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骑士懂得拉丁文的话,就能看懂,霍腾写的是:“尊敬的萨克森公爵,北方的主人你好。我是霍腾博文登,我将谦虚的请求您,暂时不要将铁蹄踏上农民的青苗,请允许这场战争发生在秋天之后的冬日中。我相信寒冷之风不会吹走你的胜利。而我与我的女伯爵,也将准备收拾行李,去往他乡,目前只是郁于情势所迫,故作姿态抵抗,请您不必介怀.....”
总之,这样一封长长的,文笔优雅字体漂亮的拉丁文书信,终于在霍腾的数百次修改中成型。
再使用【外交辞令书】,使其具备某种力量,霍腾长舒一口气。
“如此,至少能让敌人晚来一个多月吧?在此期间,我也可以准备我的布置了。”
第六十八章 让老爹去丢人现眼请假条(Orz)
“咳咳,阿梅利亚在吗?”
闪光骑士琼丝,穿着打磨锃亮的锁子甲,在护卫的伴随下来到博文登村。
当她来到这里时,阿梅利亚正在磨坊中,穿着简单粗陋的麻布衣,监督每一个农民按时按量使用磨坊和缴纳磨坊税,保证每一点税收都不逃过自己的手掌心。1
听到琼丝的呼喊,她急忙拽掉头巾,就着给牲口喝的水擦擦脸,抖抖裙子上的灰,勉强收拾了一下,出来见琼丝。
阳光貌美,在领地中有‘闪光’之称的琼丝,现在也是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
而姿态典雅、能文能武的阿梅利亚,和琼丝的状态也只能说大差不差,都是一样的表情沉郁,瞳孔飘忽。
二人就像正常的社交一样,互相赠送礼物,并缔郊游,完成贵族一天的社交活动。
但只要稍微仔细观察一番,就能发现,阿梅利亚神情飘忽,出门的时候只记得换了体面裙子,却还穿着旧软底鞋;琼丝明明是出来和闺蜜交游的,竟然还穿着锁甲。不知道的,还以为博文登家又要联手对谁开战了呢。
这就是整个哥廷根郡的现状。
表面上还井然有序,实则不过是人人神魂魄散,根本没有了主心骨。
当北方的萨克森巨人,准备向南方的旧地发起收复之战时,哥廷根人几乎是人人精神飘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家都是在那场婚姻所导致的三伯国一起加入洛林公国之后,才出生的。以中世纪人的寿命,没几个老人完整的亲历过当时的变动。在没有之前经验的前提下,谁也说不准接下来的情况。
正如之前所说,中世纪的入侵分为两种。
一是保留当地贵族的架构,最大限度的消弭本地贵族敌意,完成一个囫囵吞枣式的同化。
二则是发动猛烈进攻,将当地贵族所持有的领地监护权全部收回,然后自己在集中分配。如此虽然拿到最大的利益,可名声与人望容易发臭不说,贵族们激烈的抵抗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安抚下去的。
就算是对自己有信心,哥廷根的贵族们也不敢奢望萨克森公国会允许他们继续留下来。
剥夺监护权,驱赶出哥廷根已经是很仁慈的待遇了。
有些贵族,甚至会刻意使用小罪名,将被驱逐的贵族关入监狱,逼迫其交出巨额的赎金方才放人。
如今的周围,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坑坑都有主人。年轻的新一代贵族们,许多人等到中年都不一定能活动到一份领土。众贵族谁不害怕客死他乡?
“你说,交赎金能让萨克森公爵放过博文登家吗?”走着走着,阿梅利亚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这可是秋日的野游。
琼丝却不意外的微微摇头:“听说了吗?萨克森公爵刚刚将六千兵马交给皇帝陛下去南方镇压叛乱,这位公爵可是真会挑时候,专门选择了一个皇帝陛下吃人嘴软的时候。如果他不是想一口全吞下三个伯国的话,他何必在此时动手呢?”
说白了。
伯纳德一世这老头子,就是看年轻皇帝没兵没人,在此时借花献佛,拿本该是他们家的兵马去搪塞年轻皇帝。然后趁着年轻的康拉德二世皇帝不好意思责问他的时候,率先挑起与上洛林公国的战争。
而且,伯纳德一世说的很清楚,他只要收回这三个郡,打完就结束。上洛林公国的大公,又是个读书读出死脑袋的一根筋,指不定就会顺坡下驴,把这法理领地归还了。
萨克森公国里,一大堆靠奴隶养着的兵头们嗷嗷待哺,公爵也不方便四处下手。若趁机在此时夺取哥廷根、卡塞尔与魏玛,大大拓展他的直辖领地,岂不乐哉?
让你们留下?
想都别想。
既然交钱不行,那效忠呢?
“如果我们改换门庭呢?”阿梅利亚不甘心的问。
她想着,以霍腾的聪明才智,总归会被伯纳德一世看重吧。
“然后把咱们转封到东北边境?他十几年前在那边被信仰异教的斯拉夫部落打的落花流水,从此不敢再越过易北河一步,那我们呢?帮他在边境上挨打,还是与异教徒斯拉夫人恶战被他摘掉桃子?”琼丝依然是摇头不断。
其实这些回答,都是霍腾告诉她的。
但霍腾的分析,可以说基本正确。伯纳德一世虽然是个悍将,但偏偏十几年前,在易北河与波美拉尼亚的斯拉夫部落恶战时,因为河流涨水,导致其军阵被水流淹没,众将手脚失措,大败而归。从此丢失了勃兰登堡等边境教区和殖民地,让斯拉夫部落的小船可以在易北河畅通无阻。
这个亏他不会忘记,但也方便他把不信任的派系送到边境等死。
“求和也不是,投降也不是,那你说我们怎么办?”阿梅利亚几乎是油尽灯枯的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恨不得立即带着家产改嫁。
“把这个交给父亲。”琼丝将一封霍腾的亲笔信,放在阿梅利亚的手中。
那正是霍腾忙碌了至少一周,才斟字酌句的写出的外交辞令。
“你是说....”
“让父亲去吕讷堡(伯纳德一世的驻地,萨克森公国首都),和伯纳德一世周旋一番。”琼丝说着的时候,感觉两脸羞红,直自愧不已。
“这不是...让父亲去丢脸吗?”阿梅利亚也是心情百般复杂,彷如打翻了五味瓶。
“霍腾的意思,就是.....让老马迪阁下,在吕讷堡丢一次大脸,以此来延缓萨克森公国的进军步伐,务必使其在冬日时再南下。”琼丝将霍腾的计划和盘托出。
此时,阿梅利亚再傻也懂得,霍腾就是让父亲去出丑的。
去吕讷堡丢人现眼。
尽管基督教不以孝顺为文化核心,但如此让父亲去丢脸,还是让人感觉心中难受。
“霍腾说,要完成大事的人,不能在乎小的牺牲。”琼丝如是说。
这句话,以及这一切的密谋,最终还是回到了博文登村,老马迪面前。
得知儿子让自己去吕讷堡丢人现眼,以给他拖延时间到冬季,老马迪顿时一拍大腿。
“干!”
只要能保卫住家族的领地,别说是脸面,就是让老马迪去自杀,他也.....得考虑再三。
这个儿子,老马迪我也没有看透过。
但既然他要让敌人等到冬天再来进攻,那就说明他一定有办法。
有办法是好事,与萨克森公国为敌,老马迪想想都脊背发寒,然而霍腾却已经连防御计划都想好了。他立即收起信,翻出自己最穷酸的一套衣服,毫不犹豫的穿在身上。
打扮一番后,活像是又穷又想要体面的贫困贵族。
临走前,老马迪托琼丝转告霍腾:“我这一次本没有打算回来,但你可千万记住,和阿梅利亚生个孩子,继承你哥哥的家名和我们家族。你是干大事的孩子,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
琼丝,将老马迪的回复原封不动的告知给霍腾。
霍腾擦了擦眼睛,低声说:“好了,我知道了。”
最是天下父母心,霍腾和老马迪其实不熟,也是被老马迪抛弃的那个孩子。他本应怨恨这位父亲,但看到老马迪义无反顾的去‘送死’时,霍腾也不能不动容。
老马迪的北上,瞒不住哥廷根的贵族。
大家都清楚,霍腾派遣他的老父亲,去吕讷堡觐见伯纳德一世,必然是有什么阴谋。
大多数贵族认定,霍腾可能是要投降。
但很快,霍腾就公开召集了秋天的第二场集市,汇集哥廷根十里八乡的农民和贵族骑士。
在集市上,霍腾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坚定立场:“我与哥廷根同在!我与女伯爵同在!我与我的家庭同在!我已经筹划了一套战法,能够让哥廷根郡渡过寒冬!”
贵族中,不乏与萨克森公国暗通款曲之人,他们各自疑虑,怀疑霍腾是不是在瞒天过海。
总之,这么一喊之后,霍腾就又一次猫了起来,躲在城堡中。
他让自己的商人,也就是贸易大师格蕾雅,到处搜集低价粮食,贮存在哥廷根自由市中。
他还命令自己的农民,今年可以以巨大的条石、或石块、石灰等物品,抵偿今年欠下的钱款与税收。这当然引起市民们的激情。
换一个贵族统治他们倒无所谓,反正税还是一样交。
但若能免掉税赋与欠款,那可无异于幸福来敲门。
短短十几日,霍腾就用石头和石灰等,利用原始的粗糙水泥技术,用巨石填充,石灰摸缝,在城堡中加盖了一层粗糙石制城墙。
这,还只是霍腾计划中,坚决对抗的一方面。
他同样加固不远处的哥廷根堡的防御,增强局势防御、增加箭塔、改造拐角,封堵粪道,可以说是把自己能想到的好主意,都用了上去。
被霍腾折腾的过分,以至于好几天没下床的女伯爵此时来到霍腾身边。
“你给伯纳德一世的心中,到底写了什么?”康诺莎有些狐疑。
米海尔听罢,微微一笑。1
“我当然知道,只是轻易的请求,伯纳德只会哂然一笑,然后挥师南下。但在他借出6000精锐兵马的同时,他手上的兵力肯定捉襟见肘。”
霍腾指挥着农民们,把石头一块块的加盖,然后用石灰摸贝壳粉等凑成的原始水泥,填充在石头缝隙。他回过头,看着狐疑不减的康诺莎,微微笑道:“那如果我告诉他,弗里斯兰王国还在内乱,而我提议他先打弗里斯兰,再回过头吃下我们哥廷根郡呢?”
第六十九章 目中无人的小狮子伯纳
萨克森公国,位于中北方向的吕讷堡。
这是一座不算特别大,但异常坚固而高大的顶级城堡,是伯纳德一世所属的比隆家族,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
众所周知,城市可以放肆扩张,但城堡必须维持在一个合适的大小,否则装载的士兵甚至站不满城墙顶端就有点搞笑了。所以尽管站在全萨克森公国的顶端,但伯纳德一世居住的地方,却简单朴实的异常。整个房间唯一名贵的,就是一张意大利商人贩卖而来的狮子皮。
“哼,扯淡!”
伯纳德一世的儿子,人称‘小狮子’的小伯纳德,今年28岁的年轻骑士将南方送来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斥责哥廷根的霍腾:“假装伪善的死修道士,在这里想欺骗咱们放过哥廷根?开什么玩笑,是当我们萨克森公国人都傻了吗?”
而他的父亲,今年56岁的老伯纳德,已经苍髯白发,但仍然精神矍铄的伯纳德一世,则穿着与儿子华丽衣着不同的沉稳黑袍,将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轻轻抻开。
“不要着急,小伯纳德,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总是有着自己喜好去判断,那会蒙蔽你的双眼。”
老伯纳德一字一句的斟酌着霍腾的信,哪怕对方仅仅是一个来自偏僻乡野的牧师。
“父亲,难不成你真的觉得,我们应该按照那小子的指挥旗走?”小狮子绝难接受。他可是高傲的,势必要接受萨克森公国的公子,而对方不过是穷乡僻壤的村乡巴佬,地位上的不同,让小狮子无法把霍腾放在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另一面。
然而,出身于行伍的伯纳德一世,却并不因为对方地位低下而轻视。
他斟酌词句,道:“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在【外交辞令书】的加成影响下,伯纳德一世开始认真考虑霍腾提供的新战略方向。
弗里斯兰,也就是未来的荷兰王国地区的一部分,目前是一片混乱的国土,内乱不停,外战不休。
而在借给年轻的康拉德二世6000精锐兵马以后,伯纳德一世手上仅存的军队只能决定一方面的进攻。而选择进攻弗里斯兰公国?还是进攻南边的三个伯爵领?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弗里斯兰公国虽然混乱,那也是海边的富庶地带。有泽兰等港口,迎接四面八方来客,海盗销赃、商人交易,几乎赚的盆满钵满。尤其是北海上的海盗贸易,那些劫掠完成的维京海盗通常会在诺曼底公国和弗里斯兰公国销赃。
前者是因为大家都是亲戚,关系都不远。后者则纯粹是商人们赚钱所致。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封建领主与教士们,表面上都严厉痛斥这种行为,甚至会向某些城镇发动惩罚,以驱逐海盗们的登陆和贸易。但背地里,如果城镇和商人能上缴足够的利润,并且保证海盗不会袭击其辖区,那么多数封建领主是乐于看到一群海盗们来大手大脚,花光他们钱包里最后一枚铜板的。
“我希望你去弗里斯兰。”伯纳德一世敲着桌子,经过足足四十分钟的思考,等到儿子都急不可耐,等到灯火熹微时,他才彻底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