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
即便是打一个6岁的孩子,还有老弱病残,他都怕自己输光老本。
正是在这样貌似自大,却极度自卑的前提下,让康拉德开始谋划着给霍腾这样的新晋者挪挪位置,吸引走国内诸侯的注意力。
至于眼前的赫里伯特,这位大主教的意思出入,显然是康拉德不好去揣测的。
他觉得,赫里伯特是奥托三世的两任国家首相,应该不会轻松的投奔自己吧?
他的话一定还有深意。
一个在自卑,一个迫不及待想上位,导致这场君臣对话,全然陷入了牛头不对马嘴的怪圈。
“我..咳咳,我可以和你直说。我与卢森堡家商量好了巴伐利亚继承的细节。由第一顺位继承人,海因里希卢森堡来继承巴伐利亚公国。而霍腾就是提请人。”康拉德拿巴伐利亚的事情搪塞赫里伯特。
海因里希卢森堡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赫里伯特没有道理拒绝。
但他觉得, 康拉德如此表示,就意味着他还没有放弃家传的法兰克尼亚公爵位置,还在尝试跑回沃尔姆斯老家。
那么,他势必会更支持美因茨教廷,支持威利基斯、布尔嘉德师徒。
科隆大主教由此而失望了。
国王康拉德,非我族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只许失败,不许成
纵然是上帝的仆人,也会分左右不是?
科隆大主教赫里伯特的意愿,是重新回到权力中央,代表教会与皇权,巩固罗马尼亚(德意志)王国的伟大基石,制止下面的权贵们继续分裂国家,防止五大老公国突然就变成五大王国。
和他的意愿相同,美因茨教廷,以及威利基斯和布尔嘉德师徒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他们都按照教会一直以来的既定方针在运行着,他们有自己纯洁的力量和虔诚的信仰,然而世事无常,大家却抱着相同的理想,撞到了同一个权力的基石上。
没有人会让出权力,哪怕他与自己志同道合。
“马格德堡大主教塔吉诺来了。”
正在赫里伯特和国王康拉德各自沉默的时候,帝国仅有的几位大主教中,极有权势的塔吉诺来了。
塔吉诺,说起来他正是刚过世不久的圣人沃尔夫冈的接班人。他宽厚仁慈,是全国中著名的贤者,在整个德意志都享有荣誉。他的出身门第一般,相比于大贵族则显得寒酸,但他却依靠着自己仁慈的美名,一路走到接班圣人沃尔夫冈,统御北方教区的位置。
赫里伯特一时气结。
塔吉诺,当然也是一位志向于维持皇权与教权稳固,保证帝国还是一个尊奉着罗马道路的帝国这样的理想而前行的好人。
甚至可以说,科隆、美因茨和马格德三家大主教,就是目前帝国内部最有权势的三位教会人士。在奥托王朝江山稳固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开个会甚至能决定罗马的教宗该换成谁。剩下的三位大主教,分别是位于上洛林的特里尔大主教、瑞士北边的贝桑松大主教,以及巴伐利亚的萨尔茨堡大主教,前两位实力较弱,后一位地位虽高(一度被称为半教皇),赖以为后盾的公爵尚未选举出来。
但可惜,塔吉诺的背后站着萨克森公爵伯纳德比隆,一个阴沉狡诈的老男人。那是一个雄踞于北方,野心勃勃的俯瞰着整个德意志的饿狮,他曾经是皇室的重臣,但现在的欲望就是鲸吞北方,带领着萨克森独立为萨克森王国。
每一个大主教,背后站着的不是皇帝就是地方公爵,虽然每个主教都有着相同的政治理想,可如同藤蔓一样攀附在贵族权力之上的他们,又怎么能不随风摇摆呢?
别人没看出来,曾经执政过的赫里伯特却一眼就察觉到了。
威利基斯、布尔嘉德师徒,是同路人,却如同死敌;塔吉诺大主教,不是同路人,更是死敌。
国王旁边的首相宝座上长满了荆棘,然而三位大主教却要你死我活的、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屁股按上去,然后等待鲜血顺着膝盖和腿弯留下,才觉得安心。
“陛下,那我就告辞了。但我有一言,您必须记下。”赫里伯特叹气着起身。
康拉德急忙前倾身体:“您有什么可以教我?”
国王虽然没弄明白赫里伯特的意愿,但想来不是坏事。
“请您一定不要调遣霍腾离开哥廷根,或者离开整个北方。如果没有木楔,两块彼此磨合的梁柱,也会因为间隙而松散吧。”赫里伯特说的分外委婉,甚至打起了比方。他所指的,就是在两块木材中打入楔子,才能更牢固的工艺。
康拉德的才能不高,但品味这样委婉的话之余,倒也多少明白了赫里伯特的含义。
手上有一根制衡伯纳德比隆父子的筹码,才能和他们亲密无间的合作啊。
很快,塔吉诺大主教就参见国王,并提出了一个他认为非常合理的建议。
“由我来调停?”康拉德没想到,塔吉诺竟然会这样想。
“是的。尊敬的国王陛下,萨克森是大邦、哥廷根是小邦,以小邦而忤逆大邦,是为不理智;以大邦辱小邦,是为不合礼。”塔吉诺温和且仁慈的说,“我个人的建议,是建议您将霍腾博文登还有他的妻子与下属们一起迁移到帝国的边境,赠予他们更多的土地,譬如勃兰登堡藩侯?”
“不不,战争还没有决出胜负,我可不能妄下判断。”康拉德国王对此则兴致缺缺。
勃兰登堡其实只是一个教区,而且已经在斯拉夫人大起义中被毁灭了,目前只剩下几座教堂苟延残喘。虽然勃兰登堡数十倍于哥廷根,但却是完全的蛮荒之地,属于被流放者才会去的地方。
康拉德很喜欢霍腾的建议,因此不会采纳塔吉诺主教这种牺牲掉哥廷根伯国,满足萨克森扩张胃口的行为。
被拒绝后,塔吉诺大主教也没有特别丧气。
他只是出于自己的善心,觉得既然霍腾扛不住,倒不如先让他带着家人和平远征,去往边境上。勃兰登堡领地之大,足以成为公国,如何不算一份等价交换?
弱小之邦,能收到这样的礼遇,已经很不错了。
......
霍腾还是不敢去图林根公国。
他派出了探子,打听到伯纳德父子似乎就在准备向南方边境上的哈尔伯施塔特、韦尼格罗德等城堡增加兵力。
这俩城堡的历史很久,他们就像是西大门,与东边不远的贝恩堡掩护着背后的马格德堡,镇守着北方战士南下时所使用的平原走廊。
韦尼格罗德城堡,更是和霍腾的封地米尔豪斯只隔着一座山林。若是老伯纳德趁着霍腾出现在埃尔福特帝国议会的时候,派兵切断他回家的路,那可就真是自投罗网,只怕命长了。
所以,霍腾必须在临走之前,获得图林根公爵、迈森藩侯埃卡德一世的认同。
前面说过,埃卡德一世的老婆,是萨克森公爵伯纳德一世的妹妹,斯瓦尼希尔德比隆。
但他并不是原配,原配是上一任藩侯,那才是老伯纳德真正选定的盟友。埃卡德一世只是后来接盘领地的时候没老婆,正好就把他妹妹给娶了。
就好像老伯纳德的父亲,是齐格飞卢森堡的一个下属队长,因为砍下了敌方伯爵两代(萨克森伯爵父子)的头,而入替接盘了伯爵之子的老婆,以及比隆这个姓氏一般。
这种入替,连老婆一起接纳的行为,在此时很多。
霍腾也知道,埃卡德一世对北方的大舅哥一直都是比较警惕的,平常绝不会住在不安全的地方。
而萨克森家,又偏偏是一个很擅长卖弄他们刺杀手艺的家族。
霍腾便喊来了自己唯一的传奇部队,也比较鸡肋的黑色刺客夫妇,埃森施密特和布沫施密特。
“你们去梅泽堡,埃卡德一世现在就躲在他的老家坐观风云变。你们去尝试刺杀他,失败后不要留下任何东西,立即回来。”霍腾吩咐道。
“不....不好刺杀吧?”埃森有些为难和抗拒。他觉得霍腾这是异想天开的让他们去死。
霍腾却说:“就是让你们失败去的。记住,只许失败,不许成功!”
若是成功了,老伯纳德的几个侄子接替迈森藩侯,那时候乐子可就大了。因为埃卡德一世为了保证自家的稳固,和东边的波兰国王是亲戚。到时候波兰大军长驱直入,也不知伯纳德比隆是哭是笑。
“不留下什么痕迹吗?”埃森提议。
霍腾却摇头。
就是要一点痕迹都无,这才能让埃卡德一世起疑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该成功的成功
梅泽堡,当年的梅泽堡藩侯首府。
埃卡德一世匆匆的在屋子里踱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旁边的神龛上,还挂着他父亲,梅泽堡藩侯冈瑟的画像。
“父亲啊,我该如何抉择呢?”
冈瑟,是梅泽堡唯一的一任藩侯。在972年,曾经参加过反对奥托二世的三亨利之战,因此被迈森藩侯抓住,占领了梅泽堡藩侯国。但是冈瑟是个能屈能伸的男人,他立即转头去跪求皇帝奥托二世宽恕,双方也达成和解。在当时的迈森藩侯死后,冈瑟重新夺回了梅泽堡。而冈瑟和奥托二世一起死于和西西里穆斯林的斯蒂罗之战后,梅泽堡就到了萨克森公国选中支持的里克达格侯爵手中。里克达格是萨克森家的直系亲戚,在迈森宫廷长大,娶了伯纳德的妹妹斯瓦尼希尔德,可谓是根正苗红。
幸运儿并不是埃卡德一世。他妈是波西米亚公国(今捷克)的贵族,当时不算德意志的一份子,无法干涉也就并未能保住他家领地。
包括梅泽堡、迈森境内的蔡茨、迈森两个藩侯国,这三个如今已经合并入迈森藩侯国的领土,都是曾经的格罗尼斯藩侯国的领土。所谓的格罗尼斯藩侯国,指的是当年德意志人东进越过拉贝河,在斯拉夫人领地上建立的领土。
格罗尼斯藩侯国非常的庞大,通俗的讲,和二战后的东德共和国差不多大,只可惜名义虽大,却都是脆弱的殖民地。如此之大的殖民地,事后也被分割。分别是以勃兰登堡和柏林为基点,以北的北方藩侯国,以南的东方藩侯国,更南方边境的迈森、蔡茨与梅泽堡(合并为迈森)。从上到下,北方、东方、迈森排成一列。
北方藩侯和东方藩侯两家,都是萨克森公国的附庸。但是这两家十几年前都没有安稳住,便在斯拉夫人大起义的情况下被摧毁的七七八八。西南角落的蔡茨也被毁了,蔡茨上方的梅泽堡受损严重,迈森才得以这俩邻居合并。
北方藩侯维尔纳还在去年把埃卡德一世的大女儿劫走,给自己当老婆(且事后获得承认,被迫成为亲家)。强行接盘、强行入替、强行劫亲,德意志贵族的行为,也不比隔壁的斯拉夫人文明多少。
里克达格正是死于斯拉夫大起义的遗波。
这才让埃卡德一世拿回了家产,甚至还扩张吞并,融合出了大迈森藩侯国。
“你就是个废物,弄死一个小伯爵,你怕什么?”埃卡德一世的妻子,他接盘来的斯瓦尼希尔德女士正一边织针,一边对他横加辱骂。
埃卡德一世今年39岁,他接盘来的斯瓦尼希尔德,却已经是55岁的老婆婆了。斯瓦尼希尔德是在四十岁嫁给埃卡德之后,一口气连生了七个孩子。证明她的确出身于骑士世家,否则这身体素质早就崩溃了。
两人差异极大的年龄,还是女高男低,充分证明了埃卡德一世的家庭弟位。
在埃卡德接盘的985年,斯拉夫人肆虐于这片大地,大量斯拉夫部落向南迁徙,恢复自己的家园。虽然接盘了迈森藩侯,埃卡德却也必须得到萨克森家的支援,这也是他愿意与大自己16岁的女人结婚,也能容忍维尔纳抢走自己大女儿,强行结婚的理由。
真男人,就是得能忍。
但问题是,埃卡德一世快要忍不了了。
去年大女儿被夺走后,埃卡德一世就差点气死。他知道自己的容忍导致他的威名一直不佳,但大女儿都能被劫亲,你说他能忍?
一退再退,埃卡德一世知道再不证明自己的力量,世人都要把他也当做是萨克森家的附庸了。尽管现在外人早就把他当萨克森家的狗腿子了。
这次国王康拉德在他麾下的埃尔福特城举办帝国会议,也正是他重振自己独立雄风的大好机会。
如此好机会,埃卡德一世怎么会允许大舅哥在自己家杀自己的客人?
当他家的门槛,谁都能来踩吗?
埃卡德一世分外的不爽,他就找借口去埃尔福特,处理各地贵族到来时爆发的问题。
其实按照埃卡德一世目前的处境,虽然外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就应该和霍腾展开地下联盟,暗中保障哥廷根一直都是插在萨克森公爵伯纳德菊花上的钢针才对。
然而,埃卡德一世来到埃尔福特之后,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隔壁的魏玛伯爵阿伦德塞,不来了。
魏玛伯爵领,与卡塞尔和哥廷根两家都曾经是萨克森公国的附庸,然后因为结婚被带入了上洛林公爵家,作为嫁妆。
但实际上,魏玛伯爵领本来是图林根公国的领地,早在几十年前,就随着萨克森家的力量扩大,而被其夺走。埃卡德一世在贵族的公推选择下成为图林根公爵,他也必须维持图林根的统一。
所以,魏玛伯国,算是在北方的萨克森、东侧的图林根、西南侧的上洛林之间,做了一次纯纯的三姓家奴。
阿伦德塞,同时向三家公爵释放善意,谁都不得罪。
这次的帝国议会,三家公爵却是一起来了。
阿伦德塞该怎么办?他家距离埃尔福特只有半天路程,不见一见都不行。
若是萨克森与上洛林开战,阿伦德塞自然会履行自己在双方的封建义务,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但三个公爵都在,还是帝国议会,他若是出现,连位置都没地方安排。
总不能切成三块,伯纳德、埃卡德、迪奥多里克一人一块吧?
也正因此,阿伦德塞综合各方,提出了拒绝前往埃尔福特觐见。
不仅如此,阿伦德塞还创造性的隐晦提出了一个概念,即他也要跟随哥廷根伯国,一起离开三个公爵的纠缠。
这自然让埃卡德三世再次暴怒。
伯纳德瞧不起他,伯纳德的走狗北方藩侯维尔纳瞧不起他,现在连走狗的走狗阿伦德塞,都敢蔑视他了?
“我们出城,我要去魏玛亲自鞭策这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