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第896节

到了冬月,巧巧生下三子士福。

而且巧巧现在又有九个月的身孕了,明月也再次怀上了……

没办法,老赵家的人能力就是强,猛!

再加上丫鬟婆子奶娘,足足上百号女眷,结果赵昊这一大家子,就比岭南代表人数还多。

昔日住进去空空荡荡的一号院,如今却显得十分的拥挤,小娃娃的哭声此起彼伏,真有些鸡飞狗跳的味道。

也难怪赵公子总是喜欢在外面跑,这家里是没法呆了……

呃,换成高情商的说法是,公子常年奔波在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实在太不容易了。

不过过年嘛,就图个热闹。

怀里抱着穿着大红小袄虎头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赵昊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要是孩子不拉了尿了,不哇哇直哭就好了……

已经被大长公主调到郡主身边的柳尚宫,从他怀中接过赵士祺和赵小棠,一双小儿女便瞬间止啼。

柳尚宫不禁暗暗得意,心说老身也算歪打正着,功不唐捐。口中却忍不住埋怨赵昊道:“公子这爹当的,还真是不称职,一年多了还不会抱孩子。”

然后便絮絮叨叨念叨起,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诸多不称职之处。

赵昊听得一脑门子黑线,不过大过年的也不好发作,只好讪讪道:“没法子呀,忙啊……哦对了,明月,我去看看远方来的朋友,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说着便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这大年三十儿还往外跑?”柳尚宫愤愤道。

李明月郁闷的白她一眼道:“嬷嬷,你就少说两句吧,不然大哥以后都害怕来我这儿了!”

“老身没说啥啊?”柳尚宫还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当年老身训驸马的时候,他都得站着听……”

“我大哥是驸马吗?”李明月无奈道,心说过了年得把这老糊涂送回娘家去。

不过大长公主殿下好像也是嫌柳尚宫整天碍事儿,才把她踢到自己这儿的……

……

那边赵昊逃出一号院,来到潮州代表们所居的九号院。

刘子兴和他的儿子刘吉升,岳云朋和他兄弟岳云朗,林正英和他儿子林一仑、以及古田乐等十二名潮州代表,闻讯赶紧迎到院门口,欢天喜地把小阁老接进厅堂去。

虽说赵二爷上调进京,在潮州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年,但赵家父子与潮州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赵守正当初带去的人手,还有一半留在潮州。

继任的潮州知府则是伺候过六任上官的舒付舒通判,舒通判深知自己多年媳妇熬成婆,全靠赵状元的引荐。人家可是当朝首辅的儿女亲家!

而赵守正……或者说赵昊用他,原因无它,纯粹因为此人知情识趣,只要能当上知府,便别无他求。

不然以潮州缙绅当家的历史,再配上个潮州开发总公司,可谓如虎添翼,把个阖府上下把持的水泼不进。要是换成个不甘寂寞的主儿当这个潮州知府,非得干起来不行。

也只有舒通判这样已经别无所求的,才会不管自己有权无权,只要能舒服舒服就得了……

但人都是有多副面孔的,在地方上鼻孔朝天的刘、岳、林等人,自打来了苏州,见到他们的大老板后,便一直十分乖巧。

此时一个个围在小阁老身旁,更是俯首帖耳,恭谦到不行。只恨自己没尾巴,不能摇一摇以抒发自己的忠谨之情。

赵昊很受用,心说这可比那堆屁孩子的强多了。他不由全身轻飘飘的,笑眯眯的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了厅堂。

与刘子兴假假谦让一番,他便在正位上落座。一边招呼众人都坐下,一边满脸歉意道:“抱歉抱歉,这次考虑不周啊,让诸位没法回家过年。”

“哎,公子见外了,我们都把苏州当成第二故乡了。”岳云朋忙赔笑道:“再说江南迎宾馆招待周到,跟在家过年也没啥区别。”

“就是就是。”林正英等人也点头附和。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赵昊闻言大笑道:“不过估计言不由衷吧?”

“嘿嘿嘿……”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在苏州过年哪有在潮州当土皇帝作威作福来的舒坦?

“这样吧,下回再开大会,咱们改在二月,让大家过完年再来。”赵昊当即宣布道。

“不用不用,集团的大日子怎么好随便改……”刘子兴等人受宠若惊,忙摆手推辞。

赵昊却当场拍板决定了,把众人感动的稀里哗啦,纷纷表示小阁老真是太替我们这些南蛮子着想了。

其实赵昊早就想这样了。年根下不适合批人,不自觉就以表彰为主了,因此腊月底开集团大会,总是喜庆有余、紧张不足。所以他打算从下一届大会开始,改在二月二举行,这样才好给大伙儿出出汗、提提神,铆足了劲儿好开工。

赵昊现在提出来,不过是送个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罢了。

赵公子环顾场中,见众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感慨道:“真好,搁在几年前,谁能想到潮汕人和客家人会其乐融融,一起过年?”

“都是林部堂、赵老公祖和公子的恩泽啊……”众人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煤窑里的徐家兄弟消息滞后,不知道林润已经晋升两广总督了,而且朝廷取消了职权重复的广东巡抚之设,如今林润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两广军政一把手了。

至于殷正茂,居然被他的贵同年改任为南京户部尚书,也不知首辅大人把老鼠丢进米缸里,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们不是在三位和三山国王的见证下歃血为盟了吗?再不和好要天诛地灭的。”

“有了土客事务裁决庭,大事小情都有个说理的地方,法官们处事也公正,我们都很服气的。”林正英也赔笑道。

“好好,怪不得林部堂说,潮州是土客团结的典范啊。”赵昊赞不绝口道:“希望再过些年,就再无土客之分,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是是,一定不让公子失望。”众人忙不迭应声。

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潮汕土客矛盾之所以基本弥合,除了他们说的这些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经济上的联系紧密了。

如今,林氏一族已经完全转型为瓷土供应商,他们在飞天燕挖掘出优质瓷土,通过凤凰溪源源不断运到潮州城外韩江畔的笔架山下。

在那里,南海陶瓷总公司下属的潮州瓷业,已经建起了绵延四里,鳞次栉比的瓷窑。他们用高薪从景德镇挖来了成千上万的窑工,让熄火四百年的潮州窑,重新烟火高燃,并于隆庆五年年底,就烧制出第一窑合格的瓷器来!

这一过程中,潮汕人表现出了令人震撼的吃苦钻研精神。为了尽快学回烧瓷的手艺,士绅们纷纷让自家族人给请来的江西窑工充当学徒,还放下架子,主动招赘手艺高超的窑工入门。

此外,他们亦积极参加江南集团提供的各种培训,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先进的产销管理经验。

就这样近乎疯狂的拼搏了两年,如今潮州瓷业的管理水平,已经基本与江南集团的诸多亲儿子拉平了。产品的质量自然也进步飞快,虽然还比不上景德镇的御窑货,但在外销瓷中已经算质量上乘了。

当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发财致富上,自然要排除掉所有影响赚钱的因素。所以谁激化土客矛盾,影响潮州瓷业的生产,谁就是潮州人共同的敌人。

所以说什么让土客亲如一家?无它,唯发财尔……

……

潮州人发财的瘾太大了,就连小阁老来跟他们共进除夕午宴,没聊几句话题就又回到赚钱上。

“公子,听说二五期间,咱们潮州瓷业得把产能再扩十倍?”刘子兴有些吃不准的问赵昊。

“不错。”赵公子点点头,潮州瓷业是南海陶瓷的下属企业,他还没来得及面授机宜。“不光是你们潮州瓷业,还有佛山瓷业,以及福建的晋江瓷业、德化瓷业,统统都要扩产十倍!”

“啊,这样真没问题吗?”刘子兴等人面露惊异之色道:“大家同时扩产,不会引起瓷价大滑坡吧?”

第十章 吕宋来客

“放心,集团研究院研判,二五期间,百姓对瓷器需求会快速攀升。”赵昊却信心十足道:“而且只要我们不冲击国内市场,国内的瓷器价格应该会不降反升的。”

“这样啊……”众人缓缓点头,岳云朋忽然敏锐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要冲击国外市场?”

“对,就是要施展倾销战术,彻底摧毁竞争对手的陶瓷业!”赵昊重重点头道:“这虽然会对我们的利润造成暂时影响,但却是长治久安之计。”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这些潮州代表大都在江南技院进修过《初等经济学》,知道倾销是指某一商品的生产商,为了在某一海外市场上取得垄断地位,而以低于边际成本的价格向该市场抛售商品,待将竞争对手驱逐出该市场后再实行垄断高价。

“我们主要的对手有三个,安南的青花,朝鲜的白瓷,以及日本的陶器。后两个不用你们担心,由江南这边来摧毁,你们就集中力量把安南青花干掉!”赵昊抿一口他们带来的凤凰单枞,笑道:“当然,也不用赔本卖,那就太教条了。”

潮州众人忙搁下筷子洗耳恭听,有人还掏出了小本本。

潮州瓷业的外销瓷已经依托集团,外销一年多了,加上海外还有无数的潮汕华侨,他们自然能把握住国际瓷器市场的脉搏。

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如今在海上贸易中,份额最大的居然不是大明的瓷器,而是安南产的青花瓷!

因为大明严厉的海禁政策虽漏洞百出,却依然让外销瓷器数量锐减,以至于庞大的瓷器市场出现了巨大空缺。

欧洲各国、南洋各国、还有以奥斯曼帝国为首的天方教世界,乃至南美大陆都对精美的中国瓷器有旺盛的需求。见大明出货太少,安南便趁机大力吸纳元朝工匠,发展青花瓷产业,已经占领天朝空出来的市场近二百年了,赚取了天文数字的利润!

如今安南南北对峙,莫朝和黎朝激战不休,为了支付高昂的军费,两朝不约而同的全力增产青花瓷,还大打价格战,价钱比大明的外销瓷便宜好多。

这对景德镇的瓷器没什么影响,因为人家走的本来就是质优价贵量少的高端路线,双方不构成竞争。可就苦了江浙闽粤沿海生产的外销瓷了。

这些外销瓷质量比不过景德镇,售价还比安南瓷贵,拿什么跟人家争夺市场?

赵昊痛定思痛,命唐保禄对安南瓷器进行了长达两年的调查,结果发现了安南瓷致命的缺点。

“根据集团在升龙和清化的商馆调查发现,”赵公子笑着揭秘道:“安南全境都不产青料的!”

“这样啊?”众人纷纷倒吸冷气,他们头一回听说这条情报。

所谓‘青料’,即青花料,是烧制青花瓷器所用的色料。将其用笔在生胚上绘制图案,外覆以透明釉过窑烧出,便可得青花瓷了。没有青料就没有青花瓷,而且因为基本就用这一种色料,所以青料的需求量极大。

“那他们从哪弄来青料?”发问的是前货郎古田乐,如今是潮州瓷业的首席原料采购员,作为获得卓越贡献奖的员工,也参加了集团大会。

本来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一是职业习惯,让他对这类问题特别敏感;二是集团711位代表,代表了集团全体员工的利益和意志,并有权就任何事情向集团所有部门和公司进行质询或建言。

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认为他有资格提问。

“一是从云南进口‘珠明料’,二是从波斯进口‘苏麻离青’以及‘无名异’,这三种青料。”赵昊也认真回答道: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阻止他们,从这两个途径获取青料。”赵昊缓缓道:“集团已经将青料列为禁运品,禁止任何船只将其运往中南半岛。云南方面,集团双管齐下,一是说服官府禁止出口,二是高价收购所有的珠明料矿。这些工作在去年就都展开了。”

“那效果如何?”众人期待问道。

“想要完全阻止人家获得青料,自然是不可能的。”赵昊淡淡一笑道:“不过严厉的封锁已经让安南境内的青料价格翻了好几倍了惟其如此,才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为他们走私青料啊。”

“这样的话,安南青花的成本不就高了吗?”潮州瓷业董事长岳云郎忙问道。

“不错。而且两朝还一味扩大产量,只能大幅减少青料用量,所以质量上也下滑的很厉害。”赵昊点点头,沉声道:“所以研究院判定,我们的质量已经远超对方,而且还能提供定制,只要在价钱上与安南瓷保持同一水平,然后大量投放市场,很快就能将他们彻底挤出国际市场。”

说着他双手一抬,满脸憧憬道:“接着便是安南制瓷业的总崩溃,然后一个只有大明瓷器的市场就出现了……”

其实赵公子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比如摧毁莫朝和黎朝的经济,减轻届时干涉的难度。不过没必要跟他们说。

“公子真是深谋远虑啊!”刘子兴等人忙由衷赞叹。“我等望尘莫及。”

“那就这么干吧?”赵昊笑问道。

“干!干!干!”众人忙不迭点头。

……

午宴之后,赵昊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刘子兴父子到后头的书房说话。

书房中,还有两个面容黝黑的男子,已经恭候许久了。

两人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会这么年轻,一时都有些愣怔。

“你俩还不拜见公子?”刘子兴咳嗽一声,提醒两人道。

“小人刘学升,拜见公子。”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赶紧给赵昊磕头,还顺势拉了一把边上更黑更拘谨的那个。

“小……小人许可正,拜见公子。”那人也赶紧拜见赵昊。

“好好,两位起来说话。”赵昊微笑虚扶一把,一撩袍子下摆坐下道:“抱歉,一直脱不开身,到现在才见二位。”

“公子言重了,您的大名早已传到吕宋,能得见公子一面,就不枉此生了。”刘学升马屁纯熟,显然是华侨中,与国内联系密切的那一挂。

他是刘子兴的堂侄,虽然祖父辈就下了南洋,在吕宋国定居已经一个甲子。但刘家在潮州声势煊赫,所以一直走动紧密。

借助本家的势力,刘学升这一房搞东洋贸易发了财,在吕宋混得风生水起,是当地华侨商会的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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