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欧洲亲王 第90节

  阿德莱布急忙率领步兵长矛团前往拦截。拥有军士队长指挥,披挂锁子甲还拥有长矛盾牌的步兵长矛团,被霍腾寄予厚望的这批农民军队,在初次与吕讷堡斗剑士面对面后,转瞬之间便如阳光照射下的雪花一样,融化消散。

  一个百人团上去,只回来了三四十个,剩下的全都交代在了斗剑士的近身搏杀下。士气瞬间崩坏,让阿德莱布连救都救不回来。

  近距离观察,霍腾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

  锁子甲的编织方式不同,防御能力也不同。有一扣二的垃圾货,防不住剑刺矛戳,也有一扣四、甚至二扣八的正品与好货。选用厚实的铆接锁环,双叠在一起再铆接的重型锁子甲,连破甲箭矢与长矛都很难穿透。

  霍腾手下的士兵,穿戴的就是一环扣二环的垃圾货,拖拉挂在身上仿佛在漏风。对面的吕讷堡斗剑士,个个盔甲齐备,身上的锁子甲明显更加细密厚实。他们还有挂在手臂上的格斗圆盾,招架、挡箭、刺杀抹脖子一气呵成。他们手中的单手剑,更由全萨克森最好的铁匠,用最好的铁来打造。

  “我来挡住他们。”

  卡隆急忙喊起自己的下属,带着法兰克职业佣兵们奔赴第一线。

  后方的骑士们纷纷请战:“这可不行,让骑士们一起下马吧。”

  而霍腾则是经历了极其复杂的心绪纠结,战略盘算之后,还是艰难的握紧拳头:“不,骑士们....不动!”

  霍腾所拥有的骑士数量,在局部对萨克森公国是可以形成均势,甚至是略占优势的。硬是把这样的战略决战力量投入到河滩的烂泥树杈里,和敌人专擅于此道的步兵杀手玩兑子游戏,那霍腾实在不甘心。

  但眼下的局势,已经等不到霍腾所期待的战略决战了。

  若是让斗剑士为首的萨克森人突破探头阵地,怕不是明天就要收拾行李,跑回哥廷根郡。

  霍腾打起马鞭,亲自驱马召唤秘密部队们赶紧现身准备。

  “拿出我们的秘密武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不上也得上,把所有的储备....不,三分之二的储备推上投石机。”

  忍耐,哥廷根军和萨克森军都在忍耐。

  现在就是比拼谁血更厚、肉更韧的时候。卡隆率领的法兰克职业佣兵虽然堵住了斗剑士继续扩大滩头阵地的意志,却也无力继续前进。周围簇拥上来大群长矛团,与法兰克佣兵形成合围之势,意图靠着人数硬挤,把斗剑士挤回到河里。

  这是个笨办法,阿德莱布只会这一招。

  但笨办法就是有效,斗剑士寡不敌众,被簇拥的盾牌挤在中间,连胳膊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多少,不是被盾牌中的长矛刺死,就是稳不住阵脚,倒退着落入河中。

  此时的萨克森军阵中。

  小伯纳德早早的被公开卸除军职,老伯纳德甚至当众表示他要把这家伙送到修道院里反省。

  老伯纳德远望着滩头上逐渐溃败的斗剑士,也是有些慌张。

  他是带兵到老的宿将,军队第一股气时最强的道理根深于心中。而面对霍腾这个妖孽般的年轻人,老伯纳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一推手,发狠道牙齿都咬碎:“把我们的战士推上去,淹死了也要推上去。骑士人人下马、扈从人人带盾,把骡马牛羊都驱赶到河中垫脚、有什么垫脚就用什么。堵塞住这条河我都不在乎,半海龙,让它们冲上滩头!我不要了!”

  关键时刻,霍腾还在憋着大招死都不放,老伯纳德却是一气呵成,把能打出去的牌全都压上赌局。

  一时之间,萨克森军营里号旗连出,军队被公爵的亲卫驱赶着离开军营。骑士放弃战马,扈从顶着盾牌,人人都穿戴着锁子甲或布甲,被迫一边扔土包,一边在鲁默河中试探的前进。

  河流虽然并不湍急,但几十斤锁子甲压在身上,稍微不小心便是沉入河底,淹死不可漂浮的结局。萨克森人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前排的人顶盾牌护脸,后排的人拉扯着保命。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扈从或骑士脚下一空,被河流吞没。

  就连这样的牺牲,老伯纳德都不放在眼中。他的眼里,只有霍腾的项上人头!

  岸边的哥廷根军队却已经顾不得去照顾河里的敌人。

  两头半海龙呼啸着冲击上河岸,烂泥与树杈拦不住巨兽的撕扯,普通士兵的长矛仅仅能戳破血皮,只有掷矛手们的伤害还能让其感到畏惧。

  哥廷根军步步后退,滩头阵地从一开始的只缺了一个点,到出现多处残损,最后所有的树杈阵地都被夺取,士兵们只能倒退到射击岗哨附近,依靠当时挖掘的沟壑勉强维持防御。

  有的骑士已经等不着急,恨不得给霍腾跪下恳求:“伯爵啊,再不让骑士们上去,阵地怕是要一起全丢啊。哪怕....哪怕挑选一些骑不动马的老家伙,和扈从们上呢?”

  霍腾握着一根引火线,一言不发的盯着战场地图。

  他确信这将是一场载入史册的会战,因为霍腾在做最疯狂的赌注。

  侍从突然闯入:“伯爵大人,八台投石机已经准备完毕!局势已经快要崩了,我们发射吧?”

  他的话如一阵清风,吹的霍腾清醒。

  压力已经足够,该泄洪了。

  先吞掉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大战果,再思考如何让伯纳德服软吧。

  霍腾大力挥手:“放,全都给我放出去。骑士呢?膀大腰圆的都跟我来,谁要是不能把火把扔出五十米,明年的地租都加一成!”

  霍腾的秘密武器,当然还是阿登森林那把沥青火。

  但这次,霍腾的思维很独特。

  他摒弃了大部分骑士在使用沥青时的点火焚烧森林、草原,给敌人造成混乱的做法,而是准备向河流上抛掷沥青罐,借助沥青混杂油类后可以水上燃烧的特性,给困于水中的敌人致命一击。

  创新,只需要一点点的智慧。

  八台扭力投石机被推到前线,霍腾的军官摇动收兵旗帜,让前线交战的士兵纷纷撤回。

  “发射!”

  霍腾亲自举剑,奴隶把火烤过的高温沥青罐放上投石机,另一侧的工匠将明油浸泡过的布条插入,用火把将其点燃。

  嘣!

  牛筋线拉直,飞溅而出的高温沥青罐子砸在水中萨克森军队的头盔上,碎裂飞溅的沥青滋了他一脸,甚至钻入眼中,使他无法看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沥青可燃,但必须加热高温下易燃。

  霍腾的确将其仓促加热,但最终八个罐子,只有两个在燃烧,其余的沥青漂浮在水面上,让萨克森军队咳嗽与难以行动外,好似没有太多的影响。萨克森人又不是没有吃过沥青烧烤的亏,他们更清楚这种东西不是那么易燃,杀伤性也不高,最大的问题是它在燃烧时释放出的烟雾会毒死人。

  但是第二波高温沥青罐子继续投射,以及随之而来漫天飞舞的火把,让这事情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不好,撤退!”

  老伯纳德一看到到处飞舞的沥青罐子,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一躺不起。

  他的父亲,就是靠着沥青点燃,阵斩比隆家族父子才得以入继比隆家族的,他自己也再清楚不过沥青的局限性。

  可谁会想到,霍腾会在水面上扔沥青?

  沥青着火不该被水扑灭吗?

  老伯纳德的确看穿了危险,但他的命令下达的太晚了。

  数以百计的骑士、扈从,以及许多许多的军士们,现在正陷入鲁默河的泥巴河床上艰难移动。大家是靠着互相拉扯才不至于一起倒下,如何能快速逃跑?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沥青罐子落下,少部分燃烧、大部分漂浮。

  浓浓的黑烟漂浮在河面上,遮盖住了天空,也如死亡的幕布般降落,覆盖在萨克森人的头上,让他们根本无法呼吸。沥青所挥发的硫化物钻入将士的口鼻之中,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无解的死亡杀手。

  霍腾喘着粗气,他甚至不太敢去看战场。

  因为浓烟滚滚的鲁默河上,并没有太多沥青在燃烧,大部分都因为燃点不够,凝固在萨克森人的脖颈附近。

  但少部分燃烧的沥青,引燃岸边的树杈拒马之后,所形成的烟雾到处飘散,把河面笼罩的漆黑一片。沥青的致命性,在烟雾弥漫之下暴露无遗。

  杀死人的,不是火,而是烟。

  毒烟滚滚之下,还有几个人能顺畅的呼吸呢?

  哥廷根军默契的后撤,趴在岸边看着黑雾笼罩的鲁默河。

  那是如此的静谧寂寥,以至于感觉不到一片生机。

  直到浓烟散去,河面上数以百计的萨克森人,站在河床烂泥中,竭尽全力的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探出水面,试图获得更多氧气,肚子里却吸的全是沥青燃烧的硫化物。如同恶鬼般的面庞,被死亡凝固在了这一时刻。

  他们如此的一致,数百人仰望着天空,张开漆黑的嘴巴。像是英国人的仰望星空派,但原料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硬气如霍腾,望着几百人漆黑的眼珠子,也心震胆寒。

  “不要怨我,要怪,就去怪你们的公爵好了。”霍腾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划出十字。

  哥廷根数百名骑士一起单膝跪地,为死去的萨克森骑士划十字祈祷,甚至在河对岸的萨克森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场景。

  “天哪,我真的无法再战斗了。”

  一个萨克森骑士,颓唐的跪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餐

  【十月三十一日,霍腾博文登与伯纳德比隆战于鲁默河,霍腾呼唤来地狱之火,将数百萨克森骑士烧死于河中。黑烟冲天、亡灵凄嚎。】

  诺特海姆地区也有自己的修道院,只是一座小小的庭院,由几个修道士操持。其中一位比较具备德行与文化的修士,正使用珍贵的羊皮纸,记录诺特海姆刚刚发生的大事。

  但他的记录文字,读起来令人感到极其魔幻。

  【霍腾如妖魔般吐出烈火,伯纳德率领他的骑士冲入水中躲避,却不知霍腾的火焰连水都能点燃....】

  小小的羊皮纸,愣是让他写出了短篇玄幻小说的风格。

  “老师别写了,我刚做了苹果派,今天晚上该纪念同院的亡者了。”他的徒弟,一个剃着地中海的年轻人面色发黄的敲门。

  这位教士一听能吃顿好的,急忙搁下笔,匆匆的与徒弟一起去共享晚餐。

  在餐桌上,除了晚餐很丰盛外,还能注意到这里面没有荤腥,也有几个座位刻意的空出来,虽无人却摆放着,显得渗人不已。

  人们传统的认为,万圣节前夜,也就是十月三十一日这一天,是阴间世界,也就是死人居住的国度最接近人世间的日子,但这并不是因为后世那个闹腾、欢庆的‘不给糖就捣蛋’的万圣节前夜活动。而是来自于凯尔特传说和民间习俗,受到基督教的吸收改造以后形成的观点。

  在这一天夜晚,人们会普遍的吃素食,也就是不管是不是传统的斋日,都要斋戒。在吃饭的时候,除了要举办的丰盛以外,还要在餐桌上点燃蜡烛,摆放空椅等,以表达逝去的亲人会在这一天从阴间回归,活人与死人应当团聚在一起享受晚餐。

  听起来其实有些惊悚,但这就是中世纪人的价值观。因为死亡常伴于生活中,于是死亡反倒不那么可怕了。非常的黑色幽默与荒诞。其中不包含基督教观念下的地狱与天堂的善恶对立元素,纯粹只是民间怀念逝去亲人的悼念。

  不会真有傻子在这个时候提议,问亲人死后去的是天堂还是地狱吧?

  ......

  这一天,鲁默河浓烟滚滚,被憋死的鱼漂浮在河流上,却沾染满了沥青,导致只有军队里的奴隶、贫苦农民才会不怕死的去挑选鱼来,自己偷偷扒皮扔进锅里。

  至于会不会中毒死去,那就看上帝给不给脸了。

  而被浓烟呛死、毒死在河中的数百位骑士与扈从,已经在岸边人的长勾下逐渐清理干净。

  哥廷根军、萨克森军都不约而同的派出人手,在河边捞取死者。每当哥廷根人捞起一具尸体的时候,就将其盛放在小船上,推送漂流到河对岸。河对岸的萨克森人将尸体摆放在岸边,再把船只送回。

  双方非常默契的合作,以极快的速度把刚刚那可怕一幕的构成主体,这些尸体都清理送到了萨克森军的河岸边。

  在这里,尸体被裹上了军队里大量使用的灰白色麻布,以让他们的遗容显得不那么渗人。随军行走,或者当地的牧师与神父们不约而同的赶过来,为死去的亡者们祈福,举办简易的弥撒送往亡灵。

  霍腾知道这是一场大胜,但刚刚毒烟呛死人的一幕太可怕,以至于己方军队的士兵们反倒有些恐惧起来。

  所以尽管大胜,却无法大肆庆祝;虽然赢了,又得装作输了似的,不断给河对岸的萨克森人送去物资。

  “刚刚送去了两百卷麻布,现在准备再送去一些简易棺材,那本来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霍腾望着手中的清单,不胜感慨。

  从后果来看,霍腾杀的太过了。

  如果萨克森人能死的更少一些,多数只是吸入浓烟导致器官烫伤的话,反倒更能降低萨克森人的士气与战斗力,也不会特别影响霍腾的声誉。毕竟是以教士姿态起家的,杀戮太过,会把自己衬托得过于狠辣毒厉。

  “我们也请到了附近的牧师神父,给双方的死者做弥撒,让亡灵安息。但是....这样吧,我听说萨克森军队比较缺粮,让厨子们按照招待诺特海姆伯爵的水平,再准备一顿盛大的餐宴,统统都送到...河对岸去。”

  霍腾心里直滴血,但为了最大限度的消解萨克森人对霍腾的仇恨,以及挽回自己的声望,霍腾只能再作秀一把。

  “那我们吃什么呢?”格雷布傻傻的问。

  他还对那天的罗马辣汤留恋不已。

  霍腾拿出了硬面包:“吃这个蘸白水!”

  ......

  这一天傍晚,萨克森军营里慢慢的响起短促哀伤的哭泣声。

  中世纪人是不吝啬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亡者的家属、亲戚,站在麻布包裹的尸体前情难自已,也是正常的事。

  这些声音顺着风传入大营中,却令老伯纳德的头颅更加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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