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俨回头向城下望去,三里外,突厥军再次集结,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已之短,攻敌之长,这或许就是突厥军的写照,这么强大骑兵军队不用,却跑来攻打坚城。”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在中原总会有隋奸懦夫将城池拱手相让,在丰州却没有,丰州坚壁清野,他们只能硬攻城池,其实始毕可汗也不想打攻城战,他是想把总管从大利城引出来,那只有一个办法,攻下河口城,突厥大军南下,总管只能出城追击,但现在又不同了,突厥军死伤已超过三成,若再没有战果,他这个可汗之位恐怕也难坐下去了。”
裴仁基话音刚落,突厥军的鼓声骤然敲响,‘咚!咚!咚!’鼓声如雷,铺天盖地的突厥士兵如海潮一般涌来,五万突厥军再一次对河口城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二十辆身躯巨大排梯在数千匹挽马的拉拽下,缓缓向城墙驶来,排梯是一种大型攻城云梯,分为底座和排梯,底座宽两丈,长三丈,有六个木轮,而排梯宽一丈五尺,长四丈到五丈,是用二十根巨木并列铆钉而成,再用巨大的铰链和地座扣在一起,上面蒙上厚厚的牛皮。
平时排梯是折叠放置,当底座靠近城墙时,数百突厥士兵向后拉动铁链,排梯就会被拉拽竖起,倾放在城墙上,后面的巨大铁钩会钩住城墙垛口,突厥士兵便会成群结队沿着排梯冲上城头。
这种排梯是突厥攻城的杀手武器,但造价昂贵,突厥军拥有它的数量并不多,在大利城没有使用,但在河口城却是第三次使用。
河口城头的一百架重型投石机都已损坏殆尽,无法用巨石轰击排梯的靠近,只有几十架石砲和一些床弩,但石砲和床弩也无法应对这种巨型攻城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靠近城墙。
裴行俨在城头上疾奔大喊:“火油准备!”
一桶桶火油被民团士兵抬上城头,现在只有火油才是对付排梯有效手段,两万隋军士兵和五千民团军全部上城作战,其中一万士兵在城头向下放箭,而另外一万五千人则手执长矛盾牌列队站在城头。
火油只是对攻城的突厥军有效果,而损伤不了铺有厚厚牛皮的排梯。
城头箭如疾雨,滚木礌石俨如冰雹般砸下,数万突厥士兵手执盾牌,推动排梯缓缓驶来,一片片的突厥士兵被射倒砸翻,死伤惨重,城下的突厥弓箭手也开始大规模反击,不断有隋军士兵惨叫着从城上摔下,死亡对突厥士兵来说,已经麻木,对隋军士兵也是一样,他们都只有一个信念,攻下城池,或者守住城池。
排梯冲过已被填平的护城河,缓缓停下,数百名突厥士兵拉动铁链,匐倒在底座上排梯像巨龙般昂头而起,轰然倾倒在城墙上,将城头砸得碎石横飞,又随即慢慢后退,让大铁钩钩住城头。
无数的突厥士兵手执盾牌战刀登上排梯,疯狂向城上冲锋,一桶桶火油从城头倾倒,黑色粘稠的火油顺着排梯流下,紧接着火舌腾空而起,排梯上一片火海,冲在前面的数百突厥士兵被烧得嚎叫滚下,但依然有无数突厥人冒着烈火冲上城头,与隋军展开血腥拼杀。
越来越多的突厥军冲上城头,两军在城头展开血腥搏杀。
……
攻打河口城的突厥军主帅阿史那咄苾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骑马站在一座土丘之上,目光焦虑地注视着城头上的鏖战。
他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忧心,他曾经劝过可汗,突厥军可以放弃丰州,放弃灵武郡,不再考虑后勤辎重,横扫关内、陇右和关中,以战养战,可以掠夺大量的财富和子女,回来时也可以避开丰州,这种突厥军获得巨大利益,而没有任何损失。
但他的兄长不听自己的劝告,一心要歼灭杨元庆,要彻底摧毁杨元庆的势力,不惜放弃突厥军强大的骑兵,和丰州隋军展开突厥军并不擅长的攻城战。
当然,阿史那咄苾也理解兄长的战略意图,当整个大隋处于一片混乱,已渐渐沦为突厥案上鱼肉之时,惟独丰州的杨元庆依然是一块硬骨头,是突厥腹下之芒刺,若不铲除他,突厥就无法享受大隋这块无比美味的肥肉。
就像自己建议放弃丰州和灵武郡,横扫关内、陇右和关中,而兄长的回答却又有几分道理,‘若不管丰州南下,杨元庆必会派重兵横扫突厥,一样地血腥杀戮。’
阿史那咄苾叹了口气,这样不计伤亡地和杨元庆恶战,会极大削弱突厥的实力,到时候又如何应对渐渐强大的西突厥和乌图部?
归根到底,是大哥发动丰州之战的时机不对,应该等杨元庆参与中原争霸,兵力被牵制在中原时,再来攻打丰州,那时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不会这样损失惨重,还能满载而归。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指着后面的营帐惊恐大喊:“特勒快看!”
阿史那咄苾一回头,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里外,空虚的突厥大营内大火熊熊燃烧,数千隋军骑兵在大营内飞驰放火,在羊马圈内砍杀牛羊,而留在大营内的数千突厥士兵正和敌军拼杀,他们拦不住隋军的进攻。
一名百夫长飞奔来禀报,“禀报特勒,隋军骑兵从后面突然杀来,约一万人之多,大营空虚,我们抵挡不住。”
阿史那咄苾气得几乎晕倒,他大吼一声,“收兵!”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敲响,正在排梯上和隋军鏖战突厥士兵纷纷奔下城头,但登上城的数千人却难以撤回,全部被隋军杀死,随着排梯缓缓放倒撤退,突厥士兵如退潮一般返回了大营。
城头隋军一片欢呼,裴仁基捋须微笑,这是李靖率领灵武郡的援军到了。
卷十三 双雄崛起北与南 第四十四章 再让一城
罗士信心急如焚,一路奔跑进军衙,已经二十天了,突厥军始终不肯进攻,而河口城的攻防战却极为惨烈,隋军阵亡超过两万人,虽然城池还没有被攻破,可如果再和突厥军对峙下去,所有的人就害怕哪一天城破的消息传来。
罗士信并不完全代表自己,他是杨元庆的师弟,几十名将领找到他,请他去劝主帅停止对峙,打破僵局。
军衙士兵没有阻拦他,直接让罗士信进了衙门,院子里,杨元庆正在练剑,剑光闪闪,风雨不透,十几名亲兵站在两边。
罗士信走到院子旁,忽然剑光一闪,一剑光寒向他刺来,罗士信侧身闪过,拔刀向他劈去,两边亲卫一阵惊呼,罗士信这才意识到不妥,身子向后一纵,跳出战圈。
杨元庆收了剑笑道:“怎么不打?”
“你是总管,我可不敢以下犯上。”罗士信瞥了一眼正向他怒目而视的亲兵道。
杨元庆微微一笑,将剑递给亲兵,走到石桌旁,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他的不慌不忙让罗士信颇为焦急,连忙上前道:“将士们都很担心河口城,已经二十天过去了,大家都怕城破。”
“那也没有办法,突厥人将我们堵在大利城,我们也没有办法去救援。”杨元庆淡淡笑道。
“可是……”
罗士信胀红脸道:“可以打破这僵局,不能再对峙下去。”
“打破?”
杨元庆瞥了他一眼,笑问:“你说说看,怎么打破?”
罗士信低下头,嘟囔道:“你是总管,怎么还反问我。”
杨元庆笑着拍了拍这个师弟的肩膀,“我要去眺望塔,你跟我一起来吧!”
两人翻身上马,一起向眺望塔而去,罗士信虽然没有杨元庆那种统帅全局的能力,但他并不愚笨,他也明白杨元庆心里都有数,杨元庆的不慌不忙正说明他胸有成竹,罗士信也不急了。
“师兄,听说丰州有五虎将的说法?”
杨元庆笑着点点头,“从前隋军有十大将军的说法,丰州军也不能免俗,不过这是将士们自己评选,和我无关,也和官府无关,五虎第一将是裴行俨,武艺超群,号称槊锤双绝,箭法可在丰州排第三,所以公认他第一;第二将是苏定方,刀法绝伦,箭术可排第二,只是力量上稍微逊一点,所以他在裴行俨之后;第三将却是杨巍,号称拼命三郎,武艺受过师父指点,锤法精奇,天生神力,不过论武艺他比不上杨思恩,但他的人缘远比一天到晚阴沉着脸的杨思恩好,大家都喜欢他,推他为第三;杨思恩是第四,号称陌刀第一将,所向披靡;第五是高子开,高颎的侄孙,名门之后,武艺高强,箭法可排丰州第四。”
“那师兄你呢?”罗士信奇怪地问道。
杨元庆哈哈一笑,旁边一名亲卫忍不住插口道:“总管是帅,不是将。”
罗士信脸蓦地红了,他狠狠瞪了一眼亲兵,半晌又呐呐道:“不知秦大哥能排第几?”
杨元庆着实喜欢这个师弟,质朴直爽,却又有那么一点小心眼,明明是想知道自己能排第几,却把秦琼搬出来,杨元庆便逗他道:“这是将士们自己的排名,我也从不过问,假如秦琼能有机会显示他高超的武艺,说不定就会改称六虎将,秦琼或许能进前三吧!牛进达也不错,可以争一争。”
说完,杨元庆扬手抽一鞭战马,向前方的穹窿山奔去,罗士信脸胀得比猪肝还要紫红,那一年在齐郡他和裴行俨比过一次武,现在他的武艺又有精进,连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师兄偏偏不提自己,不行!他一定要找裴行俨再比一场去。
“我忘记告诉你了。”
杨元庆远远喊道:“这个排名是根据杀敌本事来排名,丰州军最反感内斗。”
……