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裴矩高声道:“把刘管家叫来!”
片刻,刘管家匆匆走进书房,躬身道:“老爷叫我吗?”
“嗯!”
裴矩点点头,“你明早出发去一趟闻喜,把青松的妻儿接来,要用嫡长孙的待遇,不可有半点冷遇。”
刘管家心中吓了一跳,怎么老爷吼骂了几句后,就变成了嫡长孙的待遇?他不敢多问,答应一声转身要走,裴矩却叫住他,“顺便把长孙和三郎一起叫来。”
刘管家转身离开了书房,其实长孙裴晋就在书房附近,刚才裴青松出来时躲开了,他刚靠近书房,刘管家走出书房,迎面看见了裴晋,便道:“老家主让你进去。”
裴晋吓了一跳,“家主知道我在外面?”
“不是,估计是正好要找你,还要找你三叔,你快进去吧!”
刘管家走了,裴晋踌躇良久,才慢慢走进了祖父的书房,深深行礼,“祖父找我吗?”
裴矩瞥了他一眼,这个长孙无论文才和人品都是上佳,从没有发生在青楼嫖妓或者喝得烂醉如泥这样的丑闻,为官多年,也有很好的官誉,但他身上的缺点也有,就是有点清高,或者说傲慢,这是很多名门子弟的共通毛病,不过随着年纪渐长,阅历增加,这个毛病会慢慢消失。
“晋儿,你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吧!”
裴晋不知祖父的意思,恭恭敬敬道:“孙儿今年三十二岁。”
“嗯!三十二岁,还出任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啊!”
裴矩叹息一声,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不过你怎么还像商人子弟一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裴晋吓得浑身一震,跪了下来,“祖父,孙儿没有!”
“哼!如果你不是小肚鸡肠,那你就是鼠目寸光,根本没有一个家族长孙应有的气度和眼光,你太让我失望了。”
裴晋深深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裴矩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把气压下来,语重心长道:“关于青松被任命为记室参军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这里面有很深的政治含义,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你必须自己去琢磨,你做官十二年了,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你就是官场白痴,我只告诉你一点,楚王任命青松为记室参军,那就意味着我必须要辞去相位了,你懂吗?”
裴晋心中颤抖,他大概已经隐隐看到了一点,“孙儿有点明白了,让孙儿再想想。”
这时,裴矩的三子裴文举走进房间,裴矩看了他一眼,又对裴晋道:“你自己去想吧!想通了,你就知道作为一个嫡长孙,你该怎么对待青松。”
“是!孙儿告退。”
一直望着长孙走了,裴矩这才回头对裴文举道:“为父有件重要之事要你去做。”
裴矩共有三子四女,三个儿子都不是很出色,裴矩长子裴文靖原来是南阳郡太守,现任河东郡长史,能力一般;次子裴文意,就是裴敏秋的父亲,因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出仕;眼前的裴文举就是第三子,四十余岁,原任太府寺丞,因为杨广之死而弃官回家,现主管裴氏家族的钱财和贸易,很有实权。
他躬身道:“请父亲吩咐。”
裴矩沉吟一下对他道:“我打算让你去主管江南一带的裴氏产业。”
裴文举心中一惊,父亲这是在削自己族权呢!他不敢顶撞,只得低声答应,‘是!孩儿遵命。’
裴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以为父亲是在削你的权,事实上,你肩负重任,你并不是去管理产业,你的重任是要替我留心吴兴沈氏。”
裴矩眼睛眯了起来,“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二十章 王妃请客
随着新年越来越近,太原城的新年气氛也越来越浓厚,打年糕、贴桃符、立竿悬幡、家家户户醸屠苏酒,出嫁的女儿也要回娘家探亲,正所谓‘蛮榼出门儿妇去,鸟飞迎路女郎来。’
临近新年,请客吃饭的应酬也多了起来,这天下午,楚王府内张灯结彩,热闹异常,大门前马车来来往往,数百名亲卫维持秩序,引导着车辆。
今天是楚王妃宴请宾客的日子,是女人们的节日,太原城内七品以上官员的妻女在两天前便接到了请柬。
尽管请柬写得很清楚,请大家便衣而来,无需盛装,但女人的天性使她们依旧浓妆艳抹,穿金饰银,加上最近一两月兴起的奢华之风,使很多官员家眷更加在意这次炫耀浮华的机会。
中午刚过不久,各种华丽的马车便向楚王府接连而至,有的马车镶金嵌银,有的马车用上好的梨木,有的扎着绫罗绸缎,奢华纷呈,富贵华丽,家中实在贫寒的官员妻女们索性就托病不来,以免遭人耻笑。
一群群衣着艳丽的夫人们下了马车向府内走去,头梳高髻,珠翠流光,傅粉施朱,芳馨满体,大多身着长裙,红襦翠帛,仙袂飘举,年轻亮丽的女儿则跟在母亲身边,一个个浮翠流丹、丰容靓饰,前来赴宴的女客人有近千人之多,大堂前后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今天宴会之地位于楚王府玄武堂,这是一座可容三千人同时就餐的巨型大殿,也是楚王府正堂,平时极少开启,因为今天宴请宾客而第一次使用。
女人们对楚王府充满了兴趣,她们喜欢从细微处了解楚王府的生活,比如用的是什么地衣,是不是传说中的波斯地毯,比如大殿内的立柱是不是用沉香木铸成,如果是的话,能不能带一点回家等等。
但眼前的情况却让女人们失望了,没有什么波斯地毯,甚至连地衣都没有,只是清理得非常干净,大殿内摆放着五百张木榻,榻上铺两张羊皮,更没有沉香木,柱子因为年久而褪色,漆壳大片剥落,显得十分陈旧斑驳。
大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女宾客,为首的贵夫人便是苏威的新夫人叶氏,没人知道她的出身,只知道她深受苏威宠爱,不过她这个夫人也只是一种称呼,官方并不承认,说得透一点,她实际上是一个享受夫人待遇的小妾。
叶氏长得颇有点妖媚,皮肤白皙,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头梳迎唐八鬟髻,发丝缀满了各种金珠翠玉,珠光璀璨,在光照下令人眼花缭乱,她内穿紧身缎襦,肩绕锦帔,腰系一条宽幅百叠长裙,外罩一件云雾般的丝裳,臂钏指环,无一不是上佳宝物,在一群贵夫人显得格外富贵妖娆。
叶氏也是这次竞奢风的首创者,她的发饰衣裙都格外引人瞩目,远处传来她略有一点不屑的评论声音,“这么大的殿堂,连地衣都没有吗?还有这木榻也是旧的,不知哪里借来,竟然垫着羊皮,我们府上请客可是铺瑞霞红绣毯,一张毯就要千两丝,还有这个,你们快看!”
叶氏心细地发现桌上的餐具上竟然刻着‘白云居’三个字,她尖刻的声音叫了起来,“连餐具也是借的,这是白云居酒肆的餐具,我说怎么有点眼熟!”
女人们议论纷纷,夹杂着叶氏尖刻的讥讽的笑声,“楚王府也未免有点太寒酸了吧!”
女人们还发现了,没有乐师、没有舞姬,更没有一队队娇媚的侍女们伺候,只有几十名忙碌得像蜜蜂似的丫鬟仆妇,在摆碗摆碟,而且一个个都穿着布衣,灰不溜秋,和花枝招展的夫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让夫人们都感到十分错愕,这就是楚王府的丫鬟仆妇吗?竟然穿着布衣,要知道苏相国府和王相国府的丫鬟仆妇们个个身着绮罗。
“贾夫人!”
程咬金的妻子向氏有些小心翼翼地走来,她穿一身窄袖宽幅长裙,梳着流行的高髻,头上插着十几支珠光宝气的发簪,尽管她被堂兄骗去了几百两银子和一半的首饰,损失惨重,不过丈夫很争气,飞狐县一战立下大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又将她的损失统统补了回来。
这一个月掀起的竞奢之风也刮到了程家,向氏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十几身上好的丝裙,买了二十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不过她为人比较小气,除了对自己奢侈外,家中的十几名丫鬟仆妇并没有享受到这股奢华之风带来的实惠,只有她的两名贴身丫鬟各得一件她淘汰的旧银饰。
向氏已怀了三个月身孕,虽然小腹还没有隆起,但她的反应比较大,动作稍微快一点,她便会觉得胸闷难受,所以她走路小心翼翼,芊芊细步,不知究里的夫人们还在后面暗暗指点,赞她款步姗姗,袅袅娜娜。
她走到秦琼夫人贾氏面前,挽住她的胳膊,“贾夫人跟我来,我给你看一件有趣的东西。”
秦琼夫人贾氏年已三十七八岁了,已经做了祖母,女儿只比向氏小一岁,她打扮得很朴素,头戴银钗,脸上略施薄粉,穿一身稍旧的长裙,虽然是锦缎长裙,但款式很老,看得出有点年头了,她这身打扮在诸位珠光宝气的夫人中有点格格不入。
贾夫人出身小商人家庭,但知书达理,生性简朴,看不惯铺张浪费,最近一个多月太原官场后院忽然刮起的这股奢侈之风令她十分反感,她便写信告诉了自己丈夫,秦琼又将此事告诉了杨元庆,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宴会。
或许是因为秦琼和程咬金关系极好的缘故,贾夫人也格外关照程咬金妻子向氏,向氏几乎隔三岔五便来找贾夫人聊天。
贾氏十分厌恶这个苏威的新妇叶氏,头上戴的金翠像暴发户似的粗俗不堪,嘴上还刻薄讥讽,她正要走开,听见向氏叫自己,便回头笑问,“什么事?”
贾夫人又关切地看一眼向氏的肚子,小声问:“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