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今天大家对她的改观,全是因为儿子无意之间的玩耍,自己得到了灵感制作出了面偶娃娃的缘故。
人就是这样,尊崇强者,村里人对李秀英前后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这年月孤儿寡母的,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
她现在不但活的好好的,还能赚到钱,日子过的比别人家的还要好,这就够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族中公祭要到了,同族中的男人都要到祖先祠堂祭拜。
同时也是族中幼子录入族籍,把族谱供奉到怀远堂的日子。
李秀英等这一天好久了,之前丈夫还在,孩子还小。她一个妇道人家,无所谓这些。
可是自从丈夫去世后,她才发现这远非她想的那么简单。
就拿村西的菜地来说,只要是族谱上在册的男丁,都会分到一块。
李秀英曾经抱着儿子找老族长郑三旺理论:“我家长生是郑氏子孙,为何不给我家分菜地?”
结果被郑三旺给撅了回来,理由就是族谱没在册。
等这回三年一次的开怀远堂祭祖之时,一定要把儿子的名字录入进去。
不蒸馒头还挣口气呢,李秀英现在被这口气一直顶着,胸口如同一块千钧巨石压着一般。
村中需要录入族谱的有十几个孩子,郑长生就是其中一员。
母亲抱着她唠唠叨叨的,他也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原委。
入了族谱就代表着宗族的认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宗族的力量。
人们都是聚族而居的,虽然现代社会的宗族概念弱化,可是在封建社会这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往往国家的统治只到县一级,在往下说白了都是有宗族控制的。
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都是在宗族的掌控下生活的,
也可以说宗族就是君王驭民的,在社会底层的最有力的工具。
而族长正是手握着生杀大权的高高在上的人,说是一方土皇帝那是丝毫不为过。
族人犯了事情,他们往往只要召开宗族大会即可解决,根本就不需要官府介入。
另外自古以来的“民不举官不究”的习俗,也更助长了族长的权威,你想啊,官府不介入,那还不是族长说了算?
通常族中有了事情,都是族长一言而决。
就算是跟别的家族起了纷争,也是有两个家族的族长出面谈判解决的。官府在宗族面前充当的是和事佬,调解人的角色。
族人纠纷,县官都头大,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么宗族的力量就显现出来了。
通常族长都是有本族里德高望重之人担任,这样的人就是一个道德的标杆,就是君王意志在底层社会的代言人。
所以,郑三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他这人有点迂腐不化,认死理。
一切都按规矩来,如果在规矩的框架下,什么都好说,但凡超过规矩,那任谁在他面前都不好使。
就比如菜地的事情,尽管他知道郑长生是郑氏子孙,但是由于没有开祖先祠堂录入族谱,那就不行。
他也知道李秀英的日子过的艰难,而土地对于农民来说就是命,能多一点就多一点,谁也不会嫌少,但是他并不为此开口子。
在他眼里规矩就是规矩,族谱还没有在册,说破大天都没用。
关于族谱,所谓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各有各的不同。
有的是只要孩子一出世,就会录入宗碟,这无疑是很人性的了。不过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发达,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
所以郑家村的规矩是,三年一录,而且大操大办,请来锣鼓响器,还有流水席吃。
作为宗族的头等大事来办,虽然很靡费,但是郑家村的人们却乐此不彼。
每家每户都要捐钱,说白了就跟后世办红白喜事的时候随份子钱一样。
捐了钱一家老小就可以去吃席面,可以观礼。
对于娱乐匮乏的古代乡村来说,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快乐的呢?
......
怀远堂前人满为患,老族长郑三旺带着族中成年男丁,焚香叩拜祭祖,仪式感很强。
李秀英此刻正跟着村中妇人们,在临时搭建的土灶台前忙碌着,准备流水席。
郑长生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的在妇人们中间来回的窜着,跟同龄的孩子们耍子。
偶尔走到母亲身边,张开小手要一点可口的吃食。
这很正常,不光是李秀英逮到机会,把煮熟的肉撕下一块塞到儿子嘴里,其他的妇人们也都这么干。
孩子嘛!尤其是男孩,谁家不宝贝的跟金元宝似的啊!
再说了这年头日子过的大都是很凄苦的,吃肉对于百姓来说,除了过年能吃上几口,平时又有几家能吃的起,又有几家舍得吃?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老族长郑三旺洪亮的嗓门响起:“各家媳妇,把郑氏适龄的孩子抱过来,磕头祭祖入宗碟了。”
李秀英放下手里的活计,一把拽过来郑长生整理了一下衣衫,这件衣衫是卖了面偶娃娃赚的钱新扯的布做的。
手巧的李秀英,还在上面绣了五毒虫,什么蝎子、蜈蚣、壁虎、蟾蜍、毒蛇,活灵活现的。
古人迷信,以为这些都是毒物,以毒攻毒的话有避邪保平安之意。
郑长生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知道这在母亲心中是大事,马虎不得,于是也老老实实的不在顽皮。
李秀英眼眶湿润,口中喃喃自语:“铁山哥,咱们儿子就要入族谱了......”
第5章 李秀英教子
郑长生入了郑氏族谱宗碟,李秀英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菜地。
尽管只有几分地,可是土地却非常的肥沃,原来这里是一片水洼浅滩。
水干涸了之后,淤泥晒干,土翻一下就可以种东西。
不用上肥料,菠薐菜、韭菜等时令菜蔬只要种下去就蹭蹭的长。
李秀英每天都背着手去菜地看一下自家的菜,就像是大将军检阅自己的士兵似的。
蔬菜一天一个样,昨天的还是刚出土的苗,今天就已经窜的老高了。
就跟儿子一样,郑长生也是一天一个样。
现在已经能够满地跑了,而且说话贼顺溜,虽然爬高窜低的整天弄的跟泥猴一般,但是很懂事,见了村里的大人先称呼在说话。
人家对儿子大加赞扬,这让李秀英非常的自豪,老娘教出来的儿子就是行。
看着儿子茁壮的成长,她很欣慰,觉得吃在多的苦都值得。
尼采说过: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生活哪怕是凄苦的,可是奔着目标走总是有希望的。
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就是她的一切,她就是为了儿子活着的,只要儿子能够健康的成长,她什么都无所谓。
......
连月来,李秀英的面偶已经成了集市上的一景了。
当然也有跟风制作的,但是她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而且制作精美,她要是不卖完,别家就开不了张。
卖的人多了,这就产生了竞争,这是规律。
有了竞争那价格自然而然的就降下来了,这也是规律。
现在家里的余钱已经有十几贯之多,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一万多钱是个什么概念?这对于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的,底层穷苦百姓来说,已经算是大富之家了。
每天李秀英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数钱,而郑长生则是蹲在旁边陪同母亲数钱。
一枚一枚的拿在手心里用麻布小心的擦拭干净,扔进钱袋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这个时候的郑长生是安静的,李秀英是满足的。
仓里有粮,口袋有钱,儿子聪慧,夫复何求啊?她脸上泛起幸福的微笑。
“娘亲,这四个字是洪武通宝。”
郑长生小手挨个的指着铜钱上的字奶声奶气的道。
李秀英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我儿识得铜钱上的字?”
“嗯,听娘亲说过几遍,孩儿就记下了。”
这个消息如同炸雷一般的把李秀英轰的七荤八素。
难道我儿是天才?仅凭我说几遍他就能识得?
也不怪李秀英惊讶,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愚昧,斗大的字不认识一升,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当然这也跟封建统治者的愚民政策有很大的关系。
统治者都希望治下之民傻不拉几的安守在土地上耕作,有哪个统治者希望民智大开,可以和他们的皇权神授理念做斗争?
他们只需要少数精英读书人巩固统治就够了,农民嘛,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地里干活来的轻省。
这个时代,尤其是刚经历过元末的动乱,能读书识字的人还真心的不多,要不是家中富裕的,谁家能供养的起一个学子啊。
别的不说,就光是蒙学的费用也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的,就更不用提消耗很大的笔墨纸砚了。
上学说白了就是一个耗钱的事情,对于刚能温饱的穷苦百姓来说,这就是可望不可及的。
明朝立国之初,非常重视文教。
在全国各地的府、州、县设置县学,又在防卫区设卫学,在乡村设社学。
为适龄的孩童入学提供便利,可是就这也不是谁家都能上的起学的,关键是没钱。
李秀英一把搂过儿子,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我儿乃天才也!”
她自身是识文断字的,家还没破的时候,曾跟随家中的塾师读过蒙学的典籍。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至今她都记忆犹新。
虽然她学的只不过是简单的蒙学书籍,也没有学过更高深的儒家经典。
但是教授自己三岁的儿子识字,这已经是足够了。
李秀英此刻已经没心思数钱了,匆匆的把钱收起放好。
在院中平整了一块地方,找来沙土覆其上,拿起一根细竹子在上面写下“洪武通宝”四个大字。
然后把竹子递到儿子手里:“儿子,写下来。”
说完,一脸期盼的看着稚嫩的郑长生。
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郑长生心里暗道。
作为一个苦逼的文学青年,儒家蒙学的文章三、百、千不说倒背如流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