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第478节

  天色已经很晚了,还是尹三在值夜,本来早就应该换别人了,只不过他好欺负,于是这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差事。

  站的时间久了,人难免有些发困,尹三正靠在墙上打盹儿。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尹三猛地警觉起来,一抬头往外看去,便是瞧见了在黑夜的掩护下,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儿正自向着这边高速逼近。

  “敌袭了!”尹三猛地回过神儿来,嘶声喊道。

  下一刻,他的声音便是被震天动地的清脆枪声给掩盖了。

  枪声,响彻嘉河卫。

  女真人根据地被袭击。

  嘉河卫将军府邸。

  相对于指挥使来说,女真人对于将军这个称号显然更为青睐,比如说至今还挂着征南大将军头衔儿的叶赫那拉部族长,海西女真领袖刚毅,再比如说现在在大金国汗廷之中执掌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征北大将军完颜野萍。

  阿敏占据了嘉河卫之后,给自己封了一个名号——辅国将军,辅通复字,其心中所想不问可知。

  之后大封诸将,比如说俺巴孩就封了先锋将军,而各地也是封了镇守将军——比如说嘉河卫镇守将军拉克申。

  拉克申没什么大本事,非但如此,而且脾气狂躁暴戾,时常狂语,很是惹人生厌。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原因大概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一点乃是因为——他是额勒和泽的弟弟。

  额勒和泽和阿敏情同手足,对拉克申,阿敏是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的,素日里就很是照拂。额勒和泽战死于镇远府城下,被上百支硬箭活生生的射成了鸡毛毯子,可说是凄惨无比,阿敏每每想起,也是心中绞痛,睹物思人,对拉克申就更是照顾。

  镇远府下海西三杰三去其二,阿敏也失去了自己最为得力的左右手,因此也是着重开始培养一些新的血液,真正听命于自己的力量——而不是那些在来到嘉河卫之前就身居高位,心中对自己并不是很服气的那些军官。

  要知道,这些人,忠诚的对象更多的乃是征南大将军刚毅,而不是他,万户阿敏。

  清洗是慢慢完成的。

  在这个过程中,拉克申逐渐被扶植起来。

  若是说出了和额勒和泽的关系之外他还有什么优势的话,那便是——忠诚,可靠。

  当初拉克申在军中时常惹事儿,每每都是阿敏出面替他摆平,说来也是奇怪,拉克申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阿敏,在阿敏面前唯唯诺诺的,跟个听话的小孩儿也似,从来不敢有任何的违逆。

  他对阿敏,既有尊敬,亲近,又有一种对待兄长一般的濡慕崇拜。

  可以说在女真的高级军官中,他对阿敏的忠诚度是数一数二的。

  嘉河卫隐隐然已经是海西女真新的首府,首府就像是都城一样,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和边城不同,由于几乎不会经历什么大的战事,是以守备首府之将领,不需要多么好的军事素养,因其特殊性,他们最需要的一个特质便是——忠诚。

  只要忠诚,什么都好说。

  尤其是对于阿敏来说,能找到一个忠于自己,却不一定终于刚毅的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嘉河卫镇守将军府邸,大厅之中,无数盏灯烛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一阵阵女子的惨叫呻吟声正从其中传来。

  大厅中正开着一场无遮大会,一片淫乱荒靡,十余个女子一丝不挂,露出一身白致致的光肉,正围着大厅不停的乱转奔跑。

  若是仔细看去,她们长相都是颇为的秀丽,姿色不俗,只是现在,脸上都是挂着泪痕,基本上每个人身上都是青一片紫一片的淤血。

  在她们中间,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身材接近两米,横宽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整个上身近乎于一个粗壮威猛到了极点。皮肤黝黑黝黑的,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都编成了一个个小辫儿的样式,看面相的话,和桑托有几分相似。他也是浑身赤裸,胯下一干昂物正硬扎扎的挺着,充血之后变成的紫黑色,显得分外的狰狞。

  他左手提着一坛酒,喝一口酒,狂笑几声,便是拔腿猛追。追上一个身材修长削瘦的女子,她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很是稚嫩,那大汉追上之后便是把她摁倒在地,狠狠的顶刺进去。若是单单这样也还罢了,他一边操干一边还不断的在那女子身上又打又拍,还不断的用大手揉捏着。那可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抚,而就是粗暴的拍打,那女子便是有些许的快感也被这粗暴的殴打给打的零散了,更何况,被这般屈辱的强奸又如何能有快感?

  那女子大声惨叫着,一边惨叫眼泪一边扑簌扑簌的落下来,凄惨无比。

  这大汉操干了一会儿,便是抽射而起一脚把她重重的踹翻在地,然后又是去追其它的女子,那女子抱着小腹在原地痛苦的呻吟着。

  惨叫声、狂笑声、哭泣声混成一片。

  大厅的们紧紧关着,饶是如此,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六七九章 死局

  

  外头几个披甲的女真侍卫早就已经是听习惯这等声音,浑然不以为意,每每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惨叫,便是嘿嘿一笑,满是戏谑。

  一个侍卫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道:“哥儿几个,今儿个我做一局,咱们猜猜,待会儿要备几口棺材?”

  另一个侍卫伸出三根手指头:“我猜是三个。”

  “三个,你就扯淡吧!”另一个侍卫嘴角一撇,不屑道:“昨儿个抓了八个了,就死了四个,今儿足足有十二个,还死四个?你没瞧见么,里头可有几个小丫头儿,才十二三,身子骨儿还没长开呢,那小腰细的,一伸手就能拧断的样儿。这些汉人娘儿们又娇弱,就这小体格儿,咱们大人一巴掌一个就给撸死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最开始说话的那侍卫不耐烦的说道:“猜是几个,压多少?”

  被他训斥的那侍卫有些怕他,一缩脖子:“六个,半吊钱。”

  “半吊钱,瞧你那出息。”这侍卫骂了一句,又问那猜四个的,道:“你压多少?”

  “我,我也半吊吧!”那侍卫唯唯诺诺道。

  主持赌局的是他们的十夫长,他俩不过都是普通军兵,因此自然是不敢得罪。

  他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整齐划一,响彻天地,便是在这府中,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啥声音?哪个活腻歪的这么晚了还放鞭炮?找死啊!大人,您怎么了?”

  方才说话的那侍卫给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之后骂骂咧咧道。

  他话说到一半便是止住了,怔怔的瞧着对面,方才那趾高气扬的十夫长大人,这会儿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脸上尽是止不住的恐惧,身体都在一阵阵的颤抖。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都是不知道怎么了。

  他们两个都是后来从林中劫掠而来的野女真人,没有经历过那一段惨烈无比的镇远府攻防战,自然是对这声音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这十夫长可是当初女真攻城部队的一员,亲自经历过那血火地狱一般恐怖的一面。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的袍泽都死了,只有他,躲在死人堆下面,一动不动,侥幸活了下来。

  他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血红,又是被这恐怖的枪声给带入了那深埋于心底不敢想起的回忆。

  “枪声,又是这该死的枪声!是他们,是他们。”他口中喃喃了几句,脸色忽的一片血红,惊叫道:“武毅军来了!”

  武毅军来了?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是脸色很不好看,武毅军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过的。

  这时候,大厅的门被推开了,拉克申只穿着一条鼻犊短裤,赤裸着上身大步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瞧见那十夫长惊慌失措的表情,顿时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竟是单手硬生生的把他给提了起来。这十夫长也是个身材很结实的健壮汉子,却是被拉克申就这么举起来,跟抓一个小鸡子也似,轻而易举。

  拉克申一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怒吼道:“你这个孬种,怂包,也配做女真人?女真人都是英勇无敌的汉子,怎么,听到武毅军来了你就吓破胆了?”

  他狞笑一声:“你这种懦夫,留着也是祸害,今日我便宰了你!”

  那十夫长大骇,满脸的惊恐之极的神色,他可是知道,这位将军大人为人残暴凶横,做事不计后果,天王老子都敢惹,绝对是不会顾忌杀了自己有什么后果的。他想要大声求饶,但是脖子被死死的掐住了,涨得满脸通红,却是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他只觉得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大手跟铁钳也似,一点儿一点儿的收紧,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拉克申的右臂,试图掰开那只大手,但是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他的双腿无助的蹬动着,牙齿咯咯作响,眼珠子已经是开始往外突了。

  拉克申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忽然是双手抓着他,头冲着梁柱,狠狠的砸了过去。

  “砰!”一声闷响。

  大红色的梁柱上多了一抹红色的血迹,其中还有掩不去的灰白色,这十夫长的半个脑袋已经是塌下去了,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从裂口中涌了出来。他的双手双脚抽搐了几下,终于是再不动了。

  拉克申把他的尸体往地上一扔,厌恶的提了一脚:“懦夫,没得脏了老子的手。”

  他瞧着另外那两个侍卫,冷哼一声:“把这儿收拾了。”

  “是,是!”早就知道拉克申的参保,却没想到他连自己人都杀的这般爽快,两个侍卫这会儿已经是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听了吩咐赶紧连连应是。

  拉克申大步走到府门之外,他的亲兵百户早就已经是在外面等着了。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破了整个嘉河卫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不时的能听到一阵阵惊慌的叫声和喧闹声,城墙的位置已经有喊杀声传来。

  侍卫递过来铠甲,拉克申披上重甲,大喝道:“走,去城墙,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些武毅军怎么能从老子手里把城池给打下来!”

  他面色狰狞,气焰嚣张,却是混无惧色。这人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论起骁勇来却是不逊乃兄,当然,他更多的是鲁莽而已,但是这种鲁莽却是让他面对武毅军也是敢打敢冲。

  那亲兵百户脸色一变,赶紧凑到拉克申耳边说了几句,拉克申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那百户又是劝了几次,拉克申终于是悻悻点头,挥挥手:“你去找胡雅克,让他带着军营里的兵上城墙,我先去看看那个老东西,等会儿就到。”

  他说的胡雅克,乃是嘉河卫守御的副将,也是阿敏为他挑选的左右手。

  听到拉克申说出‘老东西’这三个字,那亲兵百户眼皮子猛地一跳,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赶紧领命而去。

  嘉河卫城西,有一处不大的小院子。

  这里地势相当之偏僻,住户都很稀少,倒是有一个不小的水湾,据说里头淹死了不少人,一到晚上就乌烟瘴气,鬼气森森,甚至时不时的能听到鬼叫声。后来女真人杀进了嘉河卫,这里成了抛尸的所在,上千具尸首把这个不小的水湾给填平了一半儿还多,湾里的水已经是被血给替代了。

  除了这档子事儿,闹鬼的传言就更是甚嚣尘上,是以原本有些的一些住户,也都搬走了。

  这座小院子,便是矗立在这个水湾边儿上。

  院子不大,也就是十来丈方圆,但是围墙却是极高,几乎跟嘉河卫的城墙差不多了,而且堪称是守卫森严。在院墙上面,点燃了无数的火把,把院里院外照射的亮如白昼。那院墙足有三丈高,一丈厚,上面至少是有三十个士兵守卫着,各个面色警觉,严加戒备。而在院子外围,则是数十名士卒不断的来回巡逻,当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院子周围十几米之内,都是一片白地,连根草儿都没有,更别说是树木了,显然是防止有人利用这些东西偷偷潜入进去。

  院子正中一个大铁门,关的死死的,没露出一条缝隙。

  院子分内外两进,外面这一进大一些,大约有四五丈的方圆,周围一圈儿不大的房子,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这些房子,显然便是看守们的驻地。

  而外面这一进的尽头,是一堵墙。

  是用厚重的大青石砌成的,便是武毅军的火炮来轰击,怕是也难以轰开,更别是人力。

  墙上没有门,只有一个一尺大小的洞,比狗洞还小。

  内里那一进,面积极小,方圆不过是三丈,只有靠北的一间小房子,估计是住人的,不过上面连门窗都没有,再有就是西南角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茅房旱厕。

  院子里倒是颇为的雅致,地面上种了些低矮的花草,还搭了个葡萄藤架子。只是这院子又小,又是一览无遗,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因此周围墙上那些火把把这里照的通透,亮如白昼,火光甚至亮的有些刺眼。可以想见,在这种环境下,想要睡着,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这简直跟锦衣卫中一种特别有名的刑法有的一比——屋子里点满火把,亮如白昼,刺得犯人就算是闭上眼也是两眼生疼,在这种呆上几天,又不准睡觉,当真是精神都要崩溃了。很多时候,这比严刑拷打效果都要来得好。

  住在其中的人,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葡萄架下,摆了一张石桌,一个凳子,一个老翁正自坐在凳子上,似乎正在假寐。

  若是有海西女真的高层在此,定然就能一眼认出来,这老翁正是叶赫那拉部首领,征南大将军,海西女真第一人——或许要在这些头衔前面加上一个‘前’字了——刚毅。

  不过若是熟悉他的人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还是刚毅大将军么?

  刚毅昔日也是海西女真一员了不得的大将,纵横沙场,斩获无数,身体素质向来是极好的。虽然已经是年近五十,但是头发乌黑,声如洪钟,腰板儿笔直,望之不过是三十许人而已。而现在,却是头发胡子都已经变得花白,脸上也多了深深的皱纹,似乎就连那笔直的腰板儿,都变得佝偻了许多。

  别说是五十了,说他现在已经是古稀之年都有人信。

  其实这也是清理之中。

  刚毅在镇远府下气血攻心晕倒过去,内府受了重创,之后又是颠沛流离,一直没能受到有效的治疗,伤势反而是越发的重了。知道来到了嘉河卫安定下来,病情方才好转。只是当他清醒过来之后,却是发现,自己已经从征南大将军变成了阶下囚。

  阿敏的阶下囚。

  他被关在了阿敏府邸的后院儿,寸步不得离开。刚开始的时候,阿敏还每日晨昏定省,说说好话,至少做个样子,也允许别人前来探望。到了后来,就连样子都不做了,更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探看——除了俺巴孩。去年的十一月,更是把刚毅移到了这里,算算从那时候起,刚毅已经有五六个月没见过阿敏了。

  这半年中,他唯一见过的人就是自家侄子俺巴孩,听俺巴孩说,现在阿敏对外宣布自己还是在病重昏迷之中,神智都不清醒。

  对这一切,刚毅都看的很明白。

  阿敏已经尝到了一个人掌权拿主意的甜头儿,是不愿意自己再凌驾于他之上了。

  对此刚毅自然是心中愤恨无比,可是看守都是阿敏的心腹,却是不会听他的,刚毅也只得是徒呼荷荷。

  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却是背叛囚禁了自己,这种滋味儿,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而位高权重如叶赫那拉刚毅,陡然间从云端跌落地狱,而且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说句实在话,能撑下来就不错了。

  心中郁郁,又担心阿敏不知道哪一日便会下毒手杀了自己,再加上在这儿睡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根本离不开这个方寸之地,整日价连个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刚毅没死就算心志坚定。

  如他的名字一般。

  刚毅这会儿看似假寐,实则脑子里面在高速旋转着。

  他在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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