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话中之意，她自然明白。
先前白川说了六个国家，唯独有一个国家被遗漏了，那就是……韩国！
……
赵国覆灭了，其覆灭，不仅仅在于武安君李牧被围杀，事实上，在李牧被调遣至燕赵边境戍边之时，他的存在，就已经无法影响到秦国攻赵的大势了，之所以围杀于他，只是不想再生出新的变故而已。
真正导致赵国灭亡的原因，还是赵王迁倒行逆施，重用奸佞，冷落忠臣。
而反观秦国能胜，也和秦国政治清明，赏有功之臣，除奸佞之辈有着直接关系。此消彼长下，不提本就可以和赵军一决高下的大秦铁骑，单单朝堂上的对比，赵国就已经败了。
继韩国之后，又一个国家就此灭亡，变成了历史的尘埃。
而大乱之后便是大治，赵国既然灭了，某些人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比如……郭开！
当日攻破邯郸城之时，因为还需要郭开这名赵国的奸相去帮助秦国稳固局势，所以嬴政就留了他一阵子，等到郭开这名带路党带着秦国的大军彻底把赵国最后的反抗力量给抹杀后，秦国基本掌控了赵国的大局，郭开自然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了。
于是乎，不知从何时起，关于郭开卖国、残害忠良之类的流言开始在赵国之内肆意传播，更有小道消息言称，连秦王都不喜欢这等奸佞之辈。
赵国才刚刚攻下，民间因为国家灭亡而哀嚎的民众不知几许，然而秦国势大，他们也难以反抗，掀起丝毫的浪潮，在这种时候，悲痛交加下，他们急于寻找一个对象来宣泄心中的愤懑。
毫无疑问，郭开就成为了这个靶子。
哪怕流言刚起之时，他竭尽全力去扑杀流言，但结果，却很感人，效果甚微。
郭开虽然心头不快，却也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任由赵国民间去谩骂于他，比起这些刁民，他只要能够得到嬴政的欢心，投嬴政之喜好就够了，只有讨好了秦王嬴政，他才能够保住富贵。
自己之前曾经帮助过秦国把李牧调离前线战场，这次又主动擒拿赵王向秦国投诚，秦王应该也看到了自己的忠心了吧！
郭开就像是一只竭力讨好主子的狗一样，他以为这样能够赢得嬴政的喜欢。
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等来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赏赐，在他的作用彻底被榨干后，迎接他的，却是一旨死亡通知书。
随着嬴政一份诏书，郭开当即被打入了大牢之中，之后，在被关入大牢数日后，他被人蒙着眼，装上了马车，飞速送往了某处。
某处地方，一名悄然来此的女子等候了许久，最后，她在一位神秘人的带领下，踏入某间房间之中，见到了被铁索牢牢束缚的郭开。
恨意，从她的眼中滋生。
继而，郭开的惨叫回响，又戛然而止
……
赵国这边，嬴政也没有在邯郸附近久留，他故地重游一番，却丝毫没有少年时的某些热血了，当亲眼看到赵国轻而易举的覆灭之事，心头却是生出了淡淡的失落之感。
嬴政回去了，秦国的三路大军，也是继续分散开来，杨瑞和带领蓝田大军和嬴政一道归国，王贲带领大军继续去往韩国驻扎，而最后的一路大军，则是依旧驻扎在赵国，由上将军王翦统帅。
期间，又有一个消息被秦国给探查到：赵王迁兄长，赵国废太子赵嘉收拢李牧残部，秘密逃往代郡，欲立代国继续抗秦！
原来，早在秦国攻破太行八陉，长驱直入攻入赵国之时，赵嘉就已经察觉到了赵国气数将尽，他一面派人联络被秦军击溃的游兵散勇，一面率先逃离邯郸，最后，又碰到了失去将军的李牧残部，把他们收拢，逃往了代地。
得知此事，才刚刚覆灭赵国的秦军诸将都主张立即追杀公子嘉逃亡势力，将赵国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斩断。然而，作为秦国驻扎在赵国的秦军主将王翦却认为代国的根基在于一旁的燕国，只要覆灭燕国，则代国失去后援，轻易可灭，此时若是急于追杀赵嘉，反倒是有可能令其投靠北方异族。
于是，王翦没有去攻打代郡的赵嘉残部，而是带领大军兵临易水之畔后，以震慑燕国，某段载在后世《战国策》上的故事似乎也有发生的迹象。
“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第295章 再议屠龙，人心如鬼！
北风其凉，雨雪其。
燕国，又下雪了，白茫茫的雪花自昏暗的天穹落下，将大地压覆，染成一片茫茫灰白之色，冷风呼啸，卷动雪花，漫天飞舞，冰冷刺骨。
妃雪阁外，一片茫茫。因为当年白川和雁春君的搅合，不得不扮丑的雪女并没能在蓟城扬名，不过妃雪阁依旧是开了下去，哪怕当日雪女扮丑一事吓跑了一些回头客，但随着燕国连番生变，先是雁春君造反，又有秦国大军压境，吓跑了很多商旅，妃雪阁后来居上，竟是在这种时候，成为了燕国炙手可热的娱乐场所。
而雪女因为当初之事，也没有了澄清自己实际上是绝色美人的念头，她借助和妃雪阁老板之间的关系，开始转向幕后，成为了妃雪阁的经营者，其间，她又寻了个机会，暗中投入了燕王燕丹麾下。
不同于很多人以为雪女面容丑陋，燕丹是知道雪女真容的人，心想这样一个绝代佳人，日后或许有用处，所以也接受了她的投纳。
但他却不知，雪女主动投效于他，未尝不是另有目的。
外头寒冷彻骨，妃雪阁内，却是温暖如春，雪女将燕王燕丹带入妃雪阁的某处雅间之中，便兀自退去了。
“燕王突然寻到我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匹夫，又是所为何事？”
雅间之内，六指黑侠依旧是一袭黑袍加身，墨家的传承信物墨眉被其放在了驿馆的案桌之上，他看着穿着一袭常服走到身前的燕丹，语气淡漠。
燕丹听出了六指黑侠口中的疏远之意，当初归国之时，他向六指黑侠提议屠龙一事，遭到了六指黑侠的强烈反对，两人之间虽然联系依旧存在，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其实已经产生了一丝间隙，这是源于理念之争。
更主要的还有燕丹继位之后，并没有在燕国推崇墨家的兼爱、非攻等理念，从燕丹厉兵秣马等一系列举动，六指黑侠看到了燕丹继位为王后和当初做太子之时的不同。
人都是会变的，这件事六指黑侠早就知道，燕丹会变，他也无法责怪对方什么，只能说自己当初看错了人。
当然，这次燕丹密信邀他前来相会，他还是来了。
“赵国……已经灭了！”
燕丹语气复杂，看着六指黑侠说出了六个字。
六指黑侠闻言，眉头不由一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又如何？”
燕丹道：“若算上之前的韩国，如今，秦国已经灭了两个国家，王翦大军近来陈于易水之畔，不出意料，秦国下一个想要覆灭的国家，乃是我燕国。”说话之间，燕丹蓦然起身，向着六指黑侠跪下，“还请巨子可怜我燕国百姓，助我一把！”
“燕王，你……”
燕丹会突然向自己下跪，这是六指黑侠始料未及的一件事，他虽然对燕丹有些芥蒂，但从他接到燕丹的邀请，就立即来到这里，何尝不是对燕丹还抱有几分期待。
听到燕丹的祈求，他微微一愣。
随即他刻意的错过身去，向着燕丹道：“你先起来吧！”
“巨子是不愿意帮助我燕国吗？”燕丹声音悲伤，没有起身。
六指黑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虽然你没有说你的目的，但我知道你是想我支持你进行那所谓的‘屠龙’之事。”
燕丹没有回应，等同于默认了。
六指黑侠对于燕丹心里的想法，很是清楚，秦国若想灭燕，是轻而易举之事，这是大势，很难逆转。就算举整个墨家之力帮助燕国，也改变不了结果，墨家甚至可能会因此覆灭。
想要拯救燕国，唯有剑走偏锋！
六指黑侠难免想到当初燕丹在他面前提起的一件事。
刺杀嬴政！
无论成功与否，都是凶险重重的一件事。
而这件事，恰恰是六指黑侠最为反对的一件事。
燕丹只看到整个燕国的存亡，六指黑侠看到的却更加深远。
嬴政如果亡了，虽然能够为燕国争取到几年的喘息之机，但一个陷入了暴怒和疯狂的秦国，对整个天下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你就算跪在这里，这件事，我还是最初的那个答案。只要我一日还是墨家巨子，这件事，我就绝对不会同意。”
思虑了一会儿后，六指黑侠给出了极为决绝的回答。
燕丹如丧考妣，眼中顿时露出了黯然之色，又一次得到这般答案，他心情有些难受，最后，似乎是觉得一直跪在对方面前，也有些失了身份，他还是重新起身，在六指黑侠面前坐下，也不再提请求墨家帮助他屠龙一事，而是拿起了一壶酒水，向着六指黑侠道：“巨子，我们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一起喝酒了吧，陪我喝一杯如何？”
六指黑侠眉头挑了挑，最后也没有拒绝，陪着燕丹畅饮了一番。
酒过三巡，六指黑侠离去，燕丹看着六指黑侠离去的方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随后，他从袖袍之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药丸在掌心，吞咽而下。
本来如果六指黑侠答应他的请求的话，他是不会拿出那壶酒的，但既然对方拒绝了，为了燕国，他也只能请六指黑侠去死了。
同时，为了麻痹六指黑侠，先前有毒的酒水，他也是饮了下去，唯有这般，才能够不让六指黑侠生疑。
当年韩非的提议，虽然初时被燕丹驳回了，但他却暗自记住了。
而在他成为燕王之后，因为所处地位的不同，其心境也是逐渐发生了变化，当年被其拒绝的提议，而今，却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
雪，还未停，地上的积雪已有三尺之厚，随手一抓，便是白茫茫的一捧。
在燕丹和六指黑侠会面之前的数日。
一处悬崖之旁，一名白发男子杵着长剑静静站立，他的身后，立着几道身影，皆是不发一言，前头，悬崖之下，广袤平原之上，有一种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之感，漫天皆白，自然之壮观不断的冲击着人的心神。
“卫庄先生，我家主人，想要和先生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韩国灭亡之后，在天下间四处流浪的杀手组织流沙的头目卫庄没有回头，淡淡询问道。
“买一个人的命！”
“何人？”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第296章 伏杀六指黑侠
朔风凛冽，天地飞雪。
话不投机半句多，六指黑侠是一个极为直接的人，既然这一次和燕丹相谈，依旧是不那么愉快，他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在燕国久留了。
所以在和燕丹喝完酒后，他就打来处来，往去处去了，一匹老马，一袭黑袍，还有一柄墨家世代相传的古剑墨眉，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老马在雪地缓缓走过，雪花落在六指黑侠的衣衫之上，很快就融化了，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其实是不适合出行的，不过六指黑侠仿佛没有感受到周遭的寒冷，依旧坚持离开了蓟城，经过碣石馆、黄金台，两处昭示着当年燕国霸业的地方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了那些往日里的荒草，倒是显得繁华了一些，然而等到这场雪融化，它们就会重新恢复成凋敝残破的迹象。
一如如今的燕国。
大势难逆，纵然秦国攻灭他国，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家破人亡，但六指黑侠却管不了这么多，他只希望能够让墨家安稳的传承下去，希望秦国统一之后，能够减少些战火，这就已经足够了。
也许自己是真的有些食古不化吧！
但就像燕丹不想成为亡国之君，六指黑侠也不想成为导致墨家覆灭的罪人。
屠龙一事，一旦行之，就绝对不是一人一家之事，这件事，他不敢做，而且整个墨家，也不能做。
燕丹诚恳的请求，他的无奈，六指黑侠都看在眼里，但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还是墨家巨子一天，就决不允许墨家去做这种事。
漫天白雪纷飞，飘飘扬扬，突然的，六指黑侠隐藏在斗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和谐的味道。
“吁”
老马前蹄扬起，猛然顿住，六指黑侠刚将马匹停驻，两旁白茫茫的雪地蓦然炸开，数不尽的雪雾弥漫在半空之中，四野茫茫，六指黑侠的视线顿时受阻，但他依旧察觉到了从一旁袭来的那一抹杀机。
他侧首望去，赫然之间一柄长剑撕开雪雾，剑身萦绕着赤红色的剑光，朝着他席卷而来。
六指黑侠心头一凛，右手当即抚上腰间漆黑色的剑柄，猛然拔出，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平白多了几分墨色渲染，宛若水流一般的黑色雾气蜿蜒，四下纵横，倏然迎上那刺来的一剑，与之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六指黑侠的身子也是迅速从骏马的背上跃起，三两下闪烁间撕开茫茫雪雾，迅速与身旁之剑拉开距离。
啪！
猛然落地，飞雪溅起，茫茫雪花带着其下的泥污沾染到六指黑侠的衣衫之上，但六指黑侠却是浑然不在意，他转头，看向风雪之中突然出手袭击自己的人，那是一名披着黑底金纹宽袍，浑身充满力量感的男子，更令人啧啧称奇的则是他有着一头白发。
他的手中，持着一柄样式古怪的大剑，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它较著寻常剑器，只有一面剑刃，另一面，原本是剑刃的位置，则是充塞着狰狞无比的锯齿。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果然不差。”立身在风雪之间，白雪落在卫庄的白发之上，让其的发量看起来浓厚了不少，他目光穿透不断飞落的雪花，看向不远处的那道浑身隐藏在黑袍间的身影，感叹道。
六指黑侠声音有些苍老，开口道：“不知我与阁下有何仇怨，竟是引得阁下特意于此截杀于我？”
六指黑侠自认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行事也能称得上光明磊落，所以他想求一个明白。
卫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声音悠悠响起，“有人付出了足够的报酬，想要……买你的命！”
话音才落，身形一闪，那充满了压迫感的身形骤然出现在了六指黑侠身前，手中，那柄狰狞的大剑扬起，撕开飞雪，带着浩瀚的气势向六指黑侠斩来。
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