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街上只听到他们兴奋的大喊。
大街上的百姓听到他的呼喊,都是愣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武毅军,竟然在北地打了这么大的胜仗,砍了三万个脑袋?
然后他们便是一阵欢呼。
大街上欢声雷动,响彻寰宇。
大明朝立国百年,与士民共治天下,自然是很得民心的,听到官兵大胜,百姓们自然都是高兴欣喜。无论是手里头干着什么活计,都是暂且放下,先欢呼一番。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他们,真的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让人欢欣鼓舞的消息了。
北伐军大败,哈密王独立,安南北犯,鞑靼瓦剌寇边,自从正德五十年开始,大明朝就是各种吃亏不断,噩耗频频传来,让人听了都是觉得没脾气,只感觉大明朝这是怎么了?就不能打一场胜仗么?
而眼下,却是传来了武毅伯在北地荡平女真的消息!怎么能不令人振奋?
而且更重要是,连子宁是出身京城的,他在京城人气极高,而且武毅军由于是京南大营成军,也被视为是京城爷们儿的子弟兵,所以隐隐然被看作是自己人!
自己人打了胜仗,那自然就更高兴了。
而那两边的茶馆中,更是走出来几个穿着长衫,读书人模样的人,便欲向前问那几个骑士具体战况。
只是那几个骑士一边奔驰,一边呼喊,此时却是已经去的远了。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十来匹极为神骏的战马已经是再也支撑不住,嘶鸣一声,轰然倒地,溅起一地的灰尘,目睹的人都是心里一惊,心道这些骑士难不成是从松花江一路飞奔过来的,竟然连马都累死了这么多?
还是那个名叫‘宋记’的静雅茶馆,二楼上临窗的位置,两个年轻人正对酌。
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青衫,长相方正,在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个娃娃脸的青年,看上去比那长相方正的年纪还要小些,穿着一袭白袍,一双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透着一股机灵。
这两人,正是邱清泉和宁斐两人。
邱清泉刺溜儿一口酒,呵呵笑道:“以前每每听到武毅军大捷的消息,总是振奋非常,只是听的多了,却是平淡了,也不多么高兴了。似乎感觉武毅军打胜仗,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般。若是不打胜仗,反而是让人心里诧异了。”
对面的宁斐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虽然笑着,但是却是有着一丝掩不住的落寞,他心下了然。
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心道,清泉兄啊,也不是你一个人这样,想当初咱们还和城璧在一起喝酒,一块儿吟诗,可是现在,人家是何等样人,咱们又是何等样人?已经是天差地远了。
他也喝了一口酒,笑问道:“清泉兄,还记得两年前么?”
“两年前?”邱清泉讶然道。
宁斐翻了个白眼儿:“清泉兄忘性好大,两年前,咱们也是在此地饮酒,那时候传来了寿宁侯爷在山东大败白袍军,斩首七千的消息,当时你还一个劲儿的说,当浮一大白,浮一大白来着!”
“哦,这事儿啊!我记得!”邱清泉一拍脑袋,恍然道。
“那小弟今儿个还是老话重提,当日小弟说,以后混不下去了,便去投奔城璧。”宁斐淡淡道。
“嗯?”邱清泉坐正了身子,看着宁斐讶然道:“子轩,你不是当真吧?城璧现在官儿虽然不小,也打下来的大好局面,但是跟着他,最多也不过是一幕僚而已,哪里比得上科举正途啊!”
听他这么一说,宁斐便是知道自己这位清泉兄还是对科举一道非常之痴迷,这个心思,到现在也是还没改变。
他索性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道:“这件事儿,小弟已然是决定了,马车都准备好了,三日后一大早,跟着范老板的车队去那边儿。”
邱清泉听了,果然便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碍着面子,却也不好说他,只是笑着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多多保重,官路畅达之类的话。
紫禁城,奉天殿。
早朝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先是几个御史、给事中之类的小官儿出列禀报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然后朝堂便安静下来。
座位上带着翼龙冠,一身皂色的正德皇帝皱了皱眉,一边的马永成便尖着嗓子叫道:“众卿有本早奏,无本,咱就退朝了。”
户部尚书万士亭和兵部尚书桂萼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桂萼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恭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道:“讲!”
“启禀陛下,大同镇传来消息,四日前,鞑靼坐墩台吉率军一万五千犯边,偷袭震羌堡。震羌堡防备森严,坐墩台吉久攻不下,转而四散,两日之后,回军草原。”桂萼一本正经道。
正德却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他凝眉问道:“没打下震羌堡?那边军战死多少,坐墩台吉战死多少,死了多少百姓,有多少人被掠走?损失了多少财物?”
“这个?”桂萼沉吟了片刻,知道是瞒不过去了,终究还是咬咬牙涩声道:“边军,接阵三场,战死三千七百余,受伤五千余,百姓死伤一万余,被掠走的,三千多。财物损失不可胜计,坐墩台吉伤亡三千余!”
“伤亡三千,以朕看来,怕是不准吧!”听桂萼说完,正德脸上陡然闪过一道青气,冷笑道:“现在朕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兵部报上来的伤亡,若是敌人的,都要打个对半儿,若是自己的,都得翻个一番儿!怎么样,桂萼,朕这话,没说错吧?”
桂萼脸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额头的冷汗已经是渗了出来。
“你们还想欺下瞒上!”正德忽然便是暴怒,重重的一拍扶手,大声喝道:“边军死伤两万,鞑子死伤不过两千,边民百姓被掠去万余!你当朕不知道么?桂萼,你好大的狗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竟然敢如此欺瞒!”
桂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非这事儿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忽然心中涌出一阵不详的预感,明明不过是边境的一场小小失利,皇帝竟然如此大动肝火,是不是?
他入坠冰窖,浑身冰凉,感觉到似乎有一个针对自己的大阴谋在悄悄的接近着。
正德脸上怒火莹然,正要说话,忽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铠甲,腰带利剑的大汉正扶着剑向着大殿快步走来,满脸凝重。
众人都循声望去,有些相识的,便心里很是惊讶,这人却是守卫紫禁城大门的府军前卫千户。
那千户在殿门停下,向着门外值班的太监说了两句,那小太监便是飞快跑了进来,整个人往地上一扑,竟在光滑的金砖上滑了有两米远,颤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狂喜:“启禀皇上,武毅军派来报捷信使,武毅伯率军荡平海西女真,三战三捷,斩首三万!”
“什么?”群臣顿时为之大哗。
正德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一时激动之下,竟是豁然站起身来。
他们都是文书通达的人物,自然知道这句话代表着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最为震惊的,倒不是武毅军打胜仗了,毕竟武毅军自从成军以来,几乎没打过败仗,都是胜仗,所以就连朝廷中人,都是已经习惯了。武毅军若是败了,那才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只是这个时机,实在是来的太巧了,正好是边关一场大败的当口儿,武毅军却是传来了一场煊赫无比的大胜!
斩首三万,这是什么概念?
以往国朝和女真打仗,捷报也不少,但是里面的斩首,往往只是百余,甚至是数十而已,就足以称之为一场大胜了!
好么,武毅伯当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是三万!!?
第四九八章 股掌之间
让他们感到最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字眼“荡平!”
荡平是什么意思?若是用在建筑上,那是彻底的摧毁,不留一点儿痕迹,若是用在打仗上,那就是全歼,一场辉煌无比的胜利。而此刻,连子宁竟然在捷报中用了荡平这个词儿,这意味着什么?
群臣和正德皇帝都是不会相信连子宁这么一个文字功底极深的大文豪,大诗人竟然会是用错措辞的。那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连子宁没说谎的话,那么,海西女真这个名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个民族,已经是被连子宁给彻底的铲除了!
这怎么可能?
殿上群臣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怎么可能么?
国朝跟女真打了二十年的仗,怕是杀的女真加起来也没三万吧?
怎么你就敢说三万?
但是却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一个原因自然是连子宁从来不虚报战功的良好名声,第二个则是武毅军声名赫赫在外,要说有这等强悍的战绩,也不是不可能!
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这战功,是做不了假的。
大明朝的战功考核体系,可是非常完善并且精密的,并不是你说你打了多少胜仗砍了多少首级就是多少,朝廷是要验功的!这些首级都要运到京城来,然后有专人检验,程序也非常细密复杂,是兵部、都察院以及有经验的将领勋戚一同检验的,很不容易作假。而且女真的首级,也是最难做假的,甚至可以说,根本无法作假,因为他们从小就剃发,只在脑袋后面留下猪尾巴那么大的一点儿,所以所有首级后脑勺一个猪尾巴那是不能少的,而且他们剃发几十年,所以发茬子都已经发青,这是临时剃发所无法伪装出来的。
更别说,女真人的面相和汉人截然不同。
所以不可能做假。大伙儿相信,武毅伯爷也绝对不会蠢到这等程度。
这也就意味着,武毅军,真的是一场斩首三万的大胜啊!
殿上群臣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被着个巨大的消息冲击,他们甚至已经忘了殿上应有的礼节,不少人都是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听起来就是一群嗡嗡嗡的苍蝇在作响,就连殿上负责纠风的官员,一时间都是忘了自己的职责。
不少人都是拿眼去看戴章浦,戴章浦心中也是极为的错愕,盖因连子宁这个想法,不过是临时起意,并未早先知会他。但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而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正德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难以平抑,他高声道:“快,宣那几位信使上殿!”
马永成眼中光芒闪烁,拉长了声音,尖声叫道。
门口的太监们和御前侍卫带刀官也是齐声叫道,声音一层层的传了出去。
最后,守卫午门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们齐声大喊:“宣武毅军信使觐见!”
声震紫禁城。
不过片刻之后,殿上众人便看到了几个穿着烂银板甲,大红披风的士卒在太监的带领下大步向着奉天大殿奔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有高兴,有疑虑,有兴奋,有不屑,甚而言之,更有痛恨。
种种不一而足。
这几人迈着大步蹬蹬蹬的走上台阶,在大殿外面便有御前侍卫带刀官上前,让他们卸下腰间武器来并搜身。
正德远远的看见,招了招手,吩咐道:“告诉外面的,不用搜身了,允他们带刀见驾,武毅军的人,朕信得过!”
群臣又是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竟然是剑履入殿的规制啊!
按照大明朝的祖制,或者说是这片中华大地上有史以来所有王朝的惯例,但凡是武将上朝,是绝对不能携带利刃的,这也是为何荆柯刺秦,图穷匕见的原因。而若是更按照古制的话,臣子上朝,是应该去掉佩剑,脱掉鞋子,诚惶诚恐的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儿前进,反正是极尽谦恭之能事。而历朝以来,形容臣子荣宠极重的,便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所谓参拜不名,指的乃是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官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乃是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就拿伞过来说吧,假设礼官本来应该是高唱是“大丞相曹操求见”,有了赞拜不名的恩宠之后,就只能这样通报:“大丞相求见”,而不能提曹操两字。
这入朝不趋,谓入朝不急步而行。古代臣子入朝必须趋步以示恭敬,入朝不趋是皇帝对大臣的一种殊遇。
而最出名的,就是这剑履上殿了,乃是说得到帝王特许的大臣,可以佩着剑穿着鞋上朝,被视为极大的优遇。
历史上,能得到这些荣宠备至的待遇的,可谓是很不少,曹操、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王导、恒温、尔朱荣、高欢、宇文泰、李渊、朱温……
《三国志·曹真传》说:明帝即位,进封邵陵侯,迁大将军。四年,朝洛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史记·萧相国世家》中言:“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文选·任昉<齐竟陵文王宣公行状>》:“又诏加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张铣注:“天子敬重其德,有诏使入天子之朝不趋走。”《后汉书·梁冀传》:“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梁书·侯景传》“:景又矫诏自进位为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为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而最出名的一个,毫无疑问就是曹操了。
若是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么一长串名单里面,真正能让皇帝心甘情愿的赐予他们这等优待的人可不多,也就是汉初萧何、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导等几人而已,更多的,则是皇上被逼无奈的。一句话,有这个待遇的,全都是权臣,而这些权臣里面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下场,有好下场的基本上都是篡位当了皇帝了……
大明朝皇权赫赫,乃是自秦汉以来皇权集中之巅峰,何来权臣可言?而像是汪直、王振、刘瑾这等气焰喧天的大太监,能令六部尚书都如门下走狗,本身却也不过是皇帝家奴而已,想杀就杀!
所以大明一朝,直到正德五十二年,可以说再无真正意义的权臣,更别说是武将权臣,所以根本就没几个人享受过这等待遇。
而今日,武毅军的几个信使却是享受到了这等待遇。
这一个自然是说明这会儿正德皇帝心情极好,而且也是非常的急迫,以他那等操切性子,干出这事儿来,也是好让人理解。
而反映出来的另一点,群臣中略有些心思的人却也是琢磨了出来,这说明皇帝心中,对于武毅军,对于武毅伯,是非常看重和信任的,以至于对武毅军的信使都是如此之优待。而那一句‘武毅军的人,朕信得过’更是佐证了这种猜测。
现下殿上群臣们想的是,皇上说这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有意的话,那就说明皇帝在释放一个信号,武毅军恩宠甚重,这段日子还是不要招惹了。
且不说这些心理活动,那几名武毅军士卒已经是进了大殿,见了那些官袍隆重的殿上群臣,见了那明晃晃的大块儿金砖,见了那远远地看不真切的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便都是有些发懵,站在原地竟是东张西望的有些不知所措,领头儿的那个还能挠了挠脑袋,看上去很有些滑稽。
殿上当下便是传出来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戴章浦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暗怪:“城璧也真是的,怎么选了这么几个憨人,出乖露丑!”
他这种心思,却是代表了大殿上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更有些仇视连子宁的,心里更是暗暗窃喜,心道你武毅伯能打仗是不假,可是任用的这是什么人么?殿上失仪,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哼,立下的军功可就给你抵消了一半儿了!
活该!
唯有江彬、杨慎、董其昌几人却是若有所思,所不同的是,江彬微微蹙眉,面色有些阴沉,董其昌微笑不语,而杨慎的眼中,更是露出几分激赏来。
殿上失仪,本来是颇为不小的一个罪过,只是他们这几个彪形大汉做出这等动作来,却是只给人一种赳赳武夫,毫无心机,憨直可爱的感觉,并不惹人生厌。正德的反应更是出乎群臣预料,他远远地在御座上看了,嘴角竟然是露出来一丝笑意。
能被连子宁委以如此信任的,自然也是颇为机灵滑溜的神色,若是那等憨直蠢笨的,又或者是乡野村夫,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像是秦舞阳那等,在市井之间颇有声名,又是几岁杀人又是怎么地的,一上了大殿,见了那秦皇威严,立刻就是原形毕露,丑态尽出。
若是任用这等角色,那就等着坏事儿吧!
实际上,那三个信使都是很机灵的,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搔首捉耳,手足无措的举动,只不过连子宁对于正德实在是太了解了,更是深知正德皇帝喜欢什么,看重什么,爱好什么。所以在这几位信使临行之前,连子宁就已经是对他们面授机宜,教授金殿之上,面见皇帝时候要做的事情,更是预先演练了好几遍,这才是出发。
正德皇帝爱好兵事,热衷打仗,最喜欢的便是赳赳武夫,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是同性恋,只是他觉得这等武人,没有心机,好控制,而且也颇为容易交心,更不会有什么恶念,只会忠心耿耿。江彬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案例,这个现如今威震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忠诚侯,当初还是个边镇低级将领的时候就被皇帝看中,觉得这伙计没心机,耿直的可爱,之后便是一路平步青云,荣宠不绝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