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第190节

也避免误导后来的科学家。

卧谈会最后,每个弟子都对师父深情的表白道师父,您的用心良苦,我们体会到了。

每每看到此处,后世史学家们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赵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牺牲我一个,照明千万人,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不愧是开创新时代的圣贤啊……

……

其实赵昊只是不会而已。

那可是人家二十年寒窗,一心钻研的玩意儿,赵二爷都能一个打他十个。更别说那些学霸弟子了。

赵昊只能用藏拙的方式,整天变着法子蒙混过关……那装神弄鬼的样子,像极了后世的气功大师。

好在他毕竟在其他方面有真才实学,这才苦苦支撑到了今天。

会试一结束,赵昊心口的大石落了地,提心吊胆,唯恐被看穿虚弱本质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

本公子又可以痛痛快快装逼……哦不,为人师表了!

因为接下来的殿试,不考四书五经,不考八股文,不考表判、经史,只靠一道对策论!

什么叫对策论?就是后世公务员的申论嘛。

而且赵公子知道考题、知道本届的评判标准,看过好些进士的对策卷,更有一套后来人总结出来,百试百灵的答题套路。

自然可以放开了大侃特侃,给这帮眼高于顶的弟子,留下个终身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能有人要问,他这会儿就不怕让人知道,自己预知考题的秘密了?

还真就不怕了。

因为策论乃是皇帝就国家大事提问;中式举人们对此进言献策的应用文。

你问一帮整天闭门苦读的书呆子,那些具体而细微的政务,他们能懂吗?

别说他们,皇帝也不懂。

所以只可能是泛泛而问,泛泛而谈。

那就无非是治国总论、教化伦理、经济理财、文化教育、军事武略这五大类而已。

既然能提的问题有限,举子们和他们的师长,必然会花费大量精力去猜题,而且猜中者绝对不在少数。

尤其是隆庆二年这一科的殿试题,几乎就没有完全猜错的,至少也能猜到一半。

因此赵昊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放开手脚上就是!

……

东院堂屋里,赵昊站在一块黑板前,目光炯炯的看着整齐坐在对面的老爹和弟子们。

“今科乃当今隆庆皇帝登极以来首次大比,是以策论题目极可能由陛下钦定。所问治国之策,势必为大明当务之急。所以我认为有件事,一定会被问到!”

只听他沉声说道:“那就是御虏之策!”

弟子们闻言纷纷点头,这几乎是一定的。所谓‘北虏南倭’,乃是困扰大明几十年的严重边患。

“如今倭寇业已被平定,北虏却愈演愈烈!”便听赵昊痛心疾首道:

“去岁俺答率领六万部众,绕过宣大防线,破偏头关南下。攻陷石州后屠城,我百姓被杀五万余人,焚烧房舍三日不绝。而后又深入大明腹地千里,破庄堡无数!”

“辽东土蛮部也同时进犯蓟镇,掠昌黎、抚宁、乐亭、卢龙等地,直至滦河。所到之处,杀掠焚毁不可胜计,京师震动。朝廷不得不宣布京师戒严,直到两部鞑子结束劫掠,满载而归后才解除了戒严。”

“在这期间,大明军队的表现稀烂无比。比方在俺答部进犯时,正值秋雨连旬。马匹多病死,路又泥泞,许多鞑子水土不服、征途劳顿,也纷纷生起了病。俺答只好下令丢弃掠夺的财物和人口,士气低落的狼狈撤退。”

“此时,只消遣数千轻骑追击,俺答必然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然而大同、太原驻军骑兵两万,竟无一人敢于邀击。北面蓟辽防线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几万大军陈兵险隘,居然让几万土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杀入京畿劫掠!”

赵昊是越说越生气,在黑板上写下了‘强兵破虏’四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然后重重拍着黑板道:“你们说,这口气谁他娘的能咽得下去?这样的官军,谁他娘的能信得过!”

“投笔从戎!”金学曾忽然站起来,激动道:“先杀鞑子,后攻倭国……”

话没说完,一个粉笔头准确的命中了他的脑门。

金学曾登时熄了火,顶着额上的白点,讪讪坐了回去。

“鞑虏造成的耻辱,就像是大明脸上的一道疤。避之不谈,强说文教、粉饰太平,必遭天下耻笑。”

赵昊拍拍手上的白灰,沉声说道:“所以我认为,今年策论的头等大事,也是重中之重,就是求‘强军备、制鞑虏’之策!”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乱象纷生

堂屋内,弟子们听得极为认真。

哪怕刨掉对老师大预言术的迷信,他们也对赵昊的分析与结论,感到十分信服。

“此外,去年岁末,邸报明发户部尚书马部堂的奏疏,言我大明太仓存银只能用到今年三月……即是说,诸位殿试之时,朝廷可能就已经没钱了。另外太仓存粮还能应付两年有余。”

“此后直至最新的邸报上,已经前后八次见到陛下手诏内阁、户部,命设法削减开支。并以身作则,主动减少了宫中二十万两开销,其焦急之情跃然纸上,因此我认为,陛下极可能会问的第二件事,便是理财之计问如何才能帮朝廷纾困。”

赵昊说着,又在黑板上写下了‘理财纾困’四个还算规矩的字。

弟子们赶紧认真记下来。

而后,又听他放缓了语气道:“排第三的,就是流民问题了。流民乃国之大患,这问题原本就十分严重,去岁鞑子入寇,无疑又雪上加霜。最多时,京城内外有几十万流民盘桓不去,经过朝廷辣手整治,依然还有十几万人留在了京城过年,结果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酿出了无数的乱子。”

赵昊再次动笔,写下了大大的‘流民问题’四个字。

“以上这三点,就是我判断,本次殿试可能会问及的地方。你等先用三天时间,分头了解一下这三件事。”

“是,师父。”弟子们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幸福的重重点头。

哪怕师父接下来不再指导,他们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

就像后世的公务员培训,都是过了笔试,才培训面试一样。

这时候,也一样没人会在会试之前,就预先准备殿试策问的。那样非但会让举子分神,还让人觉得不太吉利。

所以准备殿试的时间,通常就只有这短短半个月而已。

虽说殿试的题目只有五大类,可每一类中又有多少问题可提呢?

因此按照通常的经验,中式举子至少要找出二三十个可能会出的问题,然后一一着手准备……

除了极个别确实胸有韬略、或者胆大妄为之辈,谁敢只重点准备几个问题?

这二三十个问题都得逐一请教现任的京官,并借阅一年来的邸报文抄,从朝廷的公文中寻找相关对策、御批。就算是囫囵吞枣,完事儿也差不多到三一五殿试了。

所以大伙儿根本没时间去仔细推敲,更别说斟酌出自己的思路来,就脑瓜子嗡嗡的上了金殿。

只能等看到考题后再现场琢磨,整理逻辑、组织语言……殿试的时间又短,仓促间写出来的文章,自然不堪猝读。

据说,阅卷的大学士和各部尚书,认为平生最痛苦的,就是看这些中式举子写的策论。认为这都是些‘鹦鹉学舌、狗屁不通’的东西,皇上根本就是在问道于盲。

但现在,赵昊直接给弟子和老爹砍掉了九成,只留了三个问题让他们思考。

这下自然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甚至可以省出工夫,奢侈的推敲出几篇言之有物的殿试文章来。

……

东屋里,早就准备好了往期的邸报、户部和兵部的文抄,以及内阁发下的相关文移抄本,满满几箱子堆在那里……

在京师,这已经成了一门生意。有人专门搜集整理抄写这些东西,然后卖给有需要的人。

赵昊让赵士祯将能找到的都买了回来。又赶在吴时来卸任前,通过他的路子弄了一批外头看不到的。早就存在这间屋里,只等着老爹和弟子们中式了。

于是六人进去房间,各自对着一口箱子,抓紧时间翻看起来。

赵昊则坐在堂屋里,一边守着炉子,一边默默检讨着自己的判断。

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在他身上十分罕见。

因为这隆庆二年的殿试,实在太诡异了,容不得他稍有大意!

科学的思考方式,首先要观测研究对象,从杂乱的现象中找出本质来。

通常来讲,殿试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进士们的名次,大都在会试时便定下了。

虽然金榜上的排名,与会试名次会有些出入,但除了个别策论出彩、又合了上面胃口的牛人;和殿试时发挥失常,文章做得极糟糕,或是弄脏了卷子的倒霉蛋外,绝大多数考生的名次,都在原先的区间段内,上下浮动不超过十名。

就像那日华叔阳所言,三鼎甲一般从会试前五中产生,状元的名次还要提前。

所以才会有王锡爵会试第一,申时行第二,到了殿试时,两人名次掉转,后者成了状元,前者屈居榜眼的情况。

然而这些潜规则,在隆庆二年这一科的殿试中,统统都不作数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隆庆二年的状元,乃来自绍兴的罗万化。

此公在会试时的名次,居然是可怜的第三百五十一名!

苍天啊,一共才四百中式举子,他的名次都跟赵二爷差不多了!

你能想象赵二爷中状元吗?罗万化就中了,你说让人哪去说理去?

事实上,罗万化在浙江乡试时,也仅仅排八十四名,险些就倒数第一了……还远不如高中南直隶第七的赵二爷呢!

而且罗状元这种咸鱼翻身的情况,在这一届还十分普遍!

榜眼黄凤翔,会试名次二百二十六。

探花赵志皋,会试名次七十七,这已经是三鼎甲中最高的了。

三鼎甲尚且如此,往后名次大翻身者,自然更是不计其数,令人瞠目结舌。

相应的,会试名次靠前者,却都在殿试中纷纷折戟

五魁首竟然全都降了名次。

第二名张位,落到了二甲三十一名。

第四名,沈一贯,更是直接被干到了三甲第五十六名,成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同进士。

另外三位,要么是会元,好歹会顾忌下体面。要么有个好爹,要么有个好哥哥,才没被干的太惨。

五魁首之外,情况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好比第十一名王用汲,一下就落到了三甲三百三十二名,险些就吊了车尾。

哪怕赵昊五个弟子,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全都经过翻天覆地的名次变化,几乎无一幸免。

简直乱成一锅粥。完全看不出,这是出自隆庆皇帝、徐阁老、李相公、陈相公这些稳重温柔的男子之手。

倒像是张江陵相公柄国后的杰作,不过张居正也没搞这么乱七八糟过啊。

……

更耐人寻味的是,后来馆选庶吉士的时候,居然又一次打破了常规。

按惯例,庶吉士基本出自二甲前三十六名,排名靠后的二甲进士,基本上就没什么指望了。

三甲同进士更是想也别想。

但在隆庆二年的馆选中,居然主要参照的是会试成绩。

如沈一贯这样的三甲同进士纷纷入选;倒是二甲前三十六名大半都落选了。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以后殿试含金量下降时,下一届隆庆五年的殿试,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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