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第51节

  打散原先所有的编制,把所有人重新分配到二十个百户之下,每个百户一百一十人。而百户之下,废除总旗制度,百户直辖十个小旗。这样可以做到更好的上情下达,而且没有了中间那一层总旗的组个,效率也是大为提高!而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没有了下面两个总旗的制肘,这些百户对于基层部队的掌控能力,有了极大的把握!

  连子宁已经是通过这些中级军官,把整个部队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这种做法当然是有违体制的,不过连子宁只在武毅军一军中实行,倒是还没有引起任何的关注。

  作为军事改革之后的既得利益损失者,那些总旗什么的自然是不满意,对于这种异类的声音,连子宁采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有些确实有能力的,便让他们担当小旗的职位,有些又没能力又抱怨的,连子宁也不可惜,直接卷铺盖滚蛋了事儿!

  至于他们去兵部告状?笑话,有戴章浦在,能奈连子宁何?

  通过这种种措施,武毅军内的小团体被消灭殆尽,真正成为了连子宁一人的武毅军!

  总统之名,名副其实!

  ※※※

  车辚辚、马萧萧。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些发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缓缓的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十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四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第一六三章 昔日侍郎 今朝知府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似乎发出一声轻叹,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广生,老夫记得,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条黄土道吧?”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木讷的动了一下嘴唇:“回老爷的话,三个月前,您以部堂奉皇命去济南调查山东布政使司三府贪腐大案,回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竹帘后面,似乎有两道疲惫而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一般,看了两眼正在行过的这道路。

  这条道路宽约两丈,是用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看得出来,建设者很用心,石板非常平整,相接的也很紧密,整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起伏崎岖。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将所有的石板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有一小堆一小堆的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在地上挖了坑,然后把小树苗放进去,仔细的浇水。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别说是这个京郊镇子,就算是两京之中,也是少见。

  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这等路面,有多长?”

  “咱们刚才已经走过去了大约一里,从这儿往京南钞关,还有一里,过了钞关,进了镇子,往南最长也不过是一里。也不过三里之数而已。”车夫眼角似乎抽了抽,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人曾经口出狂言,有生之年,要把这条路修到正阳门外。”

  “嗯?”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一怔,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声轻笑:“年轻人,有魄力,有朝气,有冲劲儿啊!”

  车夫紧抿着唇,只是不说话。

  似乎又是轻叹一声,苍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小友,倒是一位真正肯做事的啊!文采无双,名动京师倒也罢了,那毕竟只是嘴上的功夫,谁不会说?可是多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真正做起实事儿来,却是一塌糊涂。有的有心无力,有的连心都没有。当初戴章浦上书请立京南钞关,把这个差事派给他,老夫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敛财的手段而已。却没想到,这京南钞关,当真是造福一方!”

  “天下钞关几十,无不是沸沸扬扬,骂声于野,唯独这京南钞关一处,人人称赞。那些商贾被收了税,反而是给他说好话,诚哉怪也!”苍老的声音苦叹一声:“有手腕、有心计、有靠山,有本事,这等年轻人,堪称是俊杰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车夫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老爷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的口吻,浑不似下人和老爷之间的对话语气,反而是有一些平辈论交的平等意思。

  那苍老的声音也不以为杵,淡淡道:“雏凤清于老凤声,世间事大抵如此。这一次因为那个逆子的原因,先是有老夫一时间昏了头脑,草草上书弹劾戴章浦,被他起了警惕心。然后又有京南钞关事发,私自走私军械,被戴章浦抓到机会,一击必杀!现在想来,近三个月之事历历在目,一桩桩竟然都和这个年轻人有关,老夫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贬斥边陲,此去生死不知,竟然是被他一手逼到这个境地。”

  那车夫淡然道:“老爷可是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苍老的声音淡然中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嘿了一声:“万事循环,报应不爽,老夫早就看开了。不过是区区贬斥而已,又不是杀头抄家夷族的大嘴,有什么打紧?二十年前老夫不过是区区七品巡按,就敢当场斩杀正三品大员四个!都已经到了这把岁数儿了,已经是了然无牵挂,还怕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京南钞关。

  这条路上绝大部分的车队都是商队,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是过往的行旅,这些行旅身上没什么油水儿,也不是镇子上重点的消费对象,所以都是能直接去钞关前面插队过去的。

  那些兵丁们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架势,并未惊诧,致仕回乡的京官儿都是这般做派。听说里面是一位调任地方的老大人,本着不招惹是非的原则,检查的兵丁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只是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的费用之后,便是放行。

  马车过了钞关,行走在大街上。

  竹帘一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老人,若是有熟悉朝廷大员的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这个老人,正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贪腐而被免去刑部侍郎的职位,贬斥出京的原刑部右侍郎,现任的临安知府孙言之!

  孙言之很仔细的打量着这个镇子。

  他对这里还有几分印象,三个月前从济南府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大略的看了几眼,只有一个感觉,破败、荒凉,穷困!

  而现在这个镇子,却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不少临街的店面看得出来都是最近装修过的,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大街上不复往日的荒凉,人来车往,热闹非凡,无数的客人进出各家店面。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也是笑容满面,孙言之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愉。

  孙言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呻吟道:“多么繁华的景象啊!这便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么?老夫败在你这样出色的后生小子手里,倒是也不冤枉啊!所以,老夫此时才更有杀你的理由,更有要把你彻底弄得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儿被辱之耻,老夫贬官之恨,我孙言之,定然十倍奉还!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手下留情了!嘿,我若是你,便要在路上埋伏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知道么?”

  竹帘重新被放下,车夫晃荡着马鞭,护卫们警戒的四处看着,马车缓缓地行出了镇子。

  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第一六四章 乐陵县 山东马政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金秋九月,山东布政使司,乐陵县。

  乐陵县,位于山东布政使司东北部,再往北不过二十里,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

  此地乃是古时名城,汉高帝五年置平原郡,领县十九,其中便有乐陵。西汉初建县,即名乐陵县。而更久远一些,则要追溯到上古先秦,此地乃是燕国大将乐毅伐齐筑城处。

  乐陵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边缘,得天独厚,四面都是肥田沃土,连高一点儿的土丘都见不到一个。而此地举黄河入海口不过二百里,若使用后世的话说,正好是位于黄河三角洲地区。大明朝时候的黄河,水量还是极为的充沛,浩浩汤汤一条十数里宽的大河,在山东地界儿更是支流无数,有土河、商河、马颊河等十数条极大的直流。

  此时的山东,毫无后世那等干旱的样子,整个山东半岛,大河小河无数,最为重要的交通竟然是水路交通,坐船从胶州港一直能到济南府,水脉之四通八达,可见一斑。

  而乐陵县,正是位于这片河网密布地区的西部一角。有了黄河和若干条大河的滋润,从乐陵县一直往东到海边,都是水草丰美的大草甸,一到夏天,绿草连天,几乎有了塞北江南的几分风韵。

  本来朝廷养马之地良多,且不说塞上的大宁、关外的辽东诸卫都是盛产良马的,就算是陕甘那边儿,那是西夏故地,素来是养马善地。昔日西夏能以只相当于如今区区一个布政使司的地盘儿武装起二十万铁骑,十五万轻骑,此地产马之多之好,可想而知。

  不过大明朝已经今不如昔,先是大宁丢了,朵颜三卫占据了这里,后来宣府、陕甘那边儿,也是鞑靼瓦剌年年入寇,马政荒废多年,不得已,只好在腹地设立马政。

  从先帝爷弘治十七年时期,便开始在此地设立马政,规定家家户户养马,以报效朝廷。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差事都是归二十四监来管,到了正德二十年的时候,撤裁了各地的马监,转而派文官来管理。自乐陵县以东,一直到渤海边儿,乐陵、阳信、海丰、沾化四县,设立了一个统一的提督四县军马衙门,乃是堂堂的正五品,挂在兵部的名下。

  马政制度,自先秦时候便有,地方百姓,素来是极为苦于马政的,正所谓:领马易,养马难。妻子冻馁俱尫孱,若有刍豆且自飡,安能养马望息蕃?平原草尽风色寒,羸马散放声嘶酸。忽然倒地全家哭,便拟赔偿卖茆屋。茆屋无多赔不足,更牵儿女街头鬻。隣翁走慰不须悲,吾家已鬻两三儿。

  马政极酷,十五丁养马一匹,从官府处把小马驹领回来之后,便要伺候爷爷一般的伺候着,马匹金贵,只吃干草不行,还要吃黄豆,这岂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马匹若是有个伤风感冒甚或是病死,那真是天塌了一般,再加上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以至于若是出事儿,一匹马竟然要赔偿六十多两银子。而当时一匹上等蒙古马只用银八两,中等七两、下等六两,而民间一马折价二十四两。

  只好卖儿卖女来凑够这笔钱。

  “百姓恐一有孳生,故将骒马饥饿坐践,瘦病倒死,即今各处额数,亏损太多。其见在者间有定驹,则又谋买群医人为隐讳,有显驹则以凉水酸泔,为之冲落,永为亏欠,照例不过纳银二两。亏欠不得,孳生既出,虽报在官,饥饿作践,求为倒死,不过照例纳银三两。倒死不得,则骒马既瘦,终皆矮小。”百姓宁愿出银,不愿养马。“民困于马,莫知所逃,生驹则为求倒死,无驹则欣以相庆。此其故何也?积有生驹,则刍牧重大,差点频繁,宁复出银,不愿养马。”

  马政苦了百姓,但是却是肥了官员。

  提督四县军马衙门的最高长官,周兴波周提督的府邸,便位于乐陵县。

  他的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这等大宅子,比连子宁所见的戴章浦的府邸可要气派多了。

  若是在京中的话,区区一个五品官儿敢兴建这般一个豪奢的大宅子,只怕早就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了,但是在乐陵县这等天高皇帝远的所在,他周提督周老爷就是天,就是四县的土皇帝,谁敢参他?

  此时已是深夜,周府后花园墙边的一处厢房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厢房的格局很是不小,又宽又广,足有五六丈方圆,屋顶建的也高,总有两丈上下。房间里面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板,不少石板上面都是沾了紫黑色的污渍,给人一种邪恶诡异的感觉。而靠墙则是放了一溜儿各种各样的刑具,有老虎凳,有吊环,重重不一而足,火炉烧得旺旺的,里头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这些刑具上面,同样也是沾染了不少紫黑色的污渍,深深的浸透到了那木质的纹理之中。而墙上,更是不少类似于这种干涸的血迹。

  这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厢房,分明就是刑场监狱!

  木架子上正吊了几个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小衣,衣衫破烂,鲜血淋漓,可是被吊起来的人不知是晕迷了还是麻木了,晃晃悠悠的,竟不挣扎颤抖,也不惨叫怒骂。

  一个光着膀子的干瘦中年人甩了甩,把沾着鲜血的鞭子一扔,从一旁的水盆里捞出一块凉手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金秋九月,暑气已经退去,这北地的草甸地区本来应该是颇为的凉爽,但是为了防止哭嚎声传出去,屋子大门儿关得死死的,又在里面生了火炉,已经是热得让人难耐。

  

  第一六五章 严刑拷打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道袍,梳了个松松的发髻,上面一根碧玉钗子散散的插着,面如冠玉,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还是仪表堂堂,相貌很是不凡。

  见到这中年人进来,那干瘦汉子赶紧上前参见,恭敬道:“老爷!”

  “嗯!”中年男子不消说,自然就是提督四县军马衙门周提督了,他看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高高吊着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招了么?”

  干瘦汉子狠声道:“老爷,这几个孙子舍命不舍财,到现在还没招!那些银子,只怕是没着落了。”

  周兴波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干瘦汉子不由得一缩脖子,周兴波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晃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木架子上吊着的一个人面前,眼神儿陡然变得贪婪而热切起来,他冷冷道:“泼醒他!”

  那干瘦汉子应了一声,提起身边一桶凉水便是劈头盖脸的泼了下去。

  ‘哗’一声,冰水泼了下来,浇在身上那七纵八横的伤口上,刺激的那些伤口一阵抽抽,犹如万针入体一般,那被泼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转醒过来。

  那人的目光呆滞无比,眼中毫无神采,他的眼珠子动了几下,终于是定格在周兴波身上,陡然间,那一双无神的眼珠子里面爆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睛里面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疯狂的燃烧,似乎要化作地狱的业火,将周兴波烧成飞灰!

  看到那眼神儿,周兴波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寒,他略略的侧了头,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张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性子。沟通关外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虽说咱大明律是这么写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还把那玩意儿当回事儿?你也是乡里头有名的绅士,书香传家的,做的好大的生意,咱们乐陵县的首富!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府大同那边儿,不私通鞑子的商贾有几个?”

  他冷笑一声:“私通鞑子,也不一定就是死罪,你怎么就不招呢?说罢,你那五百匹上好蒙古马,是从哪儿进的?下家是哪儿?走的那条关口?把这些说清楚了,本官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那老张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嘴唇,惨笑一声:“周大人,小人实在没什么可交的了。大人你也知道的,小人祖祖辈辈世居于此,身家清白,平生只做布匹生意,除此之外,再无涉猎。小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北京啊,您说的这五百匹军马的事儿,小人是万万不知啊!您让小人,如何交代?”

  周兴波阴阴一笑,捋着下颌一部美髯,轻声道:“老张,你再想想,兴许是你岁数儿大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啊!五百匹军马,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抄家夷族的大罪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的妻儿着想。啧啧,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妻女尽数被收入教坊司,沦为千人骑万人跨的下贱,儿子也被阉割,送到宫里头做差事,嘿嘿,老张,你对得起你家列祖列宗么?只怕死了也不让进祖坟呐!”

  声音幽幽,说不出的怨毒。

  “你!”老张眉毛胡子一起哆嗦起来,死死的瞪着周兴波,一双眸子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怨恨!

  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户,张家良田千顷,阡陌纵横,整整一个庄子都是他家的佃户,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家族。而且张家书香传家,在乡间也是乐善好施,谁家没米下锅了,总是会接济一番,而每到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会减免下面佃户的租子。因此张家在乐陵县地方上素有民望,有些民事纠纷,都不用经过县太爷,直接张家家主出面,大家也就心服口服了,事态便也平息下去。

  大明朝一向是奉行圣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县级以下就没有政府了,所以地方官对这些乡绅极为的倚重。作为乐陵县的第一大乡绅,张家的家主张林便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而且还有座位可以做。而每到节庆日子,他们这些乡间有头有脸的人,县太爷都会在县衙设宴款待。

  可以说是极有面子,极有能量的人了。

  而且和马政衙门也没有什么交集,当初周兴波周大人刚刚到任上的时候,张家也按照规矩奉上了一千两银子的孝敬——在张林看来,这已经很是不少了,他当年在京中做生意的时候,听人说便是给六部堂官送礼,一千两银子也是拿的出手的。

  后来周兴波在四县大肆盘剥,敲骨吸髓一般,只要是看中了谁家的良田,看中了谁家的女子,便以养马不利,耽误朝廷大事为借口,将其下狱治罪。不但把家产敲得一干二净,而且也一定要把看上的东西弄到手!

  不过对于这些地方上的豪绅,他还是很客气的,双方并无冲突。

  但是谁料到,祸从天降,前些日子,城里头市面上出现了几匹上好的蒙古马,在其他的县也都出现了不少,马政衙门的周提督彻查此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地,三查两查,竟然查到了张家的头上。而且这时候,那些蒙古马的数量,也翻了几十倍,竟然变成了五百匹!

  于是,张家便被稀里糊涂的安上了私通鞑子,贩卖军马的罪名,给抓紧了提督衙门。

  天可怜见,张家良田千顷,家中生意做的也是极大,却是不养马的。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之强大,是一般人根本所无法想象的,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提督周老爷说他家勾结蒙古鞑子,那他家自然就是勾结了。

  张林一家四口被抓进提督衙门整整十天,家里的三万两银子的现钱都被敲光了,接下来,家里在县城的二十几家店面,也都成了周老爷的产业。再然后,家里囤积的十万多匹粗布,也不是自己的了。现如今,家里头就还剩下那些田产和一间老宅子,这周兴波,竟然还不放过自己?

  

  第一六六章 攀咬

  

  张林语气忽然平静下来,道:“姓周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为了钱么?巧立名目,栽赃嫁祸,把我张家的银子都给诈光了,便又开始打别人家的主意么?”

  周兴波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愧感,他嘿嘿一笑:“老张你当真是个聪明人呐!不错,正是如此,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你只要是攀咬出三个大户来,这事儿,跟你也就没关系了。本官立刻就放你回家!”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来,在张林眼前头一晃,笑道:“是画押,还是摁手印儿啊?”

  张林扫了一眼那供状,脸上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怒骂道:“周兴波,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周兴波眉头一挑:“放心吧,老张,便是你四县的富户都被本官刮得一干二净,本官也绝对撑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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