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言之先是跟着老十三,又去跟了老二,你说你改判门庭也就罢了,还回头要人,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难怪自己搞垮了孙言之,谷王如此高兴。
连子宁心中苦笑,自己雅不愿意掺和进诸子夺嫡这潭浑水中来,不过眼下看来,这是痴心妄想了,自己已经得罪了二皇子,如果背后没个靠山,还真是不行。
而老十三,显然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对自己进行招揽。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兰姑笑着走进来,手中一个托盘上,放着七八个小碟子,却都是一些点心。
点心放在桌子上,连子宁鼻端便闻到了一股甜香,他打眼儿一瞧,里面有蜜三刀,有肥大酥,有枣泥糕,等等,都是甜点。这在后世并不罕见,但是这个时代,蜜糖昂贵,这玩意儿,可是比酒菜要贵重的多了。
兰姑把碟子一一摆放在小几上,冲着谷王笑道:“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生怕晚了,现下又优哉游哉的,也亏得你们说的下去,不晓得都要开始了么?”
“呀,对了!”谷王猛地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光顾着跟你瞎扯了,今儿晚上可是有正事儿呢!”
“正事儿?”连子宁讶然道:“什么正事儿?”
谷王这一次却是,卖关子不说了,他来到另外一个窗口,看着波光潋滟的水面,笑道:“还算不晚。”
连子宁更是好奇,却是不动声色,也细细看去。
这时候,他发现,周围的楼阁,似乎是形成一个错落有致的圆形,中间围成一个一亩地大小的空旷湖面,而这时候,那些楼阁上面,也有不少人往外张望,显然是期盼着什么。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歌声渐渐接近,然后便看到一艘小小的乌篷船翩然划至,船上打了十余盏大红灯笼,把上面照的通透。几个只穿着薄纱的女子,正在且歌且舞,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在灯光下呈现出暧昧的暖红色。
这是什么?艳舞表演么?连子宁挑了挑眉毛,淡淡一笑。后世比这个更火爆百倍的他看多了,心里便有些不以为然。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谷王看出他的心思,用手指头捅了捅他,暧昧一笑:“精彩的在后头呢!”
连子宁也不说话了,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看这样子,谷王今天是止谈风月,不谈正事,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热切?这几日忙忙碌碌的,今天正好休闲下来。
那丝竹管弦,瓯瓯呀呀,又有几个清丽的女子,在月光朦胧之中,翩然起舞。
不知道何时,乌篷船上的那些红灯笼都是已经熄灭了,月光如水,泼洒下来,几个女子,就像是几只月光做成的蝴蝶,如梦如幻。
连子宁的一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歌舞,在后世,是永远也看不到的。这种清丽典雅的舞姿,只有从小培养训练,兵器本身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学功底的人才能演绎出来。这一曲舞,本就是一首诗,一曲词,一杯绵软的酒。
良久,舞罢。
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能来到这里,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自然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也都不会吝啬赞誉和掌声。
几个女子向四面颔首点点头,却不退下,而是站到一边。
然后乌篷船中走出来的一个人,却是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这男子长的圆滚滚的,一张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一团和气。
兰姑知道连子宁不认识,便介绍道:“这位,就是教坊司的右韶舞,尹祖奎,尹大人。也是燕返楼的大主事,手底下管着教坊司手下的十余家青楼。”
连子宁点点头,原来还是个官儿。
教坊司下设奉銮一人,正九品,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乐各一人,并从九品。这右韶舞尹祖奎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不起眼儿小官儿,连个小旗都不如,不过权势油水儿可是相当大的,管着这么多的青楼,这些官妓都得听他的,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是个乐不思蜀的所在。
那尹祖奎四下里团团一揖,笑道:“众位,今日赏脸来到此处,在下在此多谢了!”
“诸位既然来了,心里必然都是清楚了此行的目的的,都是想着来为今日这美人儿开苞的,那在下也就不多说惹人生厌了,咱们这就开始!”这尹祖奎长的绵绵团团的,说话却是干脆的很,他一摆手,便有两个女子扶着一个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这会儿,船上的灯光又是亮了起来,把小船上照的通透。
那两个的侍女打扮的女子,都是眉目清丽,宛然如画,算得上是人间难得的美人儿,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们搀扶着的那个人给吸引了。
那也是一个女子。
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衫,那衣衫竟似是用一整匹丝绸做成的,整匹缎子没有裁剪,绸端从肩头绕过,然后从背后横缠,裹住高耸的酥胸。再从腋下折了一弯,斜着从白滑的腰肢掠过,束在腰间。绸尾低垂,在她身后拖出去足足有三丈多长,像极了大唐盛世,那些公主女帝的霓彩华裳!
衣服是大红色,而且上面还用金线绣满了各种神鸟的图案,本是媚俗的颜色,但是这丝绸的颜色灿烂若云霞,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是不断流动的一样,反而是给人一种极为耀眼夺目,辉煌灿烂的感觉。
这是上好的白溪缎,在京城只有连记绸缎庄有出售,五十两银子一丈,供不应求。
而且穿在那女子的身上,就更是不会有任何和俗字沾边的感觉。
她的肤色白皙到了极点,在灯光下,如最上等的瓷器一般,熠熠生光。身材颀长,丰胸翘臀,在衣衫的包裹下看得出来,相当的丰腴火爆,容颜也是娇艳无比,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却像是凝结了一片寒冰。
就像是一朵正在灼灼盛开的冷艳玫瑰。
但是当她的目光流转,连子宁却分明看到,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充满了绝望和悲哀。
这让他心里怦然一动。
那女子目光流转一圈儿,便是低下头去,脖颈颀长宛如骄傲的天鹅。
那右韶舞尹祖奎哈哈一笑:“诸位,当今圣上素来仁善,不兴大狱,咱们教坊司可是有些年没来过上等货色了。请看这位万指挥使的女公子,要身段有身段,相貌更是万里挑一,而且送来这儿之后,在下专门着人验过了,确实是未出阁的处子!”
“当然!”他顿了一下,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男人都理解的表情:“最重要的是,堂堂京卫正三品指挥使的女公子,可不是谁都能碰的,你们说,是不是?”
第三七七章 一曲词买你的初夜
大部分客人都是自矜身份,并未应声,却有些暴发户一般的富商大声叫好。
连子宁脸色已经是很难看。
正三品京卫指挥使,又是姓万的,除了万世成还能有谁?
松花江北那一场惨烈的大战,徐鹏举倒是跑了,但是却又不少指挥使在乱军之中战死,也有些逃了回来。
因着自家妹子太康长帝姬的关系,正德一直对徐鹏举犹犹豫豫的,只是关在诏狱里面数蚂蚁,还没说怎么处置,但是对于其他人,他却是毫不客气了。
逃回来的数万士卒,尽数发哈密卫为奴,终生不得赦免。总旗以下军官,一起发配,而所有总旗以上的军官,尽数杀了!千户及以上军官,家属发教坊司为奴。
万世成虽然战死了,但是也没能逃得了这个结局,本来煊赫无比的高门大第,一夕之间便是颓然崩塌。
对于这些军官士卒,连子宁心里是抱着同情的态度的,但是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他不可能冒着触怒正德的危险去求情。朝廷里面明白人不少,皇上需要泄愤,朝廷需要脸面,百姓士子需要一个说法,而徐鹏举又死不得,所以,他们必须得死!
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吱声的。
其实正德这一朝,对于武官,还是相当厚待的,这一次正德也真是急了才会下手如此狠辣。
虽然连父和万世成情同手足,但是连子宁和万指挥使并没什么交情,当初徐鹏举开作战会议的时候两人也不过是见面点头而已,更是曾经和万夫人有过相当不愉快的经历。
他现在心里很是不舒服,毕竟万家小姐万清微,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尽管两人从未见过面,尽管万家小姐甚至连这一层关系都不知道,尽管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尽管有那么多的尽管,但是,她依旧,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
虽然只是曾经。
曾经的万家大小姐,现在却是被众人肆意的围观,而且看这个架势,待会儿很可能就会拍卖,由出价最高的一个人为她开苞。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一个曾经注定会和自己瓜葛一生的女子落到如此境地,都难免会心中不愉,更何况连子宁这等占有欲强烈,行事素来霸道的人。
这时候,果然就听到那尹祖奎高声喊道:“现在开始竞价了,起价五千两!价高者得,嘿嘿,这可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女公子!咱们京城数得着的大美人儿!”
看到那张胖脸,连子宁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
五千两的底价,不算低了,就算是在京城,也足够买上百十个清清秀秀的伺候丫头,但是要说这个价格高,也不算高!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官宦人家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会嫁给官宦人家,像是万清微这等身份,世代将门,在大明朝也算是门户不很低的世家了,若是嫁给文官的话,至少也是一个进士出身。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给武将,便是国公君王甚至是皇子亲王,一个平妻也做的,国公以下,进了府门就是正妻。
这等身份,哪里是那些满身铜臭,虽然有钱但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富商们能想想的?更别说亲自给开苞了。
而这一次来的人中,这些有钱无势的就很不在少数。
能碰着这一次,成了万小姐的第一个入幕之宾,那可是以后很有面子的谈资。
尹祖奎刚说完,便有那心里操切的喊出声来:“六千两!”
声音是从连子宁旁边不远处传来的,连子宁拧着眉毛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杀气逐渐汇聚。
伊贺三茅察言观色,走到连子宁身边,低声道:“伯爷,要不要我们把他给!”
他挥手在脖子边儿上狠狠的砍了一下,满脸的狰狞。
连子宁给吓了一跳,心说皇上本来就看我不爽,你们可千万别跟我闹出什么事儿来!他没好气儿的瞪了伊贺一眼,低声斥道:“闭嘴,当这里是边关么?想杀谁就杀谁?退下!不准生事!”
“是,伯爷!”伊贺三茅退下。
谷王盯着连子宁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怎么,武毅伯对这女子,也有兴趣?”
连子宁自然不会说出两人的一番渊源来,只是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万家小姐如此清丽动人,下官自然难免动心。”
“好!”谷王一拍大腿:“就该这样,不就是想上床么,承认不就得了,咱们武官,可不像那些文官,夹着个屁股,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他眼睛一转:“不过你就不怕你那未婚妻吃醋?”
连子宁笑道:“她很贤惠的,自然不会吃醋。”
他想了想,问道:“兰姑,你们这儿拍卖完成之后,是立刻现钱交易,还是可以拖后?”
“是现钱!”兰姑笑道:“之前很是发生过几次有那京城权势拍下美女,啖得头汤,之后去他府上讨钱却赖账的行径。因此都是改作了现钱。”
连子宁点点头,回头对石大柱道:“大柱,你现在就去府上,提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
兰姑有些惊讶的看了连子宁一眼,掩嘴笑道:“伯爷可真是有心呢,竟肯花这么多银子,为一个女子?”
连子宁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是能疼的滴血。
这五万两银子,能买多少长枪大戟,火炮火枪啊!
石大柱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固网确实哈哈一笑,摆手道:“武毅伯,何须这么麻烦,今日本王是主,你是客,既然你喜欢,这女子,本王便买下来送给你!”
“啊?”连子宁有些发愣。心里明知道这是谷王笼络自己的行为,若是接收,似乎不妥,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己反正已经得罪了二皇子,投入十三皇子帐下也很不错,至少大树底下好乘凉。至于那些之后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了,看正德皇帝火气还能大成这样儿,想必还能再活两年的。
能省下五万两银子,也是一桩美事。
他微微一笑:“那下官就多谢殿下了。”
几人这说话的功夫,外面的竞价已经是达到了两万三千两银子。之前的竞价都是一千两甚至几千两的往上升,而到了现在之后,却是几百几百的往上升,显然,竞价的也都快要到极限了。毕竟,花几万两银子为一个女子开苞,也是太贵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只剩下了两个人在竞价。
“两万四千五百!”左边不远处一个楼阁中喊道。
“两万四千五百零一。”这栋楼阁正对面一个楼阁中又喊出声音。
“性郑的,你今儿个就跟爷扛上了是不是?告诉你,爷今儿个就是砸下去一座银山,也要让这姓万的小妞碧血洗我的银枪!”一个明显带着陕甘北地那浓重鼻音的声音从第一次叫价的楼阁中传出,破口大骂道,他说的粗俗,不少人都是暗自皱眉,那人却是丝毫不觉,自觉说的有几分文雅,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对面出来酥酥软软的吴侬软语:“贾公子,我家少爷说了,你那物事太小,怕是不能让万小姐知道男人的好处,还是莫要再争了。”
这话说得却是阴险刻毒的很,听了之后,不少人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
万清微立在船头,气的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脸上已经是涨红一片,显然是羞愤欲死。
那第一次开口的贾公子拙于言辞,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更坐实了那物事短小的说辞。
两个杂碎,连子宁心中冷笑:“莫要让我逮着机会,否则……”
“是郑家跟贾家?”谷王问道,见兰姑点头,他冷笑一声:“两家也算是数得着的,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了?”
他豁然站起身来,在窗户中露出自己的面容,大声道:“贾家的,郑家的,都不要争了,这美人儿,本王要了!”
见谷王殿下竟然出现在这里,众人都是大惊,纷纷拜见,参加谷王殿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了,都别客气了。”谷王一挥手:“怎么样,尹祖奎,这美人儿还不着人给本王送来?”
那尹祖奎嘻嘻一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道:“王爷,咱们都是竞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价高者得,不知道您要出个什么价钱啊?”
谷王却也并未动怒,显然是知道若是自己今儿个强抢了,不等明日锦衣卫就会把自己这荒唐的一幕报告给父皇,难免会引得父皇不悦。
“本王自然也要按规矩来的。”他咳嗽一声,连子宁本来以为他要说一个两万四千五百零二之类的价钱,没想到谷王却是笑道:“本王用一首词来买他!”
“一首词?”众人都是一愣。
那尹祖奎却是浑身一激灵,急急问道:“可是武毅伯爷的词?”
“不错!”谷王得意一笑:“怎么样,我大明第一词人的一曲新词,可能换这美人一夜么?”
那尹祖奎心中大喜,在这个时代,一曲词,一首诗,甚至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所在变成文人墨客云集的旅游胜地,而对于青楼这种特殊的所在来说,能有当今大明第一词人的词来点缀,说是身价倍增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