜苦涩地看着马恩慧,道:“回皇后,皇上昨儿在谨身殿就寝。”
“谨身殿?”
马恩慧皱了皱眉,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朱允看着苏州知府姚善的奏疏,暗暗惊讶,没想到在这大明,竟然还有敢为天下人先的人才。
北平布政使张解禁商人,朝臣反对,稍微透漏点风,说打算在北平府施行新商业之策,采取十五税一的商税,张都没反对,商人自己都没说什么,朝堂又开始躁动了。
朱允正愁不知道如何切入革新商税,说服朝臣,现在好了,姚善这封奏疏,可谓是及时雨。
“召解缙、黄子澄、夏元吉。”
朱允欣喜不已。
对于姚善的奏疏,黄子澄、夏元吉已看过复本,也猜到了朱允会召,只不过没想会如此之快。
朱允直截了当地问道:“苏州府想要试行新商业之策,你们有何看法?”
黄子澄为户部尚书,第一个回道:“皇上,新商业之策,改变了太祖时期三十税一的低税,会否过于损害商人所得利?若在苏州府试行十五税一,而苏州府之外的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常州府等地皆是三十税一,是否会让苏州府成为商税高地,致使苏州府商人奔离?”
朱允微微点头,黄子澄在户部确实工作尽心尽力,能提出这两点,说明他对于商业问题,是下过功夫的。
商业运作,如无形之手,自有规律。
而朝廷管控,如有形之手,如果将这只手伸开,政策便是拇指,税收便是食指。
商人跑还是留,就看拇指与食指,能不能捏得住。
第九十四章 急报,江西想要造反?
朱允看向夏元吉,询问道:“夏侍郎,你认为加商税,害利几何?”
夏元吉目光笃定地看着朱允,肃然道:“皇上,解禁商人,准其自由经商,便是极大利所在。虽将商税由三十税一升至十五税一,然如一条鞭法,融多税为一体,统为营业商税,细细盘算,商税所增,极为有限。臣认为可行。”
如果单纯看待明代商税的税率,那可以说是历史朝代中十分低的一个朝代。
但仔细深究的话,这个观点未必站得住。
朱元璋定下商税为三十税一,相对于元朝的二十税一已然放宽很多。
如果你在明朝做买卖,卖了十两银子的货物,所上商税,名义上不过三百多文。
但真的是这样吗?
未必。
要知道做买卖,很多并非是在当地,你要穿州过府的,如果想要入城,需要交纳城门税,如果你走的是水路,也需要交纳船料钞或船料银。
走累了,入住官店休息两天,这也是需要交纳一定税。
想在这个地方卖东西,总需要门面店铺吧,就算是你插根鸡毛,提着小篮子,那也占位置的不是?
这就需要交纳市肆门摊钞。
如果觉得自己货物太多,一次性摆不下,需要放在仓库,好了,这就需要塌房税。
塌房,即仓库。
对了,若是货物销路不畅,没关系,你可以去找牙行,牙行帮你说和买卖,不过牙行税谁出,你懂得。
虽然明初商税不多,品类不繁,但随着明朝的发展,商税明目日益增多,到了朱允时期,一些地方的关卡已经增加了好几重,为的便是多收商税。
而这部分商税所得,是不会进入中央国库的。
夏元吉很清楚,新商业之策并非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其中涉及到一系列商税的取消与规范,比如新商业之策直接取消了城门税,这看似不起眼,但对于商人群体而言,将是极大的利好。
一个小小看城门的,说你的货有问题,不让你入城,你还真没办法,只能乖乖掏钱,好好伺候。
再者,城门税没一个准头,主观性太强,今天收你五十文,明天可能就是三百文。
将其彻底取消,对于商人而言,只有吸引力。
何况,新商业之策不止取消了城门税,还规范了钞关税中的船料钞,取消了牙行税等,这些政策的施行,不仅不会让苏州府成为商税高低,反而会成为商税低洼之地!
到时候,苏州府商业繁华将是必然的结果,其他周边府见状也会纷纷跟进,届时,大明新商税之法,将彻底铺开。
解缙对朱允建议道:“苏州府既然有勇气,那便给他们机会试试,看看成效,再决定是否推行两京一十三省也不迟。”
朱允微微点头,说道:“姚善所请,朕是应允的,但不能只是苏州府,北平府张等待多时,商人渴盼已久,不宜再拖。不若一南一北,同步施行新商业之策吧。”
解缙、黄子澄、夏元吉齐声答应。
在确定了南北新商之策后,朱允又将目光投向了遏兼并国策,询问道:“听闻江浙一带国策施行较为通畅,但在江西一带,却遭遇了阻拦,进展缓慢,你们如何看?”
“皇上,江西士绅较多,其兼并田产数量之多,可谓罕有。虽推动缓慢,但从目前来看,并没有引起大的动-乱。”
解缙连忙回道。
朱允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士绅较多,并不是对抗国策的借口。这群人贪婪无度,手握众多钱粮,若是动-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朕打算给他们一个警告。”
“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