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腾突然一拍脑门,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问题还在于时代性上。
刚刚想到的那些知识,其实是教会中兴起克吕尼修道院运动、格里高利改革等一连串的自我革新之后,才形成的。
在当今这个时代,主教娶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是比较廉洁、政治倾向开放的主教,他也娶老婆。在几十年后,诺曼底地区的主教们,还在为娶两个老婆的事情辩护,表示自己是真心侍奉上帝,但娶俩老婆、仨老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传统,外人不能随意干涉。
少部分的修士将古老的教条,包装上崇高的米糠在自己的脑海里面油炸滚三滚,可难挡时代大潮就是这么螺旋向下的。
隐修士莫里斯也不能躲开时代的限制。
在他看来,大概自己只是找了一个单身修女,已经是非常靠谱的行为了。
“咳咳...我准备与她结婚,死后将我的所有财产都赠予她。她也可以再嫁给一个富裕的乡绅。”莫里斯出门后,也不尴尬,随口解释了自己的补偿。
霍腾连连点头,这是很丰厚的补偿了。
本时代在处女观念上,只有上层贵族中特别喜欢基督教,以至于发誓守贞之外的人,都是不在乎处不处女的。时代放在这里,能吃饱就属于了不起了,谁还在乎那层膜?如果是著名隐修士的正式遗孀,再嫁不但会获得丰厚的聘礼,而且还会被对方尊重。
毕竟是著名隐修士都选择的女人嘛,嫁给自己也是一种福气。
想通这些关节,霍腾就小声的说:“您也知道最近的事,我绝对没有想到,琼丝竟然也会怀孕。这让我的准备非常匆忙...我应该如何安排她与那个孩子,才算不违背主的意志呢?”
莫里斯咳嗽了几声,有些为难。
这事麻烦就麻烦在,霍腾与琼丝理论上还是夫妻,毕竟约好的时间是两年,是康诺莎履行监护权承认的。
但婚姻是国王康拉德一手选定的,属于国王代行监护权的内容,非常政治正确。
这俩事碰撞在一起,发现孩子已经在肚子里,父母却被迫离婚了,就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现在找布尔嘉德、赫里伯特、威利基斯三位大主教讨论一下,是不是应该现在出一条律法吧。至少不让后来者像我一样倒霉。”霍腾假装悲天悯人的说。
莫里斯可是吓了一跳。
美因茨大主教与科隆大主教向来不对付,若是让这三位撞在一起讨论霍腾的婚姻到底合法违法的问题,恐怕开几次公会议,厮杀几年才会有结果。有这段时间,教会也烂的差不多了。教会力量太过弱小,本就敌不过诸侯,可不敢再分裂。
“可别!”莫里斯急忙拍胸脯表示:“其实我私下里认为,这个婚姻是确定合法的,孩子也是婚生子,不是私生的,有资格继承你的一部分领土,当然也可以加入教会继承我的衣钵。”
霍腾听罢大喜,连忙说:“那就拜托您当他的老师了!”
莫里斯咳嗽了一声,又说:“可我好歹也得是主教才能....”
霍腾懂了。
“从今天起,您就是哥廷根主教!我说的。”
第一百二十章 这是我的词
主教续认权,也就是主教由谁来继承的问题而引发的买卖神职行为,俗称‘西蒙尼行为’。
西蒙尼是个巫师,在新约使徒传记这本少有的纪实性的早期传教记载里面提及,他向两个耶稣门徒提供报酬,换取他将圣灵的能力授予用手抚摸他的人。
显然这个故事是经过后期美化的。如果剥离掉其中神神叨叨的神话成分,大概就是一个乡村老骗子从两个传教士那里掏钱获得授权,开始借助基督教的名义行骗,收取财物。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已经算是圣经新约中很贴近现实的记载了,大概发生在公元1世纪。可想而知其中更神经的记载的真实性是否靠谱。
由西蒙尼的行为,引申出了‘西蒙尼行为’,即以‘精神物品’的售卖行为。
很显然,主教位置的接任权,就是在买卖精神物品。
很多对中世纪了解不多的人会说,中世纪是黑暗落后,思想禁锢,教会充当罪大恶极反对派的时代。
但事实相反,中世纪虽然落后但也不算很黑暗,思想也比较奔放,教会更不是大反派。
教会长期处于一个非常弱势的地位,只有背靠某个强势帝王的时候,才能短暂雄起,而且非常稳固的维护了中世纪的王权,保证这块土地不会四分五裂。教会的思想也是比较开明的,但奈何民众过于愚昧,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怪事,黑锅倒扣在本就一屁股烂账的教会头上。使劲扣黑锅的,先发者是文艺复兴时的文人,集大成者正是后文艺复兴时代的那些文豪俊杰。
正因为教会长期的弱势,主教续认权一直都是当地的国王、公爵自行决定。
哥廷根已经赢得了而事实上的独立,哥廷根的主教区也比较小,所以霍腾自行决定自己的主教,也是可以的。他甚至还能专门给美因茨教廷写信,让布尔嘉德来承认莫里斯的主教地位。
其实地方君侯自行决定主教继承也是有原因的。
以修道院来举例。修道院是由地方贵族自己捐赠建造的,所以修道院的所有权在贵族。贵族想将这里交给谁,是他自己的家务事。主教区也是类似的情况。大部分主教区就是当地贵族给自己家族的自留地,那里既没有真正的教士,也没有几个懂礼仪和拉丁文的神父,但却可以向下征收教会的什一税等。
话题回到霍腾这边。
解决了这个孩子的法律定性问题后,霍腾在第二天启程,跑到哥廷根自由市和琼丝,以及自己原先的臣下们居住在一起,表示自己不会忘记他们。而琼丝女士,自然是有一肚子抱怨想倾倒给霍腾,霍腾立即借花献佛,让琼丝乐不可支。
第三天,霍腾再搬家跑到哥廷根堡,向康诺莎女士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让琼丝的孩子继承到自家的财产,会把他送进修道院,这事才差不多结束。
第四天,去自由市。
第五天,住哥廷根堡。
第六天.....第六天霍腾住教堂了。这天正好是五旬节,对基督教徒而言很重要的一个节日,这一天,摩西在西奈山下受领了耶稣的《十诫》。
倒不是必须去教堂里祈祷彻夜,只是霍腾觉得自己天天轮番折返跑不说,还要在床上练习猛力冲刺,实在是有点折腾,得缓一缓。
......
正好也是摩西受领十诫这一天,科隆大主教赫里伯特,带领着他的主教团,出现在了图林根公国的都城埃尔福特。
图林根公爵埃卡德一世现在一般居住在迈森藩侯国的城堡中,所以罗马尼亚国王康拉德二世,直接搬家进入埃尔福特,住在本地教堂里,一点不带犹豫的。
“大主教,新国王似乎并不准备任命德国首相,您真的还要争取吗?”
赫里伯特曾经是奥托三世的德国首相,统帅着德意志的凯撒宫廷,失势之后他就一直想官复原职。
这次前来埃尔福特,一方面是参加帝国议会,一方面还是想献上他的妙计。
“事在人为。”
埃尔福特是年轻俊杰,但也是坚韧如铁的男人,他相信,只要自己能打动皇帝,首相之位失而复得,自己也能压过新一代中的美因茨大主教布尔嘉德,实现他家族的强大统御。他的弟弟还是维尔茨堡主教,地位险要。
“皇帝陛下宣见!”
虽然还没有获得皇帝的正式加冕,但康拉德已经在非正式场合,连续自称皇帝很久了。
带着难掩的自信,埃尔福特起身向前。
果不其然的,他看到了年轻的国王陛下。
康拉德二世今年年纪也不大,长相普通,身高不到一米七,也算比较高的身材。
他头顶着皇帝宝冠,左手拿着皇帝权杖、右手举着皇帝宝珠,腰间佩戴着属于自己的御用剑,浑身上下自然是严肃沉稳的加冕法衣。背后除了举着旗帜的奴仆外,还有平举着帝国圣物,诸如圣莫里斯之枪等的。
这一整套东西,合起来统称为皇家御用,或帝国御用,是德意志国王与皇帝加冕时必须拥有的传统物品。没有这些,就跟没有传国玉玺一样,不能称之为合法加冕。
此时的皇家御用,还没有膨胀到十几件之多,只有康拉德头上、身上,旁边箱子里统计起来的五六件。由于历代皇帝存放的位置不同,时有添加也经常遗失。
之前这些皇家御用就储存在赫里伯特的手中,正是赫里伯特在帝国议会选举出康拉德后,将其交给了后者。所以赫里伯特在康拉德这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陛下,此次北行,您过的可好?”
赫里伯特还没有谄媚到明明未加冕,还称呼他为皇帝的地步,所以用词非常的模糊。
“好好好!我发现了一个新人才,他向我提议,应该代替我只有几岁大的表弟赫尔曼三世,监国施瓦本公国。您意下如何?”康拉德捋着胡子得意。
赫里伯特闻言,悚然大惊。
这不是我的词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国王非我族类
是的,赫里伯特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来让康拉德突破他既没有罗马城加冕的正统皇帝冠冕,又在全国内没有一块直属领地,导致凯撒宫廷变成要饭宫廷,军队都要找公爵们置换的倒霉情况。
在没有获得加冕的情况下, 康拉德在本质上就是一个被各个公爵共推出来的,比较无能又自大,容易被他们操纵的国王。
大部分人,包括国王陛下自身,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本质。
但是科隆大主教,前伦巴第首相、前德意志首相,集如此之多荣耀于一身的赫里伯特,却看的清清楚楚。
德意志地区,以五大老公国、若干新公国、藩侯为架构,组成了一个贵族共荣的松散的部落封建体制。
东南巴伐利亚公国,曾经无限接近巴伐利亚王国的大公国,目前已经经过多伦拆分。但尽管如此,巴伐利亚公爵还在等待着选举,奥地利伯国尚未独立,奥地利南侧的卡林西亚公国又在国王的老父亲手上,想争取到这里的无条件支持恐怕还需要一番政治操作。
法兰克尼亚公国,位于中部的这个公国,早在奥托大帝时代就被拆的七七八八。虽然康拉德与其父亲都是沃尔姆斯人,是纯正的公爵世家,但恐怕也很难骤然回归。即便赫里伯特和威利基斯、布尔嘉德师徒关系不好。毕竟法兰克尼亚是法兰克帝国的龙兴之地,本身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大家的仇恨。
北方萨克森公国,那是伯纳德比隆父子的自留地。
西方洛林公国,被拆分为上、下公国的两个洛林家,其实独立性十分之高,已经高到他们随时都可以参加隔壁法兰西国王的选举。他们的亲戚也都位于桑斯、兰斯等大主教的位置上。说他们是德意志的五大老公国,其实是略显不合适的。
明明是德法共享版洛林公国。
除了这四大老公国之外,迈森藩侯、图林根公爵、诺德高伯国等等这些小势力,暂时还不足以登堂入室。
所以,只有西南施瓦本公国,也就是俗称为阿勒曼尼部落,位置在今日瑞士东侧的高地区域,由于赫尔曼二世死于帝国选举时的政治斗争,年轻只有6岁的赫尔曼三世远不足以支持家门,作为其的亲家,国王有充足的理由直接介入监国。
最起码先有一块方便指挥的领地吧?
奥托大帝、奥托二世和三世,人家可以把权力随便分配给下面的大臣,那是因为对人来说,这些公爵都是自己的总督,他想去哪就去哪,全国都是自己的粮仓。
对于年轻的康拉德而言,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些总督已经世袭和封建化,康拉德还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大臣吗?
但就是在这样的战略眼光下,竟然被一个无名之辈抢先了?
是谁,胆敢抢在两国首相赫里伯特之前出声?
“陛下,请容许我斗胆,此人是谁?竟然如此优秀?”赫里伯特提问。
康拉德其实稍微有点头疼。
他既想稳定萨克森公国,又想留下霍腾。
“正是霍腾博文登,哥廷根的新任伯爵。我其实有点想调他进入意大利,到伦巴第王国附近担任总督,帮助我夺取意大利,你觉得呢?”
赫里伯特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当时就不爽了。
这不是威利基斯、布尔嘉德师徒那边新扶持起的打手吗?
“陛下。此人虽然年轻有为,但在忠诚度上,恐怕....”
赫里伯特一击毙命,就冲霍腾出身低,随时可能叛变的关节上打。
“吾有皇家宝珠,以证我之亲和!吾有皇家权杖,以证我之权威!吾有皇家圣剑,以证我之强军!吾有皇家法袍,以证我之正统!吾有圣莫里斯之枪,是为护国神枪。有此五宝物在手,他区区霍腾博文登,乡下修士,能耐我何?”
年轻的皇帝似乎感觉自己受到了地位上的蔑视,站起来非常张扬的抖擞精神。
今年才24岁的康拉德,稍显狂妄的站起身,在人均一米六稍低的臣属中,确实显得高人一等。
而大主教赫里伯特,即便觉得眼前这个大男孩还显得稚嫩而自大,却仍然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为之臣服的恐惧感。
这便是皇家御用套装的效果。
这五件皇家宝物,能够分别增加皇帝的人气亲和力、权威、军事指挥、正统性,再加上护国圣人的神枪,让康拉德一下子颇有些皇帝的感觉。
皇家御用,就是这么一步步的,成为了帝国皇帝家传的宝具。
“纵然如此,霍腾却与上洛林家藕断丝连,难免横生枝节。”赫里伯特有些头疼,话说的相当直白。
他就差直接告诉康拉德国王,你看我五年前就是伦巴第王国执政首相,你不把我派过去,你却派一个霍腾,等于空有虎将不用,派一头猪去打架,这是什么道理?
对于国王康拉德来说,他却有着自己不能为人所知的顾虑。
他害怕自己入侵施瓦本家也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