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第864节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胡同中静静等候多时了,看到新郎官出来,开始吹吹打打,舞龙舞狮开路。

场面规规矩矩,该有的都有。但要是看过他在金陵和苏州那两场亲迎的,就会觉得忒逊色了。

在金陵,那可是彩楼相连十余里,万人空巷;在苏州,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堪比上元灯节。

没办法,因为这是在天子脚下,又有高胡子的汪汪队盯着,丝毫不敢逾矩,所以虽然是迎娶郡主和大学士的千金,却没法像在苏州金陵时搞得那么铺张。因此也就不必备述了……

及至十王府街,才复又豪奢的景象。不过那就是长公主殿下搞的,有种弹劾她去啊。

但皇室的做派与赵公子这种暴发户不同。只见整条宽阔的大街,都用高高的帷幔遮挡住,就是为了不让人观看……对,连看都不让外人看。

不过不看也好,省得目睹这世上贫富之悬殊,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那些帷幔都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绸缎制成,且帐舞蟠龙,帘飞绣凤,本身就昂贵无比。其内更是鼎焚龙涎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金银焕彩,珠宝生辉,让人恍若进入瑶池仙境一般。

没办法,单论手头的金银财宝,长公主比赵昊富多了。民间都以‘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来形容嫁妆的丰厚。宁安给李明月的嫁妆要是折成良田,能买下整个京城。前日送嫁妆的队伍,真的超过了十里!

其中最值钱的嫁妆,是她在西山集团的所有股份。身为西山集团董事长,长公主拥有集团27.32%的股份,其中2.32%是替宫里代持的。所以是25%的集团股份,转到了李明月名下。也就是整整250万股。

尽管在高阁老的打压下,西山集团股价不再势如破竹上涨,已经在三十两左右横盘很久了。但就算以30两股价计算,这些股票的价值也高达7500万两了。虽然没法真的变现成真金白银,但李明月肯定是全球女首富了……

也许只有未来某一天,江南集团的股票也上市后,才能有江雪迎跟她比一比了。

有人要问了,都给了闺女,那儿子怎么办?不用担心,宁安手里还有卢沟桥公司11.48%的股份,也值个上千万两。将来她百年之后,自然就是李承恩的了……

低情商的说法是,小爵爷还得再穷个几十年……

……

赵昊在鸡公公的引导下,于长公主府门外下马。红着眼圈的李承恩出迎于府门之东,面西作揖,恭迎娇客进府。

待赵昊于府门左侧立定后,担任执雁者的赵显便将大雁奉上。

李承恩将大雁陈于银安殿前,引导赵公子向着银安殿中的长公主四拜兴,赵昊便告退出了府门。

小爵爷并不相送,而是转身进殿禀报。这不是他在报夺妹之仇,而是规矩就是如此。

长公主就是再疼赵昊,都不能让他进殿,这当然也是规矩。若是依着她,更愿意到赵家胡同去当男方家长。但身为皇室公主,言行举止就必须恪守皇家规矩。

至于跟情人幽会,千里送炮,搞爱死爱慕什么的,那都是赵郎的表妹肖氏所为,跟她宁安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待李承恩禀明婿家执雁亲迎之后,宁安便命担任保姆的柳尚宫,引宜兰郡主李明月至银安殿中。

小郡主向长公主四拜兴,起身后便听宁安从容不迫、充满皇家气度的叮嘱道:“往之夫家、以为正、无忘肃恭。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舅姑者,公婆也。

虽然小郡主没有婆婆,但宁安还是照本宣科,或许将来又有了嘞?这谁都说不准。

而后柳尚宫为郡主戴上盖头,李承恩将她送上凤轿,十六抬的凤轿便在小爵爷泪雨滂沱中缓缓起轿出府,跟着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了长公主府。

……

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来到大纱帽胡同。

比起豪奢无边的长公主府外,这里就简朴多了。不谷虽然也不差钱,但身为清流官员,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赵昊在大学士府外下马,由张敬修将他引入府中,大小舅子们便一拥而上,向他讨要红包。这是京里的习俗,曰‘拦门’。据说寻常百姓结婚,新郎想进岳家的门,非得扒层皮不可。好在大学士府还是要讲究体统的,再说赵昊还是舅子们的老师,他们也不敢搞得过火。捞了笔实惠,就欢天喜地放他进去了。

正厅中,张居正夫妇都穿着一品的礼服,面南正襟危坐。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但张相公的脸却仍在阴影里,也不知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熊猫眼,还是因为别的……

赵昊毕恭毕敬给岳父岳母四拜兴,张居正缓缓让他起身,看了赵昊好一会儿,方迸出几个字道:“敢欺负筱菁,绝不饶你!”

“岳父大人请放一百个心,小婿爱筱菁还来不及呢!”赵昊忙表态道。还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哼,日久才能见人心!”张居正却不肯轻信。

“老爷放心,这孩子肯定说到做到的。”顾氏笑着打个圆场。她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又道:“筱菁这闺女任性的很,还请女婿多多包涵。”

“是。”赵公子忙恭声应下。

然后小舅子们又按照老家的规矩,为新郎奉上鸡蛋煮糖水的‘鸡蛋菜’,以及‘四果茶’、‘称心汤’,新郎依例只喝汤水即可。

这时,五福妇人才领着戴大红盖头的新娘子出来,与新郎拜过祖先,叩别父母后,由长兄以红绸牵上轿,最后放炮礼送。

赵公子便在喧天的鞭炮声中,迎着花轿出了大学士府。

那锣鼓鞭炮声也跟着接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大学士中重新安静下来。

便见那始终坐在阴影中的张大学士,肩膀抖动了几下,脸上也多了些亮晶晶的水迹。

“老爷,你哭了?”顾氏轻声问道。

“不谷没哭,不谷只是流泪了。”张居正嘴硬道:“这是眼睛受伤的正常反应。”

“不是因为女儿出嫁?”

“绝对不是。”张相公断然道,声音却有些发颤:“生个破闺女,有什么好的,整天惹不谷生气,好容易养大了,却插翅膀飞走了……”

说完,他拂袖掩面,不再出声,肩膀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了。

……

那厢间,添人进口的赵家却是喜气洋洋,热闹无比!

虽然官场中都知道,高阁老准备收拾赵公子。但有的是人不在乎,或者怕也没用。

婚宴自然由京城味极鲜承办。为了全力保障公子的婚礼,味极鲜酒楼从昨日便歇业了,好专心准备食材、炊具、餐具。他们今天半夜就来到赵家胡同,誓要为来宾准备一桌尽善尽美的婚宴,好好给公子长长脸。

今天也值得他们这么干,因为来的贵客实在太多了。以老哥哥赵锦为首的一干江南官员,一个不落都来参加婚礼了。

他们已经想清楚了,怕是没用的。驴倒尚且架子不倒,江南帮更不能被吓倒!不然才会被群起攻之呢。

赵昊在京中的弟子更不管那些里个啷,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要来参加师父的婚礼。

赵公子门下八十六名进士,如今有一半在京中为官。一个不落全都跑来了。

这其实是对那些言官的一种示威,你们今天要搞我可以,但请祈祷我这些弟子里,日后没有去你们家乡当官的吧……

此外,还有赵二爷的同年、故交、好友。

及时雨送二爷在同年中,可是享有极高威望的。同年故交中谁没花过他的钱?划掉,改为谁没受过他的恩典?

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落个忘恩负义的恶名,再说法不责众,高阁老还能把隆庆二年的进士都废了?

结果来了一百多京官,而且品级更高。

以及以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为首的西山集团和卢沟桥公司的股东们……

这整整一百多桌贵客,把个赵府坐得满满当当!

就是要给高胡子看看,什么叫众怒难犯。你还确定要搞我们的新郎官?

第二百零九章 洞房

新娘子迎进门,先祭拜祖宗牌位,四拜兴。

然后向赵立本和赵守正行礼,四拜兴。

最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就很快,拜堂礼便完成了。

稍辛苦一点的就是赵公子,因为他一共拜了五次堂。不过比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重重难关来,这点辛苦实在不算什么。

来宾们热烈的讨论着,赵公子今晚到底该怎么睡的问题,甚至有人当场开盘设赌……到底是串联还是并联?

这种人自然遭到了赵公子的弟子严厉的呵斥,像话吗像话吗?怎么能在公子的婚宴上……赌博呢?

至于讨论公子的五个新娘子,随他们便。新婚三日无大小,越闹越喜庆嘛。

再说男人嘛,哪个不想坐享齐人之福?羡慕还来不及呢。

……

但其实,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拜堂礼结束后,赵公子又出来向宾客敬了杯酒,便将待客的重任交给赵显和一帮弟子们,他则径直回到了西院的厢房中。

朱时懋、赵士禧、王武阳等一干傧相,早就备好了一桌补品在等着他了。

“来了,先喝完虎鞭汤。”朱时懋向左歪着脖子给赵昊舀一碗汤,递给他后又向右歪着脖子道:“我爹能纳三十九房小妾,全靠这玩意儿顶!”

“叔,这是皇上常用的十全大补汤,侄儿我亲测有效。”禧娃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他叔了。

“师傅,先吃一盘生蚝,这个最科学了。”王武阳献媚道:“弟子还有一种往枪上抹的药膏,可以金枪不倒!”

“滚一边去。”赵公子一脸黑线道:“我让你们给我准备点饭,好填饱肚子,你们给我整了这一桌什么玩意儿?”

“饭啊?”傧相们异口同声道:“很普通的饭,成年男人嘛,多吃点补肾的食物对头发好……”

“对……头发好……”赵公子摸了摸头上的假发套,感觉他们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最终赵公子在傧相们热情的劝说下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离开厢房,来到院中。

今年赵显为了弟弟的婚礼,特意把西院扒了重建。除了增加各种高科技生活设施外……比如双层玻璃窗、冷暖气、热水淋浴间之类,最重要的就是把正院西侧的两个院子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大四合院。

院中有正房七间,其中当中一间是堂屋,西梢间作为赵昊的书房。另外五间正屋便归新娘子一人一间了。

此时五间洞房的红漆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门窗贴着大红的双喜字,挂着红线编的蝙蝠。从外头看竟一模一样。

赵昊左右看看,院中竟空无一人,显然喜婆、仆妇、丫鬟们是得了吩咐,全都进屋里待着,或者远远躲开,以免给新郎官暗示。

我靠,搁这儿开盲盒啊……

赵公子一阵脸红心跳,这怕是世上最奢侈的一次盲盒了。

这当然是那真正主宰后宅的连理公司的安排了。连理公司是合伙企业,合伙最重要的是‘人和’。人和就是‘团结内部,一致对外’!

团结是为了更好的对外,因为堡垒最容易被从内部攻破,所以连理公司有必要,也有能力对经营范围内各种事宜,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显然,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不然非但赵公子要头疼先进哪间的问题,被后进新娘子们也会不好受的。

就算他心里有排序,新娘子们也不希望知道,至少今天不要知道。因为那是破坏团结的……

这下赵昊也没什么好纠结了,他指头点着五间洞房,口中念念有词:

‘公鸡头、母鸡头,不是这头是那头……’

最后一个‘头’字落在了左次间那间洞房。

赵公子便走上前敲了敲门,便故意高声喝道:“娘子请开门!”

只听里头欢呼一声,那红色的屋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跟巧巧的丫鬟糯米和红豆,两个一身粉红的小丫头一边喜气洋洋的嚷嚷着:“新郎官来喽!”一边把赵昊拉进了洞房。

……

尽管才是过午,洞房中依然点着红烛。那对海安亲手制作的鱼良香烛,果然在燃烧时散发出魅惑的幽香,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红烛高照,照得精雕细刻、镂金镌彩的千工拔步床上,那红色的床帘床帐愈加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巧巧穿着命妇的礼服,头戴着红盖头,手绞着帕子坐在床边。只见铺满绣着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绸缎被褥的床上,撒满了果子金钱,显然之前嫂子已经来撒过帐了。

一屋子女人便拉着新郎官在新娘子面前站定,喜娘嘻嘻哈哈用托盘端上秤杆,让新郎给新娘挑开盖头。

然后喜娘端上从女家包好带来,在男家煮熟的水饺……幸好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不然从南京带到北京的睡觉,非馊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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