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击掌,赞不绝口:“横渠四句当为思政学府课业要义,以正官员精神。”
朱允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何做官,你们比朕清楚,无需赘说,只一点,告诉所有官员,清谈误国,实干兴邦,朕要的是干臣国士!”
“清谈误国,实干兴邦?!”
解缙、郁新等人看着朱允,震惊的无以复加。
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边!
是啊,清谈误国!
魏晋时期,风流名士以清谈为风尚。
王羲之看不惯清谈之士,直言“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
后世一些人认为,两晋亡国,在于清谈。
如今皇上喊出了“清谈误国,实干兴邦”,不正是对那些夸夸其谈,风流无度,追求放纵形骸之人的最强回击?
姚广孝看着朱允的目光透着无尽的佩服,眼前的人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才华,他的言语,直切核心,令人不得不服。
跟着这样的人,自己还能多活二十年,一定要看到他领导之下的大明帝国,看看那千里江山是否如画!
“至于为谁做官的问题……”
朱允沉吟道。
解缙当即拱手,道:“自然是为皇上做官,在皇上的方略之下,治理万民。”
郁新、方孝孺等人没有反驳解缙,纷纷点头。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也是一个不容改变答案的问题。
这些人都知道孔孟之道,知道民贵君轻,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说出为人民做官的话,这不现实,也不可能。
君权是最高的,民再贵,也得排队。
这是所有官员的一致观点,也是保证官员手中权利正当性、有效性的关键,没有人会傻傻地真的去相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话。
承认这句话,就意味着民凌驾于君,凌驾于官员,谁愿意被百姓踩在脚下?
朱允看着解缙等人,凝重地摇了摇头,道:“为朕做官,自有其理,但这不应该成为最终的答案。朕希望思政学府告诉官员的是,他们做官,是为这大明做官,是为这大明江山,大明社稷,而不是为朕一人!”
解缙、郁新、张、方孝孺、姚广孝站了起来,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高声喊道:“吾皇万岁!”
有如此的政治觉悟,大明如何能不兴?
为大明!
一切心思,都应放在大明的当下与未来之上,而不应是蝇营狗苟,贪欲无度!
直至黄昏,朱允才与几人敲定了京师官员思想与政治学府大致,为便于授课,在解缙的建议下,学府设置在了翰林院。
就在翰林院搬桌子搬椅子的时候,旧港宣慰司的沈一元也在招呼着伙计搬运货物。
“都小心点,摆放好货物之后系牢固了,可不敢松了,即将返航,大家打起精神来。”
黄发财提着酒壶,一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对沈一元招手道:“沈兄,还有多少货物?”
沈一元看着少了一颗门牙的黄发财,笑道:“再多货物也比不了老哥啊,听闻你找到了龙涎香?分兄弟一斤,给你万两白银如何?”
“呸,哪里来的龙涎香,别听人瞎说,倒是你似乎与满者伯夷的王公贵族极为熟络,用了什么法宝,让那些人将你奉为贵客的?”
黄发财有些郁闷。
一同去的满者伯夷,自己累死累活,带着伙计几乎都要把腿跑断了,连着十几天都只睡了一两个时辰,才装满了货物。
可沈一元倒好,整天喝着茶,带着伙计在海滩玩水,听说还和老婆一起玩沙子,快活至极,原以为这家伙堕落了,可没想到,满者伯夷的大将直接带来了无数货物,交给了沈一元。
这一幕惊呆了黄发财,也彻底让沈一元成为了南洋商人的代名词,就连满者伯夷的小孩子都知道南洋有个大明商人名为沈一元。
沈一元伸出手,讨要道:“龙涎香给我,法子就给你。”
“没有!”
黄发财断然拒绝。
龙涎香是自己下南洋最大的收获,合计不过二两,还被辽王朱植以一万两的价切走了一半,自己剩下一点,还要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开开眼,怎么能卖出去。
王忠富见黄发财与沈一元说说笑笑,也不打扰,站在港口看着自己的货船,一脸的期待与渴望。
满载而归!
呜呜
低沉的军号声陡然传了出来,沈一元与黄发财止住话,连忙走到高处,眺望海面,只见十二艘大福船缓缓而归。
“是朱能参将的船队,也不知道他们找到陈祖义。”
黄发财低声道。
沈一元眯着眼,说道:“无论找没有找到陈祖义,我们都要回去了。这旧港宣慰司经过改造,就算是陈祖义再来偷袭,也能抵抗的住。施进卿也是一个有能力之人,他已整顿了军队,安全问题应是无忧。”
黄发财含笑点头,道:“沈兄,你说在我们回去之后,朝廷会不会正式解除海禁?南洋如此多的财富,朝廷不会舍弃吧?”
沈一元看着朱能的船队归航入港,对黄发财自信地说道:“海禁一定会开,我们也一定会再回来……”
第二百零三章 想要驻牧权?不给
船队入港,军士纷纷上岸修整,朱能换了马,直奔宣慰司而去。
郑和、张玉、梁道明与施进卿正围着一张海图争论着。
施进卿不同意张玉直接北上的想法,道:“北面是满剌加的领地与海域,他们虽不如满者伯夷,但也有着强大的实力,且蛮横侵略,虽然陈祖义极有可能隐藏在这一片海域,可若大明船队北上引满剌加敌视,恐怕得不偿失。”
张玉据理力争,手指戳在海图上,指着满剌加以东的群岛:“陈祖义尾大不掉,任由他坐大,对于旧港宣慰司始终是个威胁,须早日除掉。至于满剌加那边,完全可以先给他们通个气,然后由这里找到并消灭陈祖义,之后向东北行进,返回大明。”
梁道明很想赞同张玉,只是眼下的问题并不是消灭陈祖义,而是找到陈祖义。
郑和也清楚这一点,这段时间商人在忙碌筹备货物,大明船队也没有窝在海港,而是四处找寻着陈祖义的踪迹,可这个家伙似乎消失了,无论如何找寻,也不见他的踪迹。
传言陈祖义于满剌加的海岛出现过,可出现未必是长留,他是海贼,干一票换一个地方很常见。
朱能入殿,行礼后不甘地说道:“没有找到陈祖义的踪迹,一些商船提供的线索都没有价值,他这次藏的很深。”
郑和听闻之后,低头看着海图,沉声道:“那就让他多活一段时日吧,从船队上拆下二十门火炮,交付施进卿以作防范之用。”
施进卿没有拒绝,感激道:“我以性命担保,我在,旧港宣慰司在!”
郑和凝重地看着施进卿,说道:“我能做得不多,大明军士出来许久了,需要带回去。你放心,旧港宣慰司是大明的领土,大明必不会舍你们于危险不顾。”
施进卿拱手道:“陈祖义不会再得逞,倒是你们返航时需多加注意,错过了最佳时节,此番北去多是顶风而行,耗时怕会更长一些,保障储备应到位。”
郑和微微点了点头,最好回去的季节当属夏日,顺南风北上,可现在拖不得了,朝廷对于占城的安排如何,是否与安南开战,郑和不得而知。
再者,商人货物已满,再停留在这里已无意义,早日带货物返回京师,也好让朝廷知晓南洋富庶,开海禁,利沿海万民。
至于顶风,郑和并不担忧。
现在的福船用的可不是单帆,而是三帆。
最初人们用帆,只能借助顺风或侧后风航行,后有了“风有八面,唯当头不可行”,在宋代时期,便掌握了“船驶八面风”的技术。
“船驶八面风”实现了顶风与逆水而行,当迎面为顶风时,可通过“调戗(船头)使斗风”,将顶风化作侧斜风,走“之”字型前进。
虽然顶风航行耗费时间会长一些,但毕竟是归途。
“通知下去,按原定日期,即后日返航。”郑和说完,便看向梁道明,说道:“也请梁公安排妥当。”
梁道明面容有些沧桑,带着几分病态的疲倦,说道:“自少年离家,我就在等这一日,没什么好安排的,葬在故土便是我余生最大的安排。”
落叶要归根,这是他的信念。
船队在整顿完毕之后,开始出港,施进卿带宣慰司所有官员送行,并许下了为大明捍卫领土的承诺,郑和、梁道明、朱植、沈一元等人挥手告别。
在雄浑的军号中,浩荡的船队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施进卿看着原本满满当当,如今却显得空荡荡的港口,对郑伯下令道:“区分军港与民港,开港迎客,告诉所有的往来商人,这里将是他们安全的避风港。”
郑伯肃然应道:“遵命。”
中-山王府。
徐增寿醉醺醺地回到府中,走至后院,便看到了半躺在藤椅里的徐辉祖,不由清醒了过来,上前行礼道:“大哥,今儿不是到你轮值,为何在府中?”
徐辉祖睁开眼,见阳光有些刺眼,便又闭上了眼,沉声问道:“又去了秦淮河畔?”
徐增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只是寻点乐子。”
徐辉祖坐直了身子,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徐增寿,问道:“找乐子,大哥不拦你,可你不应该与李增枝、朱高煦走得太近!”
徐增寿有些不乐意,脸色难看,反驳道:“在这京师之中,除了他们还有几人能与我一起寻乐子?我就想不通了,大哥在担心什么!”
徐辉祖起身走向徐增寿,冷厉地说道:“你不知道,监察御史一次增加了两百多人,都察院已成为京师最大衙署,若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
“能有什么把柄可抓?”
徐增寿动怒,反问道。
徐辉祖瞪着徐增寿,咬牙道:“我是你的兄长,长者为父,你给我听好了,朱高煦与李增枝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若再与他们纠缠不清,休怪我不讲情面!”
徐增寿梗着脖子,刚想说话,却被一声惊喜之音打断了。
“大哥,三哥,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徐妙锦提着几个花色布袋子,笑盈盈走了过来。
徐增寿看了一眼徐妙锦,便没有兴致地说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徐妙锦喊了两声,也不见徐增寿回头,徐辉祖摆了摆手,对徐妙锦道:“不用管他,买了什么,我看看?”
“叮当,你看这是什么?”
徐妙锦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了一件物,展开来笑容满面地说道。
徐辉祖看了看,不由也笑了起来,说道:“不就是一件普通衣服?”
徐妙锦微微摇头,将衣服递给徐辉祖,道:“大哥,这可不是寻常衣服,里面用的可是羊绒,精贵的很,我花了十两银子才买来呢。”
“十两?”
徐辉祖吃惊地看着徐妙锦。
这该不会遇到打劫的了吧,什么衣服能卖十两银子?
羊绒,闻着也没羊膻味啊。
徐妙锦一脸得意,说道:“这是新开的富贵堂最上等保暖之物,做工精良,穿在身上十分暖和,想着哥哥冬日也免不了去教场,妹妹便买了来,大哥试试可合适?”
徐辉祖比划了下大小,便笑道:“应是合适,这富贵堂是?”
徐妙锦凑近徐辉祖,低声道:“大哥千万不要外传,这富贵堂其实是皇后开的……”
徐辉祖坐了下来,一直困扰自己的困惑,变得更疑惑了……
早在八月间,朱允就曾给大同下过一道秘旨,让商人代替斥候,去北元看一看,调查下情报。
这些内容徐辉祖是理解的,也点了头支持。
毕竟商人去打探情报,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朝廷不会发放抚恤费,没什么损失,可若他们取得了情报,那就是有所得,五军都督府也好早点调整北方部署。
可让徐辉祖不理解的是,朱允在旨意中加入了收羊毛的要求,还定下了一个极具诱惑的价码,徐辉祖当初问过朱允,却没有得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