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刚摇摇头,“我来给你说另外一件事,从昨晚上到现在已经有四千多逃兵了。”
“怎么会?”刘武周蓦地站起身,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就是你不想听的这件事,汾阳宫失守,对军心影响太大。”宋金刚叹了口气。
刘武周颓然坐下,他将樽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樽扔到一边,双手深深抓进头发里,“怎么会这样!”他痛苦地低喊。
宋金刚凝视他半晌,缓缓道:“我们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南撤吧!”
“南撤?”
刘武周慢慢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宋金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金刚苦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杨元庆真的只有三万军,我想,或许我们集中兵力还可以和他一拼,可没有想到他的军队居然从离石郡渡河而来,不止三万军,他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我们堵在马邑郡,全部歼灭,陛下,马邑郡肯定保不住了,不如放弃马邑郡,保存实力,撤到太原以南,让杨元庆去攻打太原。”
“不!”
刘武周像野兽一般吼叫起来,“一战未打就逃走,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我刘武周,不行!我不撤。”
“可是陛下,第一仗已经打了,我们输了,杨元庆占领汾阳宫,夺取离石郡,令军心严重动摇,我们已经不战而败。”
“我不管!”
刘武周满腔愤怒,“一战不打就让我夹着尾巴逃走,我刘武周办不到,我有二十万大军,对方只有三万,何惧之有?”
“可是我们拖不起,士兵在不断逃亡,越来越多,今天晚上就会过万,杨元庆焉能不知,他更不会跟我们打,他的策略很明显,就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现在我们很被动啊!”
刘武周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失去了突厥的支持,而太原城又攻不下来,而马邑、雁门、楼烦三郡的豪族也不支持他,纷纷逃去了太原城,他已经难以支撑二十几万大军的给养了,可是马邑郡是他的老巢,是他的家乡,这就这样放弃,他又不甘心,无论如何他有二十几万大军,七倍于杨元庆,若不打一仗怎么知道他不行?如果能战胜杨元庆,那么他就稳住了。
想到这里,刘武周终于下定了决心,冷冷道:“杨元庆不想跟我打,在背后给我玩阴的,我上门找他去。”
……
善阳城本身并不大,周长不到二十里,常住人口有四千户余人家,近三万人,但刘武周为营造都城的繁荣,下令将马邑郡、雁门郡以及楼烦郡中户以上人家全部迁入善阳城,善阳城人口急剧增加,从三万余人猛增到十余万,再加上城内还有数万驻军,使城内变得异常拥挤混乱,而刘武周扩建善阳城失败,无法解决这种拥挤混乱的局面,所有的房子都住满,很多人家只能住在帐篷内,城内变得臭气熏天、凌乱不堪、怨声载道。
不过从今天开始,善阳城出现了大规模的军队调动,驻扎在城内的数万精锐军队全部出城,在北城外大规模集结,各地的军队也源源不断而来,很多普通人都意识到,要爆发大战了。
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也搭满了帐篷,一名跑江湖的中年游医背着药箱在一顶顶狭小的帐篷之间匆匆走着,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尽头是一间院子,他敲了敲门,门开了,是一名年轻男子,这善阳县乃至马邑郡还能看到年轻男子,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被抓去当军医了呢!”年轻男子小声地开玩笑。
“嗯!”中年游医含糊答应一声,走进了院子,随时将门关上。
“怎么,得到确切情报了?”年轻男子问。
“进屋去说吧!”
中年游医走进了房间,此时房间里坐满了人,足足有三四十人,都是精壮的年轻大汉。
这里便是丰州军设在善阳城的一个情报点,原本只是三四个人,但十天前,不断有丰州军斥候以各种办法潜入城,使这间院子隐藏的斥候达到四十二人,为首是一名斥候校尉,名叫罗著。
众人正聚在一起吃晚饭,顺便商议军情,刘武周军队的大规模调动使大家都警惕起来,这时,中年游医走进了房间,中年游医姓吴,是丰州军的一名军医,他是以行医的名义获取大量情报。
吴军医找一个位子坐下,把药箱放了下来,对校尉罗著笑道:“得到准确情报了,今天给刘武周的兵部侍郎看病,他告诉我,这次刘武周调集大军是为了北上和丰州军决战,他们逃兵太严重,刘武周只能孤注一掷。”
校尉罗著点了点头,另外两人也得到了同样的情报,三个渠道得到的情报都一致,那就说明这条情报可信,他立刻取出一张薄绢,用削尖的鹅毛蘸墨在薄绢上写下了情报,吹干了墨迹,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红色的细竹管,将薄绢叠好塞进去,他将情报递给鹰奴,命道:“立刻把它发回榆林城!”
……
一刻钟后,一只苍鹰振翅飞上了天空,向西北方向的榆林城飞去,与此同时,刘武周的大军在迅速集结,三天后,刘武周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自封为破丰大将军,任命宋金刚为副帅,命大将黄子英率一万人守善阳城,他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向榆林城杀去,刘武周孤注一掷,欲一战击败杨元庆。
卷十四 宛转扬州花园里 第十八章 反间之计
夜幕笼罩,训练了一天的丰州军士兵们吃过晚饭,都早早休息了,大营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哨兵列队行走的身影,只有中军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主帅杨元庆正和司马李靖,主簿谢思礼,录事参军裴晋,以及大将杨思恩、裴行俨、苏定方等人商议军情。
在今天下午,杨元庆接到了从善阳城发来的鹰信,确信刘武周正在调集二十万大军北上决战,情报中还有刘武周军队军心涣散,士兵大量逃亡的消息,这说明他的汾阳宫楔子发挥了作用,已经刺中了刘武周的最薄弱处。
“各位,对刘武周军队的方案,我还是打算维持原来的计划,不战而屈人之兵,尽可能地用各种手段削弱他的军队,现在他的军心已经动摇,但还不够,我还需要继续瓦解他军队,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杨元庆的目光向众人一一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苏定方脸上,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苏将军尽管说。”
苏定方犹豫一下道:“卑职考虑还是应该从粮草着手,他有二十万大军,粮食就是他军队的命门,如果能断掉对方军队的粮草,那么他们就会不战自溃,这只是卑职的初步想法,因为卑职也不知道对方粮草的配备情况,所以不敢妄言。”
杨元庆点点头笑道:“思路很对,不知对方的粮草情况,我们可以用斥候去探查,而且对方军队中也有我们人,情况应该很容易了解到,到时便可以对症下药,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大家参详一下,就是放弃榆林城,诱敌深入。”
李靖摇了摇头,“总管,我认为刘武周或许会占领榆林城,但他不会继续深入追击我们,他应该看得懂我们的策略,卑职建议,不如固守榆林城和对方对峙,然后等秦将军和三郎将军的消息,卑职认为如果善阳城失守,刘武周必然会仓惶撤军。”
这时,谢思礼小心翼翼道:“李司马,如果对峙所耗的时间太长,恐怕关中李渊就会腾出手来,事实上,现在我们就在间接帮助了太原,减少了他们的压力,刘武周已经将包围太原的军队撤回,如果我们再拖下去,那么李渊就可得到时间从容部署,这对我们以后不利,卑职不赞成对峙。”
“对峙并不需要长时间,或许三五天就能结束,关键是我们要给秦将军创造机会,坦率地说,我们只有三万军队,可对方有二十万大军,就算我们最后战胜对方,也会损失惨重,这不值得,总管的意思是,要用最小的代价战胜对方?”
“可是李司马并不能保证秦将军能夺取善阳县,如果夺不下来,而这边又形成了对峙之势,那最后只能等对方粮尽退兵,那时间就难说了,二十天,一个月都有可能,这时李渊已经在河东部署完毕。”
李靖和谢思礼的意见不同,渐渐有了争执,杨元庆手一摆,止住了他们的争执,笑了笑道:“大家不要争了,先按照我的部署来做吧!放弃榆林城,诱敌深入,我相信我部署的奇兵会发挥作用。”
……
杨元庆下达了撤军的命令,榆林城的数千居民也跟着向西撤离,这是今年以来的榆林城居民第二次撤离,不过和第一次大规模撤军相比,人数已经少了一半多,第一次撤离有一万多人,很多人家都移居到河套五县不再回来,这一次撤离只有四千余人,大多是青壮男女,他们在河套五县也有自己的房子,把老人孩子都安置在那边,一天之内,榆林城便成了一座空城。
丰州军在距离榆林城五十里外驻扎下来,这时天色已到黄昏,士兵们在忙碌地埋锅造饭,杨元庆也在大帐内整理自己的文书。
这时,一名亲兵在帐外禀报,“总管,徐将军求见!”
徐将军就是徐世勣,他来丰州军还不到十天,杨元庆也只和他谈过一次,徐世勣为人低调,也很沉默寡言,平时从不对军情和时局发表任何意见。
杨元庆也知道他不是程咬金,他需要一个慢慢磨合适应的过程,所以也从来不去打扰他,却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来找自己。
“请他进来!”
片刻,徐世勣匆匆走进了大帐,他上前躬身施一礼,“参见总管!”
徐世勣的低调还表现在他对其他将领的态度上,目前杨元庆给徐世勣定的将官级别是副督军级,和秦琼、罗士信是一个级别,比苏定方、裴行俨的督军低半级,比裴仁基、杨思恩的都督要低一级,但要比程咬金的鹰扬郎将要高一级,在丰州军的体系中,他能排进前二十名。
尽管如此,徐世勣几乎对每一个人都很恭谦,无论是比他级别高的督军,还是级别比他低的郎将,他都会主动行礼,恭敬对方,完全让人想不到,他曾是瓦岗军的第三号人物。
杨元庆能理解徐世勣的心态,他这种恭敬自谦背后隐藏着一种对自己出身的不自信,或许带有那么一丝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