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是默默的走到另一边。
努尔哈赤一指遏必隆:“想要投诚的都站到他那边。”
遏必隆显然在松卓董鄂部中威望很高,人群中沉默片刻,野女真人们互相对视两眼,终于有人开始挪动脚步。
有了带头的事情就好办了,人们开始推推搡搡的往遏必隆那边走过去,很快,他身边便是汇聚了一大片人,等再也没有人过去,努尔哈赤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在遏必隆这边的大约有两千余人,大部分都是青壮汉子,显然,武毅军会给的武器和甲胄是吸引他们的重要原因。
而剩下的人中,老年人居多。
很显然,故土难离并不是汉人的专利。
刚好是一半一半。
努尔哈赤冷冷的盯着他们,问道:“最后再问你们一边,同不同意前往喜申卫?”
回答他的是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
“好!”努尔哈赤挫了挫牙齿,嘴里头蹦出来一个字儿:“杀!”
四周的武毅军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或是神臂弩,扣动了扳机。
杀戮顿时成了这片区域的主旋律,弩箭和枪弹横飞,带来了死亡之神的狞笑,野女真人中出现了大量的死亡,惨叫声荡漾。
“不,努尔哈赤,你不能这么做!”遏必隆大喊着抢出来,他红着眼睛瞪着努尔哈赤:“你不能杀人,他们是我们的族人!”
他根本没想到努尔哈赤真的会杀人,还以为他在口出威胁,因为野女真人人口稀少,以往就算是部落之间发生冲突,多半也都是俘虏了事儿,基本上不会有大规模的杀戮。
但是他哪里知道连子宁的目的。
“只要是不归顺的,全部都要杀!”努尔哈赤满脸狰狞,斩钉截铁说道,他哐当一声拔出巨刀,指着遏必隆的鼻子:“若是敢阻止,连你们也杀!野女真人有的是,不差你们董鄂部一个,武毅伯爷要的是重新耿耿的士卒,不是一群心怀叵测的大爷!”
冷厉的话语像是寒风一样,让他们浑身冰凉,立刻明白了现在双方的局势。
努尔哈赤一摆手:“继续杀,杀光他们!”
屠杀在继续,很快,不到两千的不肯投降的松卓董鄂部野女真人便是被屠杀殆尽。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副森罗地狱一般的景色。
杨沪生在后面冷冷的瞧着,既不开口,更不插手,心里对努尔哈赤的评价又加上了心狠手辣这一条。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杨沪生和努尔哈赤向远处瞧去,只见后山的密林中走出来一大片人,密密麻麻的,数量也足有好几千,都是穿的简陋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一个个蓬头垢面,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澡洗脸了,远远地就能顺着风闻到一股馊臭的味道。
在他们周围,还有一些明军在来回打马环伺,骑兵卫第二千户所千户叶肥楠打马过来,行了个军礼,又向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大声道:“大人,标下奉命带人搜查后山,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些野女真人,他们都被关押在后山的一处大山洞中,标下点了点,足足有三千多,便把他们都给带来了。”
杨沪生点点头,朝着努尔哈赤扬了扬下巴,叶肥楠心领神会,冲着努尔哈赤抱拳道:“大人,请问该如何做?”
努尔哈赤赶紧道:“叶千户客气了,还要相烦叶千户把那些人带来。”
叶肥楠自去了,努尔哈赤回头问道:“这些野女真人是怎么回事儿?”
野女真人果然是记打不记吃的性子,刚才目睹了那一场惨烈的杀戮,现在反而是老实了许多,他一问,便有声音回答道:“这是从附近的几个部落里面抓到的野女真人,都是桑托的使者让抓的。”
说话间,那些人也都被带了过来,他们战战兢兢的站在雪地上,用惊恐的眼光看着周围的那些明军。
“这是?”努尔哈赤离得近了一些,一个个的分辨:“塔兰觉罗部,兰纳河纳喇部,还有黑山董鄂部,银术可那个混蛋,连董鄂部的人都下手?”
他纵马到那些人跟前,大声问道:“你们的首领呢?”
“你是努尔哈赤?伊尔根觉罗部的努尔哈赤?”
“伊尔根觉罗部不是被桑托给杀光了,你怎么还活着?”
人群中一阵骚动,七嘴八舌的问道,然后便是有五六个人走出来,有老者,也有成年壮汉。
努尔哈赤咳嗽一声,大声道:“诸位野女真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听好了,现在我们伊尔根觉罗部已经归顺了松花江将军武毅伯爷连大人,此次回来,就是奉命征召所有野女真人,迁往喜申卫左近……”
然后便是把种种好处都说了一遍,那些野女真人被救出来,开始的惶恐和恐惧消散之后,便是开始舒缓过来。
人总是这样,对把自己救出来的人,总是不会像是对把自己抓起来的人那么恐惧。
努尔哈赤还没说完,他们便是大声的嚷嚷起来:“努尔哈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女真人,你怎么帮着汉人对付我们?”
更有甚者,已经是大声的骂出声来:“努尔哈赤,带着这些汉狗子从这里滚出去,这是咱们女真人的地盘儿,不欢迎你们这些豺狼!”
努尔哈赤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任由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骂着,只是那笑意却是越来越寒冷。
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骂的最大声的那个女人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和脑浆汩汩的从里面冒出来,这女人躺在地上,双眼呆呆的望天,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
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人群中安静死寂到了极点。
努尔哈赤缓缓收回手中的燧发枪,轻轻的摩搓着,嘿然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着什么急?都活腻歪了是么?”
“不归顺大人也可以,我绝不勉强,但是那些人,就是你们的榜样!”他伸手一指,那边的士卒哗啦啦的让开,顿时便露出那一片血肉屠场。
人群中更加安静了。
胡萝卜加大棒,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只不过其中道具和细节稍稍有变化而已。
在赤裸裸的杀戮的威胁之下,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敢反抗。而这时候努尔哈赤和伊尔根觉罗部众人的现身说法,又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和前进的方向。
野女真人远远不像是杨沪生想的那么坚定和固执,事实上,他们这种朝不保夕,相互之间互相征伐的人,更加的重视生命,也更懂得什么叫做臣服强者。
毫无疑问,现在在他们心中,努尔哈赤就是最大的强者。
第四一零章 鸩杀
利用杀戮,努尔哈赤已经建立起自己极高的威望。
努尔哈赤下令凌迟了桑托的使者,让所有被逮捕的野女真人一泄心中的气愤,然后把所有人,无论是松卓董鄂部的还是那些那些俘虏,都集中在空地上,进行编号,分成按照武毅军的编制,划分成小旗、总旗、百户、千户等等编制,一层一层的设立人员监管。
他制定了极为严酷的规矩,一个人跑了,整个小旗的人都会被杀,一个小旗的跑了,整个总旗的都难逃一死。这就使得,只要是有一个人不想跑,他周围的人也跑不掉。
无论情愿与否,他们都只能遵从努尔哈赤的命令,放弃部落,放弃一切破烂家什,集中在一起,在大军的护送实际是监督下,向北而去。
杨沪生率领三千大军,监督着这数量超过六千,其中有一大半是精壮汉子的野女真逶迤北去,而努尔哈赤,依旧是一手握着胡萝卜,一手攥着大棒,向着下一个部落进发。
※※※
三月十五,曹忭率领所部五千六百余人到达喜申卫。
连子宁亲自到城外欢迎。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对自己可是看重的很,不但带了三百龙枪骑兵护卫,而且就在不远处的大校场,就有的第一卫第二卫和第四卫正在操练,安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自从那天被连子宁严厉训斥之后,总办衙门的风气为之一清,效率高了许多。当天回去之后,洪朝刈便召集所有官员,商量建立新城之事,并且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把这个当成现在的中心工作点。当天晚上商议一宿,第二天就拿出一个章程来给连子宁。
得到了连子宁的首肯之后,第二天下午,总办衙门便行文喜申卫以及现在控制的乞勒尼卫、药乞站、莽吉塔城,招募人手,建立新城。
现在正是农闲时候,农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总办衙门也不差钱儿,给出来的工钱很是不低,所以不过是短短的五六天的时间,就已经招募了十万人手。
这还是只能在喜申卫范围内招募的缘故,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现在关内对民众的控制已经松懈了很多,虽然远程旅行,但凡是跨县的,都需要路引,但是比起明朝初年洪武永乐那会儿来已经是宽松了很多了。
不过关外之地是一个例外,在关外,对于人口的控制非常的严格,因为外面的危险太多,所以对于人们的出行等等都是控制的极为的严格,绝对不允许随便的迁移出现。
如果不是这样严格的控制导致其它地区的人们无法到来的话,召集到的人数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儿。
现在整个喜申卫左近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无数的人就像是辛勤的工蚁一样,在地面上忙忙碌碌着。
整个新城需要建设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最重要的就是一道城墙而已,所以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建设城墙,洪朝刈把所有的城墙地段均匀的分成了若干个地段,然后把那些农夫也以百人千人为单位分开,以军事化管理,奖罚分明,以此来提高效率。
由于有了这些举措,再加上人数颇多,虽然整个工程规模非常的浩大,但是也是进展神速。
长度东西达到了四十里,南北宽度达到了二十里,整个城墙的长度总共达到了一百一十余里,其整体规模和占地面积,几乎堪比明朝第一大城南京外城,要知道,南京外城的周长也不过是一百二十里而已。
和南京外城一样,规划中的大城也是把许多的山地丘陵包括进来了,而喜申卫城,军器局,矿监局等等,更是一个不落。
规划中的城墙非常的高大厚重,现在只是把地基打好了,地面深挖下去足有五尺深,然后在里面一层一层,铺满了厚重的细麻石,以此作为地基,然后在上面修建城墙,现在城墙只修建了大约不到三尺高的样子,却是足有十米左右的厚度,看上去很是有些畸形。
整个被外城墙扩出来的区域非常之空旷,里面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一些要紧的位置地面也垫平了。
连子宁就带人在预留出来的城门的位置等待,其实这已经算是出喜申卫城十里相迎,很高的规格了。
曹忭被自己的亲兵簇拥着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远远的便看到那正在等待的数百骑兵,人马如龙,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的彪悍能战。一面大旗高高矗立,迎风招展,巨大的旗面上赫然写着‘武毅伯连’四个大字。
他抹了抹眼睛,直到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这才是真的敢肯定,是武毅伯连子宁亲自来迎接自己了。
曹忭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以弱冠之年而成为超品伯爵,着实是很了不得的人才,是他把自己逼到了绝路,结束了自己割据一方的逍遥日子,但是也是他,给自己以充分的礼遇和优待,身为超品伯爵,自己的顶头上司,他竟然能出城十里还迎接,有几个人能做到?
但是这股感动只是一闪现,立刻就被愤恨给冲没了,他狠狠的挫了挫牙,盯着远处的大旗眯着眼睛看了看,眼中闪过异光。
而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变得舒缓了许多。
他一路上都很紧张,自从离开了考郎兀卫,离开了那高大城墙环绕的自己的根基,这种感觉始终都是萦绕不散。失去了考郎兀卫,失去了那里的数万军民,失去了那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虽然身边依旧有不少士卒,但是始终感觉像是无根浮萍一般。
这一路上,领路的武毅军说不上多么热情,但是却也没有几分敌意,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按照程序来。而行军路上的那些粮草补给,也都没有断过,沿路扎营之后,负责引路护送的军官便是去附近的村庄买些东西差人送到这里。
总之,一切都是很平常,没有歧视,也没有优待。
这种态度反而让曹忭安心下来,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武毅伯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他是真的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实力,想要收拢自己。
这会儿看到连子宁远远迎出来,就更加的坚定了这一点,同时他心中也暗自明白,武毅伯抬举自己那是人家的事儿,自己却不能不知道分寸。身为降将,最重要的就是认清楚自己,先夹着尾巴做人没坏处,等以后在寻机报复。
你害我如此,我岂能和你善罢甘休?
心中想着,他快马加鞭,赶到连子宁面前,离得远远的便滚鞍下马,上前两步,在连子宁面前数米处跪下,大声道:“罪人曹忭参见伯爷,祝伯爷武运昌隆!”
连子宁坐在马上,眯缝着眼睛瞧着他,他今天来,自然是大有深意。
他上下打量着曹忭,眼睛最终停留在那张古铜色,看上去很是体面气派的脸上,曹忭长的方面大耳,一脸的官相,很是威严,可以说是这些降将中最有卖相的一个,但是连子宁得到的信息显然是和他的外表不太一样。
此人刚愎自用,生性残暴,对待手下的士卒百姓甚是苛刻,而另一个方面,他却又是非常的多疑,优柔寡断,可以说军事才能相当之一般。这一点,从他被武毅军的大炮给生生的逼得献城投降就能看出来。
而若是他真的就此献城投降,放弃一切权力,那么连子宁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坏心思,相反,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一个体面些的闲职给养起来。但是他偏偏提出来一个要求——保留一个卫的编制。
这一点,是连子宁这种极为强势的大将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掌控和服从,而不是一个阳奉阴违,在自己身边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能容得下洪朝刈和张十三,那是因为他们的队伍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而曹忭不同,他的部队还在手中,这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曹忭,非杀不可!
不过要怎么杀,却是有些门道。毕竟他手下这些边军,都还是颇为不错的战斗力,如果能全面顺利接收的话,也是很不小的裨益。
连子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曹将军快快请起,曹将军献出考郎兀卫,保的一地百姓的安生,使得刀兵不兴,何罪之有?要我说,不但没罪,反而是有大功!”
他嘴里说着好话,却没有下马,这番做作恰到好处,让曹忭释去了最后一丝怀疑。
做作也是一门儿学问,若是做得太过,反而会引人怀疑。
曹忭顺势站起身来,满脸惭然道:“伯爷宽大为怀,实在是让标下惭愧啊!”
悄无声息间,已经把自己的位置给摆正了。
连子宁一摆手:“此处非是说话之地,曹将军,本官早已在府中备好了酒席,今日为你加入咱们武毅军大宴。走吧!”
“这个?”曹忭略微迟疑了一下。
“怎么?曹将军信不过本官?”连子宁立刻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曹忭没想到他毫无顾忌的就把事儿挑明,不由得很是有些尴尬,干笑一声:“大人,这个,这个,标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连子宁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接着便逼问道,脸色已经很难看,嘿然一笑:“难不成我这个做上官的还会对你有所企图不成?”
曹忭让他挤兑的浑身冒汗,咬了咬牙,又是一个头磕下去,高声道:“伯爷抬举,标下敢不从命?”
连子宁面色稍霁:“这就对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得同心同德才是。”
曹忭赶紧应是。
石大柱派了人引着他们去往军营休息,引着城中地盘儿不够用,早就已经在喜申卫城和军器局矿监局之间修建了一大片绵亘将近十里的营房。这片营房足以容纳数万大军入住,已经以卫为单位划分了许多个区域,第一二三四卫都已经入驻,不过只占了一部分,大部分的房间还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