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黑侠神情凝然，手头，墨家代代相传的巨子的信物墨眉挥动，中正绵绵的墨色剑气四下爆散，冲向四野八方，忽又倒卷汇聚，化成一抹锋锐无比的气束向着卫庄后背击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墨眉越是向着卫庄手间鲨齿挡去。
以剑气为攻势，以剑为守势，六指黑侠的应对绝对称不上错。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卫庄。
赤红色的流光在长剑上闪逝，于雨中分外显眼，原本挥出的一剑骤然一变，平白多生出了几种意料之外的变化。
在这种时候，变化，就是变数。
横贯八方！
这一剑，乃是鬼谷横剑术之中的奥义，地位等同于纵剑术之中的百步飞剑。
经过多年习练，卫庄的横剑术早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顷刻之间，八种变化衍生而出，笼罩六指黑侠身体周遭的所有方位。
六指黑侠以墨眉演化而出的攻守之势瞬间被瓦解，璀璨夺目的剑光将他的身躯包裹其中，剑气四下纵横，雪雾纷飞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仓促后退，看起架势，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卫庄见状，嘴角勾勒起一丝冷冽的笑容。
心头对眼前这位墨家巨子的评价又低了不少，他身形蓦然而动，手中鲨齿带出一记狠绝的攻势，就要给六指黑侠一个痛快。
然而卫庄怎么也没有料到，在他想象之中，理应在他横贯八方下受伤的六指黑侠，却突然之间挥动墨眉，挡住了他夺命的一剑。
轰！！
地面的积雪炸开，两道身影同时分开。
卫庄手持鲨齿，身形魁梧，显得霸气凛然。
六指黑侠持着墨眉，一派渊亭岳峙姿态。
他看着卫庄，声音冷漠，“鬼谷横剑术！”
“你的眼光，倒是不差！”卫庄不可置否，承认了这一点。
六指黑侠冷哼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的鬼谷横剑术是从哪里偷学的，但比起当代真正的横剑术传人，你的剑法，差远了！”
“？？？”
卫庄一脸懵逼，他堂堂正正的鬼谷传人，什么时候，他的横剑术是偷学而来的了？
六指黑侠没有去和卫庄解释太多。
虽然眼前之人的横剑术也很强，但比起当日帮助燕丹从秦国逃脱过程中遇到的那人施展的剑法，眼前之人的横剑术也好，横贯八方也罢，都不过如此。
也幸亏是当初曾见识过那人施展的横贯八方，他才能够从容的于卫庄横贯八方之下全身而退。
第297章 死不旋踵
“你说我的剑法是偷学的？”
卫庄回过神来，声音之中带着丝丝寒意。
六指黑侠察觉到了卫庄的愠怒，但却没有改变自己看法的意思，“你的剑法的确很精妙，如果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横贯八方，我或许会以为你是当代横剑术传人。”
“只可惜，偷学的终究只是偷学的，相较于鬼谷横剑术的真正传承者，你的剑法，威力和变化，皆是有所不如！”
“是吗？”
卫庄声音冰冷，他身形蓦然纵出，手中之剑和声音同时传出，“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真正的横贯八方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鲨齿之上，赤红光芒闪烁，瞬息之间幻化为八道，涵盖四野，赫然又是一记横贯八方。
六指黑侠感受着笼罩着自己身体周遭的剑气，他浑然不惊，作为一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老前辈，他的战斗经验不是寻常年轻小辈可以比拟的。
鬼谷横剑术的奥义横贯八方确实很强，但再强的剑法，在见过几次之后，也会让其有所防备。
当日在秦国遭遇的那人正是以一记横贯八方击败了他。
事后他进行复盘，虽然没有找到破解横贯八方的防备，但横贯八方想要再如同第一次那般轻易的击败他，也是不可能的事。
更重要的是白川施展的横贯八方威力要强于眼下卫庄的横贯八方。
这令得六指黑侠应付起来就更加轻松了。
水墨剑气纵横，如烟如雾，六指黑侠身影蓦然变得缥缈虚幻了起来，他如同一只鱼儿，身形在水墨剑气之中穿纵游走。
横贯八方的诸多变化落在水墨剑气之上，就像是落在了虚处，生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卫庄却不理会这一点，先前六指黑侠竟然敢说他的鬼谷剑法乃是偷学而来的，这深深的刺激到了他，他誓要让六指黑侠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鬼谷剑法。
且今日他回来到这里，本就是有人要买六指黑侠的命，他也不用顾及全力出手是否会杀死六指黑侠。
剑气如虹，将积雪撕裂开来，雪雾纷纷扬扬。
两道身影在雪地之中展开了激战。
鬼谷横剑术穷尽变化，鲨齿乃是一柄霸道刚猛的剑器，按理来说，两者的相性并不是很匹配，想要将剑法的悉数变化施展而出，最好的是用一柄轻灵迅捷的剑。
但在卫庄的手中，霸道刚猛的鲨齿却成为了施展横剑术最好的载体。
每一剑被其挥出，在兼顾横剑术的变化之时，又是那般的势大力沉。
这样的剑，你即便洞悉了第一轮变化，将其避开，但只要你承受了一剑，那便是非死即伤。
六指黑侠在和卫庄交手数招之后，也是渐渐变得凝然认真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卫庄的横剑术是在哪里偷学的，但不得不说，眼前这位神秘高手既然敢前来截杀于他，确实是实力不俗。
眼前之人的横剑术纵然不及白川的横剑术，但配合其手中那柄剑，依旧是令其感觉到了几分危机。
而在交手过程之中，还有一件事，让他的面色陡然大变了起来。
一阵绞痛，蓦然从他的腹部传来，同时，他体内流转的内力开始出现了滞塞之感。
这感觉突兀而来，原本六指黑侠的剑本应挡住卫庄的剑，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手头的动作缓了一些，卫庄的剑当即在他的胸膛带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喷涌，染红地面的白雪！
“依我看来，墨家巨子，也不过尔尔！”
因为先前六指黑侠的话深深的刺激到了卫庄，此刻卫庄在占据优势之后，当即出口反讽，其姿态，显得有些得意猖狂。
然而六指黑侠却无法反驳，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之上。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之所在。
“是燕丹的酒……”
无缘无故的，自己身体出现异常，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中毒了。
六指黑侠虽然平素有些不拘小节，但因为其实力高深的缘故，等闲之人想要向他下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自己还是中了毒。
略一思量，他大概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了，从之前来到蓟城，到离去，他基本上就没有触碰什么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离去之时，和燕丹喝了些酒水。
再结合归去的途中遭遇眼前这名高手的截杀。
是谁给自己下毒，又是谁想杀死自己，六指黑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愤怒、失落之情不由在他的心田淌过，说不难受，自然是不可能的，当年，六指黑侠碰到了落魄的燕国太子燕丹，他在当时还年轻的燕丹眼中看到了一抹与众不同的光芒，而后，燕丹想要拯救燕国，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的梦想也是打动了他。
这是燕丹对他的承诺，虽然这承诺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然而墨家的非攻放在这礼崩乐坏、战争不断的时代，本身也有些不切实际，没有任何国家愿意采纳墨家的思想和主张。
六指黑侠能够在这茫茫乱世之中碰到一个和墨家有着共同志向，志同道合的人，无疑是异常激动的。
他和燕丹，也是因此走到了一起，燕丹加入了墨家，墨家开始帮助燕丹，六指黑侠当时甚至畅想起了燕丹继位为燕王后，在燕国推崇墨家思想，建立一个没有战争，人人平等的国度的样子。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不少年。
最后燕丹是成功登基成了燕王，但六指黑侠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个国度。
岁月，证明了他当年是看错了人，那样的结果，六指黑侠不失望，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燕丹毕竟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墨家在燕丹身上付出颇多，纵然燕丹的某些理念和他相驳，他对燕丹有些失望，但有多少失望，就代表着他有多少期望。当成为了燕王的燕丹想要和他再见一面之时，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
本以为只是两人理念的又一次冲突。
却没有想到，燕丹比他想象之中的更狠。
作为太子的你，满口承诺，让人下意识的相信于你，愿意帮助于你。而成为燕王后的你，却又是那般心狠手辣。这究竟是成为了王，让你改变了，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一种伪装，如今，才是真正的你？！
六指黑侠念头闪逝，最终又想到了当日在秦岭之中和那名叫做白川的男子相会之时，对方所说的那些话。
“终究还是失算了啊……”六指黑侠轻声感叹。
旋即，他又坚定了信念。
面对卫庄的袭杀，感受着经脉之内传来的痛楚，他施展出了一记前所未有的剑招。
面对卫庄的袭杀，哪怕一运转真气，身体就是一阵剧痛，但六指黑侠依旧是忍耐着强烈的剧痛，挥出了手中之墨眉。
墨眉挥动，白茫茫的天地皆被墨色给渲染，一股决绝之意油然生出。
此剑，名为死不旋踵！
第298章 各自的信
白茫茫的雪雾遍洒长空，四野一片浑浊，卫庄高大的身影携着鲨齿剑撕开雪雾，落在一旁没有被雪雾笼罩大雪地之上，他看着雪地之上朵朵妖艳无比的血花，面色极为阴沉。
本应该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伏杀，竟然让六指黑侠给逃了。
这让他的面色很难看。
如果是寻常的任务，逃了也逃了，最多算是自己技不如人，这次任务失败了，无非是不做这单生意罢了。
然而，介绍那人联络自己来做这单生意的，却是他的好友韩非。
韩非留在秦国为官，究竟有什么谋划，卫庄并不知道，韩非也没有派人告诉他，但他却相信韩非的这些举动，定然是有他的深意的。
一道身着蓝白衣衫的身影出现在卫庄的身边，其足尖轻点在雪地之上，踏雪无痕，赫然是昔年夜幕麾下白鸟小队之中的白凤。
在姬无夜身死，白凤检举墨鸦和白川无果之后，就销声匿迹，不知去往了何处，结果兜兜转转之下，他最终还是加入了卫庄的流沙组织，成为了一名杀手。
卫庄毫不客气的向着身旁的白凤吩咐道：“那人身受重伤，逃不了多远，给我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是。”
白凤应了一声，身影倏然消失在雪地之中。
……
“咳咳……”
白茫茫的雪地之中，黑色的长袍已经残破不堪，浑身满是伤痕，六指黑侠持着墨眉，步履维艰，一步步的在其中涉过，猩红的鲜血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淌落，将身后的雪路硬生生的染成了一条血路。
他的每一声咳嗽，都是一阵血沫被带出，衣衫的前襟之上，也是一片暗红。
最后那一剑，虽然让他从卫庄的手中逃了，却也抽干了他最后的一丝精气神，更要命的是，体内的绞痛，已经是无法遏制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凋零。
就算没有卫庄的追杀，他其实也要死了。
但比起屈辱的死在他人手中，作为墨家巨子，他更想独自一人默默死去，这算是保全了他最后的尊严了吧！
脚步声响起，在六指黑侠身前不远戛然顿住。
六指黑侠抬头，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向前方，飞舞的雪花之中，一道身着灰袍的身影静静伫立。
在看到对方之后，六指黑侠微微愣了愣，旋即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
天色阴沉无比，狂风怒吼，自苍穹横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